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30、第三十章：我答应你

　　才刚得知六道骸等三名越狱犯在彭格列十世的协助下被关押进复仇者监狱的消息，卢卡·布维德就给彭格列九世写了一封满怀诚恳的敬意的感谢信。并热情地表示，作为他与彭格列现任的两位首领、蒙特莱普雷监狱与彭格列家族之间深厚友谊的见证，只要后者有所需求，前者将竭尽所能地为其效劳。

　　“彭格列远在日本的十世候补降服了全黑手党世界的恶徒”，这一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意大利地下世界，众人对这位还未露面的最大黑手党家族继承人除了好奇，还开始报以敬畏与期待。

　　然而沢田纲吉对这些毫不知晓。他此时正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他与千重吵架了。或许也说不上是吵架，只是这是记忆中两人头一次不欢而散。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如何开口。

　　他一直在苦恼着。直到银盘般的满月从天空滑落，隔着窗户与他相顾无言。

　　房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侧着身体背对房门，只听到随着这声响动，有谁进来了。他想大概是查房的护士。他安然若泰地听着房门轻轻被阖上的声音，没想到本以为已经出去的脚步声竟然向他的病床踱来。

　　他忽然想到五花八门的医院怪谈，登时惊骇得手脚冰凉。

　　那轻灵的脚步声不停地接近，最后停留在他病床边。他后背早就冷汗淋漓，无论如何也不敢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只有以像是发条不灵活的人偶一样僵硬滞涩的动作提起棉被盖住头。这样一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出于棉被的保护之下，仿佛隔绝了他和外部世界，带给了他非比寻常的安全感。

　　他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感觉到有只手拽住了他脸侧的被角，并且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其缓缓揭开。铺天盖地的惊恐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一片空白的脑海之中自有一个想法——他的被窝结界被攻破了！

　　待看清沢田纲吉的脸，千重一怔——他的表情初看是目瞪口呆，再看却发现根本就是翻着白眼休克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摇晃着沢田纲吉，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想了想，伸出拇指往沢田纲吉的人中按去。沢田纲吉甫一感觉到皮肤被触碰，便像被踩到尾巴的幼猫一样可怜兮兮地痛呼：

　　“为什么一声不发的进来啊！我差点被你吓——唔！”

　　千重原本打算给他掐人中的手及时捂住了他的嘴，不然相邻病房的病人非给他吵醒。

　　沢田纲吉这才回过神来，他觉得脸已经丢尽了，便生无可恋地重新躺好，想了想，又打算掀起棉被盖住头。千重及时制止了他，“别焖在被窝里，会缺氧的。”

　　她无声地将椅子挪到床边，面向沢田纲吉坐着。漫天星月给她周身镀上了月白的柔光。沢田纲吉想起白天的那场争执，忽然尴尬得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还在生我的气？纲吉？”

　　他忽然发现，千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叫他“小纲”了。

　　他打心底里认为全是他一个人的错。是他将她卷入事件里，是他太弱小，没有强大到让她愿意依赖的地步。可他就是不愿道歉，因为千重不顾自身安危的做法的确是错的。

　　悬挂在对面的墙上的挂历被夜色侵染得模糊不清，他无言地将视线钉在那之上，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千重轻叹一声，沢田纲吉心里忽地一乱，想也没想地向她伸出手去，谁知千重也正向他伸出手来。两只手在空气中触到一起。千重勾起嘴角，牵握住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掌心向下地放在自己并拢的双膝上，两只柔软的小手交叠着覆在他手背上。

　　“不生我的气了，好吗？”

　　于是，满月的柔光就这么倒映在沢田纲吉眼中。他点了点头，回答她：“嗯。”

　　两人相视一笑。

　　千重收紧了十指，不愿放开他的手。她一言不发地细细打量着他，沢田纲吉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一个绘画家在画头一次所见的事物那样，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希望了解，希望能用心灵去触摸这件事物内在的灵魂。

　　“小千不去睡觉？”

　　“我打扰你了？”

　　“不会，我本来就睡不着。”

　　“那我也不去睡，让我就这么看看你。”她浮起一个朦胧的笑意。

　　沢田纲吉想了想，向她掀起棉被一角。“那就躺进来吧，晚上的气温还是很冷的。”

　　千重闻言一呆，沢田纲吉坦诚的目光让她心底深处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哀怨和受伤，最后，这一切又被无可奈何的苦涩所吞没。沢田纲吉没有在夜色中看清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心中经历了怎样的百转千回。

　　千重不得不直视他不仅不把她当做同龄人、甚至不像他十二岁时将她当做异性看待的这一事实。这也难怪，他们从九岁就开始长久的分别，没有伴着对方一起成长。

　　她默默地进了被窝中，被沢田纲吉的体温和气息包围着的感觉让她很安心。他挨过来，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他们仰着头对着在夜色的映衬下由雪白变成灰蓝的天花板发呆，谁也没有开口，空气中有一种温馨的宁静。

　　“纲吉，”她问道：“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到底被卷入了什么事件里？”

　　他沉默了小半晌，还是艰难地开口：“我不想将千重卷进来。那种事千重不知道也好……”

　　沢田纲吉的目光胶在天花板上，不愿去看她的神情。

　　千重幽幽地说道：“你也不想被卷进去的吧。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去黑耀乐园？”

　　沢田纲吉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因为六道骸让大家受伤了，不去不行。”

　　他见千重没有回答，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倾诉道：“本来在半路上很想逃跑，但是看到他让兰兹亚先生痛苦到那个地步，我觉得没法原谅他，就这么决定去了……发现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我本来以为你又神隐了。

　　“后来看到你和风太的样子，我觉得果然不揍他一顿不行。”

　　这些全都是他的心里话，对千重说出来之后他只觉得心里生出一种有点羞涩的畅快。

　　“骗人的，你其实害怕极了。你不想伤害任何人，”千重温柔地、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你的拳头每一次击中对方，我都能听到你的心在发出难受的声音。”

　　沢田纲吉无言以对。

　　他的愿望仅仅是保护身边人，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要去伤害别人。察觉到这一矛盾的沢田纲吉心中忽地涌上了难以言说的恐慌。

　　“逃跑吧，小纲。”

　　他恍然察觉到自reborn出现在他身边开始，真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曾几何时他的生活中只有嘲笑和贬低，后来有了reborn蛮横的鼓励、三浦春和几个孩子满怀信赖的依托，现在他早已习惯山本和狱寺带着深厚情谊的信任……在那么多的声音中，只有千重近乎于哀求的叫他逃跑。

　　“害怕的话，不想战斗的话，下次就逃跑吧。”千重的声音融化在月凉如水的夜色中。“答应我好吗？”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了这样体贴的话，他大概会感到开心。可这话从千重口中说出来，他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在鞭挞着他。

　　“我不希望你受伤。”

　　他很想说许多帅气的话，比如“我不怕受伤，因为我想保护好你和大家”，可他终究只是一事无成的废柴纲，不然千重就不会为他担心到这个地步了。所以，他所能说的就只有一句话：

　　“我答应你。”

　　他感觉到身边的千重舒了一口气。

　　“那作为交换，千重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千重扭过头来看着他，他也侧过脸，一直看到她的双眼深处，一字一句地说：

　　“下次无论发生什么，千重都要优先考虑自己。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千重沉默着，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最后却还是在他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可这两人都没有遵守这个夜晚向对方许下的约定。

　　*
　　对于沢田家的寄宿者们以及沢田纲吉来说来说，沢田家光的到来——准确的说法是归家——十分突兀。

　　还只是早餐时间，餐桌上就堆满了丰盛的食物，而春光满面的沢田奈奈还在厨房忙碌个不停。从她口中得知，在外地工作许久的丈夫就要回来了。

　　对于沢田家光，沢田纲吉甚至记不清他的样貌。他数年才归家一次，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归期未知的别离。在沢田纲吉心中，“父亲”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苍白的符号而已。他迷茫时从未得到他的指引，退缩时从未得到他的鼓励，也从未有过被他教育或关爱的记忆。

　　沢田家光之于沢田纲吉来说，与陌生人无异。然而这个人又毫无疑问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他怀有一种复杂的带着痛楚的怨恨。

　　一想到就要面对那个人，沢田纲吉只觉得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心中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无力应对几个孩子好奇的提问，难得积极地去往上学的路上。

　　没想到的是，千重竟然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虽然今天是星期六……可我这是要去学校哦。”

　　千重知道他是因为数学不及格所以不得不补课，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我想跟你去学校看看，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好吗？”

　　现在的并盛町，只要不报上她的名字，就没人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神隐少女”。

　　她看出沢田纲吉满心的酸楚和不知所措，她不想让这样的他一个人待着。

　　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向她展颜一笑。“好啊。”

　　然而半路上遇到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沢田纲吉今日的行程整个变了。起初是两人察觉到他的情绪失常，便邀约着去市中心的商业区好好玩乐一番。为了让这趟行程充斥更多的欢声笑语，平日里总是聚在一起的大家在今天再次聚集。

　　而沢田纲吉也得到了最大的收获——笹川京子也来了。

　　仅仅是看着那个少女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微笑着，他的一颗心就雀跃不已。

　　（小纲……）

　　仿佛沐浴在阳光下，连指尖都泛着暖意。

　　（我好冷……）

　　让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是，他竟然能和这位星辰般遥远的学院偶像坐在同一把遮阳伞下喝着饮料聊天。他像是喝了美酒一般，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起来。

　　或许是老天见不得他沉浸在美好时光中，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给他降下了一场灾难。

　　一位少年从高处摔下，炮弹一般打中了他。接下来，他遇到了有生以来头一个即使是进入激发全身的潜能的死气模式也没法打败的敌人。

　　他被他扫过来的一剑给摔到商店的橱窗上，比成人的手掌还厚的玻璃没有碎，而是将所有的冲击都加倍地反弹到了他的后背。这一冲击带来的痛楚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痛到甚至无法发出呼喊，就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那身份不明的男人将手中长剑虚空一斩，粗声大气地开口：“小鬼！我有问题要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回答！”说着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周身仿若卷着惊涛骇浪。

　　——然而，一叶孤舟冻结了这滔天巨浪。

　　空气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被超越了人类肉眼所能看见的神技划开，斯库瓦罗·斯贝尔比足尖点地，飞快地连退数步，震惊地看着自己被削下的几咎银发无声地飘落在地。他仅仅凭借着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敏锐直觉在对方兵器出鞘之前堪堪躲过了这原本绝杀的一击——不然，现在掉在地上的只怕是他的脑袋了。

　　本庄千重举起手中的新月斩，刀锋直指斯库瓦罗。锃亮的刀身散发着冰雪般的寒意。她满载杀意的目光与声音与这刀锋同样冰冷。

　　“谁允许你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