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28、第二十八章：我只有你

　　光芒倾目而下，她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没走几步，自远方开来的电车碾压着铁轨，发出锐利的尖叫声，停在她身侧。一对中年夫妻越过她并肩向电车走去。

　　她绝不会认错这对夫妻的背影。

　　“父亲！母亲！”

　　双亲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向二人追去，却始终近不得身，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电车。电车门迅速阖上，将她与这对夫妻隔绝在两个世界中。

　　“父亲，母亲，别走！不要抛弃我！”她哭喊着拍打车门。双亲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电车启动了，她飞奔着追去。可电车像是乘着风一样飞速飘去，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再也不站起来，只有怔怔的流泪不止。

　　身边逐渐聚集了很多人，似熟悉又似陌生，她下意识的知道，他们都是她的家乡——并盛町的居民。

　　“你是谁？”中年男人问。

　　“我……我是本庄千重……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你不是。”有人斩钉截铁的否定。

　　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我怎么不是本庄千重！”

　　“好奇怪啊，”一个少女说，“本庄千重不是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吗？这个小孩又是谁？”

　　这一石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们纷纷回应：“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千重哑口无言地打量着自己九岁的身体。在满世界否定的声音中，挣扎着辩解道：“不……这是神隐……神隐期间……我的身体时间是停止的……”

　　“怎么了？千重”御木和忽然在她身后现身。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揽进怀里。“‘神隐’是什么？”

　　千重轻轻推开她，“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女儿。确切的说，我其实盗窃了你的女儿的人生……”她嗫嚅着说，不安地低下头去。半晌才听到御木和的一声轻笑。

　　“傻孩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吧。”

　　“不是的！”千重只做好了承受她的怒火的准备，可御木和对她彻底的否定却比什么都残酷。“我叫本庄千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要说是做梦的话，我在异世界的经历才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

　　“千重。”身后传来熟悉的黯哑声音，她转过头去，对上了志志雄真实绷带后深沉锐利的双目。“你忘记我教给你在这世界上如何生存了吗？”

　　她摇着头，爬起来就要逃跑，却撞在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少妇身上。少妇惶急中堪堪稳住身形，责难道：“你倒是小心一点啊，真是的！”

　　“利……奈？”

　　大和利奈哄着怀中的婴儿，冲她抬眸一笑。“过来抱抱他啊，千重。”

　　千重摇着头后退。“不，我不是你那个世界的千重。”

　　大和利奈好脾气地笑了，“你不是千重，那我的好友是谁？又是谁看着我的孩子出生的？”

　　她正要辩解两句，却有几个少年少女像是人鱼一样在空气中轻灵地游弋到她身边，她记得这些人是她在海底世界的伙伴。他们伸手来牵她：

　　“快走了，千重。”“上学就要迟到了。”

　　不同世界的她熟悉的人们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身边，每一段人生的记忆化为来自四面八方的狂风，撼动着、摇曳着、拔除着她心中的所有。她好像渡过了千万年的时光，又好像她在上一秒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自己是谁，是生是死。

　　或许她只是沉睡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做着荒诞异梦的鬼魂。

　　“啊————————！！！”

　　她流着泪哭喊着，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发出声嘶力竭地求救。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那些在她记忆中留下过痕迹的人们沉默下来，身影逐渐模糊，竟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在她眼前消失。

　　“别……别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站起身来就向这些人追去，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铺天盖地的黑暗迅速蚕食天空与街道。眨眼之间她所熟悉的并盛町就变成了没有光亮和声音的虚无空间。

　　她一边压抑着绝望的悲鸣，一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想要从这空间逃离出去。然而脚下不知何时失去了大地的触感。她连方向也失去了。甚至不知道是在坠落还是在漂泊，或者一直停留在原处。

　　——我是谁？我要去哪里？

　　——没有光也没有人的世界……好可怕……好孤独……

　　——不能呼吸了……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到底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呢？她感到胸口——在心脏的位置——泛起了温暖的涟漪。

　　怀中有一捧温热的光芒。

　　她伸出手指去触摸的一瞬间，有谁在她的记忆中对她微笑，并在她耳边对她温柔地低声细语。恐惧的与孤独随之烟消云散。她无比珍惜地怀抱这光芒，流下了带着热度的泪水。

　　这光芒却并不独属于她。它从她怀里轻盈地升腾起来，悠悠转转地飘飞而去。它飞得并不快，像是不愿舍弃她离她而去，只是它也有自己要走的道路，它也想要、必须要前进。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这光芒后，仰望着它（因为这是她唯一所能看到的），向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走去（没有方向、亦没有目的）……

　　不知走了多久，遥远的彼方传来了谁的呼唤声。这声音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的在耳边回响着。她终于回到了现实，睁开眼来。

　　四周的光线晦暗，更衬得那个人的双目明亮得惊人。

　　“千重！你看得到我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拜托你了对我说句话吧！”沢田纲吉感到怀中的身体无力地瘫软着，他害怕她受了伤，不敢过于触碰她，一时间竟然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纲……”她的声音虚弱得像是一声轻叹，脸上却绽开了安心的笑容。

　　“嗯，是我！”

　　“别担心，我没事……”

　　“抱歉，现在才找到你。”他将千重一把拥进怀里，悲喜交加地倾诉道：“我没想到你也成了人质，直到刚才看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又神隐了。不过……能找到你就好！”说着，环抱着千重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

　　千重想回应他的拥抱，却无奈地发现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脑海中忽地警铃大作。她颤声说：“听我说，纲吉。你现在很危险！有个会幻术的男人要找你，他对你不怀好意！”

　　沢田纲吉松开怀抱，沉默地将她搂在怀里。他满面愧疚之情，看了看千重，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千重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那个人很危险，在他找到你之前你快逃！”

　　“这恐怕，”身后响起了噩梦般的声音，千重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要让你失望了……不，或许用绝望来形容你现在的心情要更恰当吧。”

　　千重霎时惨白如雪的面容与悲戚的目光让沢田纲吉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他轻轻地扶着千重让她背靠着墙坐好。柔声说道：“安心吧，我是来带你和风太回去的。”

　　千重清晰地看到他拼命地压抑着恐惧，向她发出毫无退路的誓言。她还看到他脸上交错的几道伤痕，他一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伤。

　　——你一定很害怕，一定很疼吧。

　　她为他心疼不已，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凄声哀求：“你快逃啊……你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沢田纲吉眼中的恐惧不减，但却有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倔强凝聚起来。他摇了摇头：“大家都受伤了，我必须要在这里做个了结才行。”

　　“那就好，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想法。”千重看到六道骸坐在室内深处的沙发上，神态闲适。“但，或许并不用我亲自动手。”

　　大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碧洋琪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挪了进来，抵着后背将大门关上——是风太。

　　碧洋琪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一阵剧痛——风太竟然用利器刺伤了她！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温软良善的孩子会出手伤她，直到她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沢田纲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你在做什么啊，风太！”

　　reborn最先反应过来，及时跳将开去。风太也不理会他，而是双手交握着闪着寒光的三叉戟柄尖，向沢田纲吉直刺而来！

　　沢田纲吉本就不会反击风太，再来他也看出风太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只有一边呼唤他一边回避。他运动能力极差，手持的软鞭没能如他所愿的缚住风太，反而将两人同时绊倒在地。

　　他终于清晰地看到风太失去了光芒的眼中，翻搅着多么深沉的内疚与无助。那是与兰兹亚十分相似的因负罪感而痛苦的双眼。

　　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心中的声音大声地说出来：“风太你没有错！你什么错事也没有做，所以，回到大家身边吧。”

　　风太全身一震，举着三叉戟的手臂在空气中僵硬。沢田纲吉的声音传达到了他的意识深处。他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眼中泪花闪烁。带着哭腔呼唤：“阿纲哥……”然后像一根骤然松弛下来的弦，无力地扑倒在地。

　　沢田纲吉呼唤着他，他没能醒过来，只有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汩汩而下。

　　眼见着沢田纲吉仅以一句话就解开了风太的心结，这让六道骸心下惊怒交加。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饱含恶意地嘲讽道：“看来你让这个孩子的精神崩溃了，因为你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沢田纲吉当然没有被他的言语迷惑，他紧握双拳，高声质问：“千重也是、风太也是，你对他们都做了什么！”

　　六道骸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摊开手风轻云淡地说道：“我的目的是你，可却不知道你的住处在哪，只有捉了和你相熟的这两人来问。可他们竟然不愿开口……”他看着沢田纲吉怒火升腾的双眼，满意地勾起唇角。怀着某种期待，他以夸大的言辞又加了一把火。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们，我用了我所能想到的方式来拷问也未果。不过，结果还是没变，因为……彭格列十代目，你现在就在此处。”

　　冰冷的怒火让沢田纲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有生以来头一次遇到这般狠辣之人，这人给他身边重要的人们带来了惨烈的伤害，这伤害带来的痛楚更是加深了千百倍地煎熬着他，之前的畏缩与恐惧全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厉声喝问：“六道骸，你把人当做什么了！”

　　六道骸坦率地回答他：“大概……是玩具吧。”

　　“只有你不可原谅！”沢田纲吉一挥软鞭，像毛发直立的狮子一样冲着六道骸扑过去。

　　这是沢田纲吉人生中第一次危及生命的战斗。

　　在目睹这场战斗之前，本庄千重根本无法想象无能为力的感觉到底有多么的痛苦。

　　六道骸能自如使用过去轮回六世的特殊能力，毫发无伤地便将她挫败的幻术还只是冰山一角。最可怕的是他用附身弹附身于沢田纲吉受伤的同伴们身上，也不用上杀招，而是追逐着、威吓着，让他在惊恐之中狼狈的逃窜。显然别有用心。

　　“你……要将他……逼迫到什么地步？”千重诅咒般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质问。

　　六道骸在狱寺隼人的身体中轻笑道：“要怪就怪他身为彭格列十代目吧。”

　　千重看着他的目光染上了疯狂的恨意，像是喂了毒的利剑刺在他身上。

　　六道骸同时附身多人，精神已感到疲惫。他从沢田纲吉之前的神态看出来，他很珍视这个女孩，便打算附身在她身上，以她的性命逼迫沢田纲吉向他妥协。他很庆幸先前作为顺手的防备措施，用三叉戟刺伤了千重。

　　千重只感觉一阵阴风向自己迎面袭来，然而这风甫一触及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反弹了回去。沢田纲吉和reborn都没留意到这一小插曲，千重则全神贯注在沢田纲吉身上，只有六道骸在震惊中久久地无法回过神来。

　　他没能如愿附身于千重身上，在迫近她时被她周身庞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仿佛他想要附身千重这件事踏足了远非人类所能涉足的领域。那力量如同雷电、海啸、地壳运动……有着不可亵渎的至高无上的绝对威严。

　　让他不解的是，用幻术侵蚀她的精神世界时，却没有遭遇到这股力量。

　　他暂时将这个疑惑抛在脑后，只是一门心思的威慑着沢田纲吉，终于将少年逼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六道骸的强大实在太超乎想象，这让沢田纲吉迄今为止的十四年人生像是做梦一样缺乏真实感。沉甸甸的自卑在此时放大了无数倍，终于压垮了他的精神。他向将他的人生引导向另一条轨迹的reborn发出求救。

　　作为他的家庭教师，reborn所能做的只有将他内心最强烈的意志引导出来。

　　“听好了，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彭格列十世的位置，你的意志就是整个彭格列家族的回答。”

　　沢田纲吉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六道骸施予的威胁，“我想赢……我想战胜他……”他的话语因为毫不动摇的意志前所未有地充满力量，无比清晰。“这么过分的家伙，我不想输给他，”对于六道骸的嘲讽充耳不闻，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只有六道骸我非要战胜！”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横生——列恩从reborn后背腾飞而起，攀附在天花板上，它身上白光乍泄，一时间将昏暗的室内照亮得恍如白昼。

　　列恩回应了沢田纲吉的决心，为他孵化出了新的武器。在看到手套中掉出来的那颗特殊弹，六道骸心中警铃大作，决定速战速决。数十颗引线被点燃的炸弹雨点般向沢田纲吉倾洒而下。

　　看到这一幕的千重只觉得时间的流逝停止了，整个世界消失了。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支撑起了她的身体，让她站起身来向沢田纲吉冲去。然而还不等她近身，炸弹在同一时间爆炸，翻涌的气浪将她掀翻。

　　“纲吉！”

　　脑海中传来整个世界瓦解崩塌的声音。

　　烟幕散去，伤痕累累的少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任凭她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

　　她全身力气尽失，连心脏都再也无力跳动。她从未如此憎恨自己，别说保护他，就连去往他身边触碰他都做不到。

　　他可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珍宝啊。

　　她褪去了所有的表情，以苍白到了极点的目光痴痴地看着他。这一刻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失去了思考能力，再也感受不到整个世界，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生死未卜的沢田纲吉。

　　“结束了。”

　　凌空刺下的三叉戟竟然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握住，沢田纲吉手上看似平凡无奇的毛线手套白光大盛，竟然化作钢铁。六道骸甫一低头，就被沢田纲吉的目光所震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如天空般的澄澈透亮，坚不可摧的意志力让他的身姿宛如山峰耸立，无可撼动。

　　流丽的火焰在沢田纲吉额头跃动不止，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飒爽斗志让他仅仅是站在原地便凛然生威。

　　“六道骸，不打败你，我死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