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38、第三十八章：再见，小纲

　　意识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漆黑迷雾，千重清醒过来。

　　有光照在她身上，圆形的光芒将千重所在之处从一片黑暗之中分离开来。身下的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冰冷而坚硬。她顺着光抬头看去，只见头顶赫然悬着一盏聚光灯。她动，光源也跟着动，投射出来的光芒始终笼罩着她。

　　虽然类似于舞台，千重却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甚至没有感觉到有天顶与四壁的存在，此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

　　本来应该放在房间里的新月斩竟然就在她身边。她的身体也还是九岁的大小，一直穿在身上的连衣裙也没有变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未遭遇过类似的情形。对了，在这之前——

　　“小纲被我推下了天台……”

　　——沢田纲吉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再也不会对她暖暖地微笑了。

　　——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了。

　　——她亲手毁掉了她的整个世界。

　　“不……不！不啊——！！”

　　她流着泪哀叹着，发出悔恨的哭喊，久久地凝视着这双夺走了沢田纲吉的生命的手——简直就像另一种生物。

　　她不禁冷笑一声，抽出新月斩，毫不犹豫地斩下——刀锋却顿在半空中，她举刀的手被人抓住了。

　　“请安下心来，千重。”男人的声音亲切得不可思议，“那位少年平安无事。”

　　“小纲……平安无事？”

　　“啊。彭格列指环第十任继承者——沢田纲吉，还活着。”

　　心中的狂风暴雨霎时平息下来，理智终于敲响了警钟。千重挣脱那只手，飞快地后退数步，观察着凭空出现在这个空间的男人。

　　锥形的聚光灯同样笼罩着他和他脚下的地面。他衣着考究，手持文明杖，乍眼一看像是旧时的西方绅士。和地面相同的黑白相间的花纹遍布在皮手套背面、领结与圆顶礼帽上。礼帽与在帽檐下延伸出来的微卷金发同样在灯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铁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面容。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不知深浅的诡谲气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千重。”男人柔声说。

　　“回答我，”千重将新月斩的刀尖对准他，“纲吉现在在哪里？你是谁，为什么知道他的事？”

　　“为什么对自己处境漠不关心，而一味地在意那个少年？”他温柔地责备千重，“难道你打算继续扎根在他身上，汲取着他的生命而活着吗？”

　　负罪感让她一阵晕眩，咬牙切齿地说：“回答我……”

　　从面具下无机质的双眼中，投来了宠溺的视线。“……首先，我叫伽卡菲斯。先前的空间移动出了意外，是我将他送回地面，并将你带到这个地方来。”

　　“空间……移动？”千重心神剧震，脑海中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正是。沢田纲吉随着你进入了‘七的三次方’的内部空间……他的才能真教我惊讶，在那个高密度火焰的空间，竟然能支撑起火焰结界，并阻止了你的解体……”

　　她将新月斩收刀入鞘，暗哑地问道：“你说的‘空间移动’，以往曾在我身上发生过七次，是吗？”

　　“正是，世人擅自将此现象称呼为‘神隐’。”

　　千重的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煞白的嘴唇颤抖着挤出了痛苦的声音：“为——什——么——偏偏是我——！！！！”

　　在令周身血液都为之沸腾的愤怒的驱使下，新月斩以从未有过的神速向伽卡菲斯的脖颈咬去——随着“叮”的一声脆响，被折断了的刀锋从千重视野中划过，斜刺入地面。

　　伽卡菲斯右手赤红的火焰跳跃着消失了，一直以来在千重手中所向披靡的新月斩被他单手折断，她的斗志也同时被折断了。

　　新月斩的刀柄从手中滑落，千重跪坐在地，仰视着他，用目光向他倾吐着所有的恨意。她用几乎冻结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要让我不断地神隐？为此，我失去了一切……”

　　伽卡菲斯苦恼地轻叹一声，就像每一个为不懂事的女儿头疼不已的父亲一样，他温柔地开口，说出了让千重难以忍受的残酷话语：“‘失去’的说法并不存在，千重。无论是你的双亲还是沢田纲吉，你和他们之间的羁绊只是你作为人类的身份多出来的附加产物罢了。

　　“你所拥有的，只有你诞生的理由……没错，你是为了某个天赋使命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
　　reborn在另一栋大楼楼顶的水塔上看到了一切，他看着本庄千重将沢田纲吉带去对面的天台上、看着她越过栏栅、看着沢田纲吉在她的威胁下和她一起站在天台边缘。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没有丝毫惊讶，reborn理所当然地自语道。

　　列恩读取了主人的意图，变成一把阻击枪，reborn填入批评弹，枪口对准沢田纲吉。“真是让人费心的……两个小鬼。”

　　千重猛地推了沢田纲吉一把，扑进已经落入半空中的他的怀里，和他一起极速掉落。可在reborn扣动扳机之前细微到无法计数的时间里，空间张开了裂口，同时将两人吞了进去。

　　冷风细雨之中一切如常，只是不见了沢田纲吉和本庄千重的身影。

　　“糟了……”reborn目光一凛，“要是阿纲也跟着神隐的话……”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意识不清的沢田纲吉就像消失那会一样突兀地出现在天台上。

　　“列恩。”

　　列恩回应reborn的意愿，变成了滑翔翼，带着他漂往沢田纲吉所在之处。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空间再度扭曲，本庄千重出现在沢田纲吉身边。

　　*
　　熟悉的街景终于再次映入眼帘，刺目的光有一瞬间灼伤了她的眼睛。她想起这里是之前的天台。

　　一转眼，就看到沢田纲吉了无生息地伏倒在地。

　　她的时间停止了。

　　不知名的力量推着失去了所有勇气的她的后背，让她越过纱幔般的丝丝细雨，来到了沢田纲吉身边。她像是要祈求救赎一样，将手指贴上他腮下的脖颈处。

　　温热的肌肤下，传来动脉有力的搏动。

　　——活着……小纲还活着……

　　从脏腑深处传来的笑意不可抑止地涌出咽喉，她连声低笑，笑声从胸口一路震颤至指尖。她很快地开始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狂乱，直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痉挛般的抽搐。

　　“啊哈哈——！！小纲活着！小纲还活着！啊哈哈哈————！！！”

　　她的笑声无法停止，无论接下来的一生还要面对多少艰辛苦难，现在，没有人比确认了沢田纲吉还活着的本庄千重更幸福。

　　她笑着笑着，流下了甘甜的泪水。

　　似乎过了很久的时间，婴儿杀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ciao~已经冷静下来了吗？千重。”reborn正坐在沢田纲吉后背上微笑着看着她。

　　“rebornさん……”

　　“太好了呢，阿纲还活着。”reborn看着千重颤抖的指尖继续说：“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千重攥紧了拳，鼓起所有的勇气说：“我要离开他。”

　　“要是害怕阿纲生气的话，完全没必要。这家伙是个不得了的大笨蛋。”

　　“不是这个原因……”

　　无论是悲伤还是愤怒，沢田纲吉从来不会让他的情绪伤害到千重，他总是包容着她好与不好的一切，将所有责任担负在自己一人身上。即使她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会将错误归咎于自己身上，并以加倍的温柔对待她吧。

　　“rebornさん，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离开吧，因为我的存在只能给小纲增添苦恼。”

　　“猜错了哦。”reborn优雅地抬起帽檐，睿智的黑眸注视着她。“离开还是继续留下只能由你做决定，因为这是你和阿纲之间的事。我能做的只有让你和他尽可能多地在一起，让你更早地看清他所生存的世界——让这一天尽早到来。”

　　reborn也希望一心一意地在意沢田纲吉的千重可以摆脱残酷的神隐，可这实在希望渺茫。而她对沢田纲吉的执著，早晚会同时毁了两人。

　　“说起来……也是呢。”仔细回想起每一个细节，千重不禁感慨reborn的用心良苦。

　　他提议给千重举办欢迎会、让赌气的两人尽快和好、带着千重的新月斩，让她与沢田纲吉要面对的敌人战斗……reborn所做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引导着与沢田纲吉离别已久的千重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他所在的世界、让她尽早看清现实。而笹川京子频繁地与喜爱着她的沢田纲吉一同出现在她眼前，就是为了让这一切飞快加速。

　　千重心灰意冷，由衷地对reborn说：“谢谢你，rebornさん。”

　　reborn将所有神情都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一言不发。

　　“最后还有一个请求，我想和小纲还有奈奈阿姨好好地告别，可以吗？”

　　*
　　房间里只有千重和沉沉昏睡的沢田纲吉。

　　伽卡菲斯告诉她，他的死气火焰在七三的内部空间暴走，而死气火焰对于人体来说是生命能量。虽然他没有受伤，可昏睡一段时间是无可避免的了。

　　千重细细地打量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每一寸都镌刻在脑海的最深处——他棕色的头发与发梢、他在睡梦中因为苦恼皱起的眉、他盛满了无比温润、无比清澈的光华的双眼此时紧闭着。

　　她眼眶一热，“好难受啊……光是在脑海里回想你看着京子的目光我都难受得不行。小纲……”沢田纲吉不会听到她的呼唤，正因如此，她才用这样哀切的声音对他诉说：“为什么不正视我的内心呢？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认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

　　不，说不定这样更好。沢田纲吉告诉过千重，他发现自己喜欢笹川京子的时候，还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千重想：即使将心意传达给他也只会给他增添苦恼吧，因为她分明比京子更早的遇到他，分明比除了奈奈以外的人都更多地陪伴着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得不与他分离呢？为什么会失去那么多无法挽回的时间呢？

　　千重哽咽着说：“好舍不得你……但是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多么可怜的孩子……追逐着绝不会属于自己的事物的你，总有一天将粉身碎骨——六道骸曾经这样警告她。对于千重来说，只要能留在沢田纲吉身边，即使万劫不复也甘之如殆。可是，如果会伤害到他，就决不能容忍。对于她来说，再也没有比沢田纲吉更珍贵的事物了。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一想到这双手差点夺走他的生命，又立刻收了回来。“我啊，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将他推下天台的时候，只想着要是她和沢田纲吉都摔个粉碎就好了，就可以像从天而降的雨滴一样融合在一起，无论是蒸发还是汇入水洼里，从今往后都不分彼此。

　　“不知道下一次我会对你还有你重要的人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来。所以……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要离开你……”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泣不成声。她将脸埋在掌心之中，低声啜泣着。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泪水流干，她才停止哭泣。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拿起纸笔，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小纲。我不会再回来。

　　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有背景庞大的黑手党家族庇护他、有一直在为他着想的家庭教师引导他……他也有许多双方赤城以待的好友，他还有了……十分喜欢的女孩子。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快乐的他一定会很快地忘了她，然后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吧。

　　这就够了。只要幻想着他的笑容，无论自己坠入怎样的深渊中，都不会被黑暗吞没。

　　她走出房间，最后再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阖上了门，隔绝了两人各自所在的世界。

　　*
　　沢田奈奈正在厨房的水槽前清洗青菜，她心情很好，时不时地哼唱一段自编的歌曲。

　　“奈奈……妈妈……”身后忽然传来千重的呼唤。

　　“什么？”她甫一转过身，千重就扑了上来，伸长了细弱的双臂，拼尽全力地抱住了她。沢田奈奈在围裙上抹了抹湿漉漉的双手，笑着抱住了千重的身体，女孩与以往的拘谨所不同的撒娇举动让她很开心。

　　“怎么了，小千？如果是想要零花钱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开玩笑~”

　　千重离开沢田奈奈的怀抱，看着她的目光闪闪发亮，用清澈的声音对她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奈奈妈妈。”

　　*
　　“诶——！！”沢田奈奈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小千想要周游世界？”

　　“是的。”千重微笑着点了点头。

　　“等等……”沢田奈奈站起身来，坐到千重身边。“怎么那么突然，之前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嗯……这是前不久才做出的决定。我想去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多的人。”

　　看着千重开朗的神情，沢田奈奈欣慰地笑了起来。

　　“总觉得真不错……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合起双手说：“那就从现在开始计划吧，还要列一个给小千带在身上的物品清单。还有还有……”

　　看着突然忙起来的沢田奈奈，千重不禁笑出声来，“计划是不要的，奈奈妈妈。我也不准备带行李。”

　　“但是……”奈奈的担心不减反增，“会有很多不方便哦。”

　　“没事的，”千重自信地说：“就是不需要计划和多余的行李，周游世界的才会更加有趣吧。”

　　“说的也是呢……”奈奈这么感叹。

　　*
　　千重在沢田奈奈满溢着祝福与期许的视线中离开了沢田家，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口上，回声震颤着整个胸腔。

　　和沢田奈奈约好了每个星期要寄一张明信片来报平安，这个工作委托给了reborn，为了让沢田一家人安心，他会帮助她的。

　　已经一无所有的她从今往后不会执着、不会患得患失、不会受伤也不会哭泣……

　　她眼中所看到的风景，也不会再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