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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称霸 ...

  •   三年前的那场江湖冤魂杀人案,至今仍然是街头巷尾江湖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青龙帮和无花会两大帮派的瞬间陨落,成了永恒的疑团。更令众人疑惑的,是江湖上的新起之秀,风云会。

      短短三年时间,一个从未听闻的无名小会,逐渐壮大鼎盛,成为中原第一大帮会。入会制度复杂严苛,隐秘进行。若非通过考核,无人能知道会中情况。而通过考核者,也无一人透露会中机密。

      风云会如谜一般,除了那栋巍峨挺立的四角高楼证实它的存在。外人只能日日看到风云会云状的红色图腾印烙满京城的大街小巷,以作揣测。

      总舵主身份成谜,奉已逝的中原第一剑客吴峡为尊圣,就连会中之人也无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是未知。对外只称是风云会舵主,再无其他。

      无论是日日与帮派中人会晤,还是接见外帮派使节,他总是端坐在厚重的幔帐后避而不见。丝毫不在意众人的议论。

      更令人在意的是风云会中一位唤作孙娘的年轻女子。此人在帮派中无名无位,无权无势,可又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就连对任何人避而不见的总舵主本尊,她也可以想见就见,无须通报。甚至连一些帮派中事,她也可以随心情参与一二。而总舵主每次都照着她的意思处置。

      帮中之人都在议论,她是总舵主的女人,不敢轻慢。他们还有另一个原因不敢轻慢她,那是因为他们一旦染了伤寒,或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负了伤中了毒,都要靠她的医术。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的医术的确不是市井间普通的先生大夫可比。经过她手医治的兄弟,都很怕她。因为她生得文静可人,可治疗起来手段毒辣,却又每次能够起死回生,无法不令大家信服。大家也都揣测,总舵主也是因为她的医术,而不敢得罪她。

      但是,这个有着妙手回春医术的女子,自己却经常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只要会中有人染了伤寒,她就一定也染了伤寒,团扇掩面轻咳,好不奇怪。会中人都开玩笑,说她医术那么好,也多半是久病成医,自己就是个药罐子,一年病两次,一次病半年。

      很多别有用心想借她巴结舵主之人,对她身边的四个侍女也是极殷勤。无论去哪,她身边总跟着四个女子,粉绿黄蓝,分别唤作春花,夏荷,秋月,冬雪。也许是跟着主子的时间久了,四个女子除了听命于孙娘,对其他人甚至对总舵主都不正眼相看,清高孤傲可见一斑。

      此时,颇受会中人议论的女子,一身红衣,依靠在池塘边,逗弄鸽子。远远看去,像是一朵妖冶的红莲,神秘悱恻,剧毒般,不敢靠近碰触。

      “孙姐姐……舵主请您去绯香阁一叙。”夏莲低头,恭顺地说。

      孙娘如未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逗弄着手掌上的鸽子,如把玩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正值夏末秋初,天气还算温和,鸽子们就已有了察觉似的开始褪毛换毛。鸽子的脚掌已成深紫色,眼皮的皱纹越来越高,复羽的颜色愈发深沉。

      “夏荷,你说它还能活到明年春天么?”

      孙娘悠悠地问,听不出一丝情感。

      “姐姐妙手回春,行医无数,姐姐养的鸽子也会有福报的。姐姐莫要担忧。”

      是秋天快来了吗?

      她这两日也开始感伤起来。这只鸽子已经活了多久了?十五年?十六年?有可能比她还有老……鸽子老了,就连它原来最爱吃的花生,也要她现在咬碎了给它才能吃下去。送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之前三五日能到的信件,现今要半月左右了。这只叫咕咕的信鸽从小到大一直陪着她。现在她正值盛年,而它即将老去。

      它还能为她送几封信?

      从袖口取出小小的信笺一卷,小心翼翼地系在信鸽右脚上,扬手,信鸽飞向熟悉的方向。

      “你们回去休息吧!晚上还有宴会,给左护法庆功。你们酉时来我寝阁替我梳洗。”

      “是,姐姐。”

      四位少女诺诺退下。走到了很远处回首张望,只看见孙禹熙仍坐在湖边,看着已经飞远的信鸽,凝望。她们都是姐姐捡来的遗孤,无依无靠,若不是没有姐姐收留,教她们医术,她们早就流落烟花之地,受尽欺辱。无论别人如何议论姐姐,姐姐都是她们心中的神。

      “夏荷,你知道和姐姐一直通信的人是谁吗?”活泼的春花问道。

      “不知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事从不轻易与他人讲……不过我曾经见到回信竟然是用金丝绑在那信鸽脚上的呢!”夏荷说。

      “呀!那肯定是富贵人家了!”秋月猜测说。

      “唉~~姐姐什么都好,就是从来不告诉我们自己的事情。”春花心直口快地说。

      “是啊,是啊,我也好想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她待我们这么好,吃穿用的和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我们也没什么机会报答她的。”秋月应和着。

      “姐姐身子不好,我们好好地服侍姐姐,就是报答了。”夏荷略显无奈。

      “是啊,姐姐身子弱,稍染风寒就……”

      ……

      “姐姐不去总舵主那没事吗?”夏荷担忧地问。

      春花嘿嘿地笑着拍她的肩膀,说“你担忧个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风云会看似是总舵主的,其实还不是……”

      “够了!言多必失。姐姐是怎么交代的!”

      一直沉默的冬雪一声呵斥,叽叽喳喳的姐妹倏然禁了声。春花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朝冬雪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四个姐妹感情很好,不会因此而僵持,春花拉着走在最后的冬雪说要去看秋月新买来的胭脂水粉,丝毫不忌讳之前的呵斥。冬雪是她们中最年长的,也是最早在姐姐身边服侍的,她们对她的训诫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冬雪回头看了看孙娘,心有余悸。若是刚刚的话被姐姐听见,后果……她在她身边越久,就越发提心吊胆,对姐姐的心思也捉摸不透,完全不似其他三个妹妹那般有恃无恐。也许是因为她家里以前开医馆的,药理方面她还是略知一二,故而姐姐较另外三姐妹而言,更加重用她。

      她知道,姐姐一直在秘密研各种剧毒、蛊毒。她也知道,如今风云会中大部分人已经身重姐姐的蛊毒而不自知,下毒之人,就是夏荷口中救死扶伤的姐姐。若不是她定期会将解药掺杂在饭食中,会中人不出一月就会毒发身亡。可就是这样心狠的姐姐,却无论会中谁人染了伤寒,都倾力医治,她明明也是容易感染伤寒的体质,明明每次医治好他人,自己就病倒了……

      姐姐的心,没有任何人能进入。至少她身边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个和姐姐通信的人是谁呢?他有这样的本事吗?

      冬雪无声地叹了口气,加入了姐妹们叽叽喳喳的阵营中……

      孙禹熙捻着咕咕掉落在衣裙上的翎毛,呆呆地望着已飞得老远的小黑点,神情孤寂。脸色青白,唇色淡淡,瘦削的脸颊,看不出一点儿年轻女子的生气。

      它还能飞多久?

      禹熙收回目光,想起了吴风的邀请。整理下衣裙,摇着那把古旧的镂空团扇,依旧懒洋洋地漫步而行。步子照三年前相比,无甚变化,可能是个子也未长高多少吧,只是女子的背影更加窈窕。

      自从那日在地牢与吴风重逢,她就一直按照计划一帆风顺地进行着。短短三年时间,就已势力遍及西北和中原。顺利的程度跟飞了似的,大大超出她的预计。有时候顺利到超出她的控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恐惧。这不,前两天她又把这条压在箱底的红裙找了出来防身。那四个随从一直贴身佩戴者她调制的解毒香囊,并未察觉。而咕咕也喂了解毒丹,无甚妨碍。一切太顺利了,也不免让人心里发慌。她如今看似整日无所事事,喂鱼逗鸽,赏花游玩……可无论吴风下达风云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她做最后审决。

      风云会是她一手创立运行的,吴风虽不至于是个手无半点实权的傀儡,可也不是个能最后定夺的主儿。

      的确,风云会前两年,她主文斗,吴风主武斗,二人配合很是默契。可如今风云会两大左右护法如两把宝刀,已近有一年的时间无需吴风亲自出面,二人的分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吴风一如以往,什么事情也都和她商量着来,这点很令她满意。

      她无法容忍任何人骑在她头上,任何人都不行!

      三年前,她救了吴风性命,作为代价,吴风要保护她的性命十年。

      二人的契约,还剩下七年。

      七年后,她也许再也找不到能像她一样合拍的护卫,这件事想起来就令人觉得遗憾。

      可她还能活到七年后吗?

      风云会的势力越大,离她的目标越近,她就越感到恐慌。每一夜都要点燃她为吴风特制的治疗失眠的熏香才能渐渐入眠,如今就算焚香,喝药都已无济于事。

      她有心事,对任何人也不能说的心事。

      她是大夫,也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医者不自医。

      真是件可悲的事……

      “找我何事?”

      红衣女子身影斜倚在屏风一侧,侧头看着屏风后处理公文的吴风。吴风一身藏蓝朱子深衣,青丝束起,坐在书案后,执笔抬头,活脱脱一个俊秀公子。眉宇间英气逼人,不见一丝女子气。孙禹熙见怪不怪,自那日她医治好吴风,达成协议,吴风就一直着男装。而两年前她为了给吴风解剧毒时解药伤了吴风的嗓子,以至于听她讲话完全听不到女子的甜腻声。这三年她的身形越长越高,越来越有翩翩公子的氛围,丝毫不见当年少女模样。

      “熙儿,坐。”

      只有她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叫她。吴风微笑着放下毛笔,伸手招呼。老远就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步子比他人沉些,不知她看似弱柳扶风的身形,怎么会有那么沉重的步子?

      “这里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在这里说?”

      红衣女子不情愿地坐在吴风对面,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团扇。绯香阁是只有她和吴风知道的密室。如果是密室,那自然就不会叫人轻易找到。风云会众人都知道有个绯香阁专门用来藏书,可只有她们二人知道,要到达绯香阁的密室,要通过地道机关无数,稍有差池,就会掉进陷阱万劫不复。风云会持续了多久,这密室就修建了多久。修建密室的工人都中了她的蛊毒,记忆尽消。

      “自然是重要的事,”吴风顿了顿,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我找到打开姬家结界的办法了!”

      “哦?”红衣女子手中的团扇停止了转动,“自从上次那个韩子期试图解救姬雪月失手,咒符不翼而飞到现在,那姬家老头子可也找了多年了,听闻他们得到了咒符的副本,可要那几百年前阴阳师亲手誊写的才有效。你难不成是掘地三尺找到他的尸骨,令他起死回生了?”

      “哈!不,熙儿,其实,我们都想错了!为了得到姬家的盘古斧,我们筹划了三年,唯独忘了一个重要线索——那就是,有一个人,他和几百年前那个阴阳师一样,留着一样的血。而他,也是唯一一个能打开结界的人。最主要的事,这个人,现在就在风云会中。”

      “……是右护法?”

      “你果然聪明。”

      吴风看着已久冷静如冰的禹熙微笑,心情也稍平复下来。平日她都是个冷静的人,可不知为何,她每次一提到姬家就会止不住兴奋。也许是姬家那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传言,让她对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产生了兴趣。

      “楚,天,羽。”

      孙禹熙一字一顿地念,如有所思地说:“楚家是皇亲,自古就是阴阳世家,守护着阴阳诀。当初我们为了夺得北方楚家的阴阳诀建造这与世隔绝的绯香阁,他的确是楚家直系唯一的幸存者。若不是他识时务,自己交出阴阳诀以求效忠风云会保命,还有点本事做到护法的位置,现在应该也不在人世了。”

      “怎么样?姬家势力财力,自不必说。那盘古斧若是得到,中原便再无谁人可与风云会相匹敌!”

      “姬家啊……”孙禹熙坐起身来。姬家,中原除皇族外第一大户,不知是多少人眼馋的肥肉。可他们既然有能力保百年兴盛,自然是有其特别厉害之处。风云会到现在若要扳倒姬家,仍然不能完胜。何况她迟迟阻挠吴风动姬家的原因不止如此简单……每次谈及,心中却总隐隐地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原姬家,无人不知,就连皇室也要照顾避让几分。上古神灵之后,世代守护盘古斧。几百年前觊觎盘古斧人厮杀不止,姬家为了保护盘古斧,则将守护者则与盘古斧一处被囚禁于宗祠内,若非持有咒符,根本不能靠近。

      “听说过姬家的传闻么?我在调查中发现,姬家直系血脉中每一代都是双生子,而且都是男孩。一个执掌家中大权,另一个被囚禁致死。而偏偏这一代,偏偏只有一个姬雪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姬家从此绝后?无人守护的盘古斧重新沦为众人争夺目标?”

      “对,可你只说对了一半。”

      孙禹熙没应声,只是微笑地看着吴风起身站在她面前。

      “还意味着这次我会亲自动手,帮你夺得盘古斧,从此再无势力可以威胁到你,威胁到我们。”

      “我记得我们的契约是你做我的护卫,其他的我从未要求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孙禹熙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伙伴,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冷漠得像冰封百年寒冰。

      吴风微笑,晃了晃腰际挂着的解毒香囊,说:“你独自背负了那么多,却从不对任何人说起。我只是怕你心脏装了太多的东西哪天坏掉!说到底,你也好歹是个医生,多注意一下自己好不好?”

      “办好会中的事。姬家不能动。”

      孙禹熙说罢起身,走到屏风处停了脚步,背对着吴风说:“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吧~~会中最近管制松懈了不少,再这么大意下去,小心在我们的契约达成之前,你就成为第二个吴峡。”

      吴风呆住。

      真是个狠毒的女子!

      她不止一次地这么想。每当她想靠近,了解这个孤独的朋友时,她总是又准又稳地刺痛她最脆弱的地方,逼得她无法靠近。

      三年,她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她受重伤险些殒命,都是她在一旁照料,细心呵护,守着她。而她又如何不感动,不回报?可却当她每次想要靠近了解,她却总是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至今,吴风仍然不知,原本应在长白山下隐居的孙氏一家为何会突然间销声匿迹?而孙禹熙的爷爷,神医孙伯仁又为何八年前突然离世?

      八年前,她爹爹吴峡死了,而几乎是同时刻,熙儿的爷爷也去世了。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彼此相关?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孙禹熙。可她给她的回答永远只有那么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若不知道会只身一人流落他乡?

      她若不知道会拉拢各种险恶势力为己所用,全然不顾自己安危?

      她若不知道会没日没夜地躲在密室里研制各种秘毒,不惜以身试毒?

      熙儿从来没说起过她的敌人是谁,但从她的准备来看,她的敌人无比强大。

      强大到她们如今就算拥有了风云会,也依旧无力与之抗衡。

      吴风猜到了她的敌人。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罢了。

      可等了三年,依旧是如此。

      她错了,以为她的心是寒冰,终有一日可以融化。可没想到她的心坚硬如最阴寒山洞中神秘诡谲的紫水晶,除非破碎成齑,绝无融化之可能。

      吴风苦笑,一片真心地对她,至今她却仍然紧闭心门。若是她总是能一派冷漠倒也罢了,可那冷漠得像冰女子却在每次关键时刻,选择保她的性命,处处袒护照顾。又总在她一片感动的时候泼冷水,说她只是她的一把剑,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只是比较难。她走近,她就把她推开。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办法对她绝望,多少次熙儿在她重伤昏迷时紧握着她的手带着颤抖,哪怕什么也不说,她也明白。

      她们彼此需要,早已不可分离。哪怕冷言冷语,也没办法抹掉生死相依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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