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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两人走到灯楼下的案台,临清递过纸箋,小声道:“谜底是‘翠’。”
      里长摸着胡子笑道:“对了,小公子看着年纪小,学识倒颇深,这道谜是花灯里最难的一道,原想着无人能博得头彩,想不到竟被小公子猜出来了。”
      临清不由望向沈絮,那人长身而立,面上澹然,没有一丝骄奢之态。
      临清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花灯。
      里长起身,从那摆放彩头的架子上拿下最上面的一个礼盒,“这是头彩,小公子收好了。”
      “谢过里长。”临清接过,忍不住打开来看。
      那长盒之中静静躺着一枚簪子,通体由墨玉雕成,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尾端往里稍稍卷曲,好似一根翠竹,恰应了谜底,一派至简之美。
      里长道:“这是我的私藏,名唤‘幽秩’,小公子不妨拿去送给心上人。”
      一直没说话的沈絮忽然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好名字。”
      里长的目光落到沈絮身上,赞道:“想不到这位公子也是有识之士,平素未曾见过,可是新来本镇的。”
      沈絮摆手,道:“非也,乡野村夫一个,多识了几个字罢了。”
      里长略带深意地打量他一番,点点头,未再深究。
      临清望着那玉簪,眼里是止不住的喜爱,但又想到这谜是沈絮猜对的,犹豫一番,还是道:“给你罢。”
      沈絮笑了,“你拿着便是,几时见男儿使玉簪?”忽又一笑,取了那簪子随手往临清头上一别,“配你到极合适。”
      临清堪堪低下头去,脸火烧般发烫。
      华灯倾繁之下,周围嘈杂人声渐渐淡去,只余了两道人影相对立着,一个嘴角噙笑,一个轻咬薄唇,好似天地间的光彩全做了一对人儿,君方年少,莫负年华。
      不知站了多久,那一度远去的人声才缓缓传入耳际,临清眼中尚泛着水光,却听沈絮道:“去看舞狮罢。”
      告别里长,临清提着花灯,与沈絮并肩往那戏台去。
      戏台上正唱着一曲变文,讲的是时下流行的《古镜记》,说书人绘声绘色说着主人公王度用那从汾阴侯处得来的古镜,让狐妖、大蛇所化之精怪一一显出原形,消除疫病,广受百姓爱戴的选段,说到精彩处,表情几经变化,音调抑扬顿挫,围着听戏的人个个聚精会神,为那剧情吸引,犹如身临其境,好不惊心动魄。
      临清抱着花灯看得入神。
      说书人扬声道:“然后却视,涛波洪涌,高数十丈,而至所渡之所也。遂登大台,周览洞壑。夜行佩之山谷,去身百步,四面光彻,纤微皆见,林间宿鸟,惊而乱飞。”
      底下的听众皆露出惊骇的神情,临清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说书人又道:“从此病愈。其后寻真至庐山,婆娑数月,或栖息长林,或露宿草莽。虎豹接尾,豺狼连迹。举镜视之,莫不窜伏。”
      众人又都舒了一口气,临清也跟着吁声不已。
      一转头,只见沈絮含笑望着自己,仿似戏谑。
      这才惊觉方才那一惊一乍全被他看了去,临清急急别过头,手绞着衣摆,一声不吭。
      沈絮笑着摇摇头,心中感慨少儿郎便是少儿郎,一段传奇也听得如此入迷。
      “走罢,舞狮快演完了。”沈絮道。
      临清甩了衣摆,急忙跟上去。
      狮子郎以红布扎头,朱砂抹额,着画衣,执红拂,好不精神!那狮子身长八尺,五彩斑斓,一派喜庆,狮头更是栩栩如生,一双精目似有灵气。几名狮子郎默契地舞着狮子,随着鼓点,起势、奋起、疑进、抓痒,将那狮子的喜、怒、醉、醒、戏,演绎得淋漓极致,一个上杆、后翻、落地之后,围观的人群登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沈絮也忍不住鼓掌喝道:“好!”
      临清矮了他一个头,为人群所挡,看不到精彩之处,急得原地直跳。
      沈絮好笑地看他一眼,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指前头二人中间的缝隙,“这样看得到了么?”
      临清点头,小声道:“看得到。”
      手持绣球的戏狮人出场后,表演越发精彩,只见那狮子随着绣球上下翻腾,那戏狮人连续几个后空翻,狮子也随他越过搭好的长木凳,动作之轻盈利落,又引得观众喝彩阵阵。
      二人看了一会儿舞狮,又转去看踩高跷。直到月之中天,庙会渐渐进入尾声,二人才挪步往家去。
      王婶一家早不知道到哪去了,寻了一遭没找到,也就作罢。好在走过几次,回去的路还记得,不至于迷了方向。
      清冷的月光下,走一段便可遇到归家的村人,皆是说着方才的热闹,好不兴奋。
      临清心中亦悸动不已,还在回味着那踩高跷的渔翁与蚌相斗的精彩一幕。
      自小拜师学艺,每日除却练琴,便是谱曲,师傅管教严格,少有机会出来嬉戏,入了沈府后,更是足不出户,堪堪做了深院里的一只囚鸟。
      此时方知,外面的世界几多新奇,几多自由。
      临清意犹未尽,小声哼着琴曲,心中惬意不已。
      沈絮听到,扬眉道:“《阳春白雪》?”
      临清登时收音,赧然道:“嗯。”
      被他听到了……
      沈絮叹道:“也快初九了,年过完了啊……”
      临清被带出一丝感慨,都说时光易逝,新桃旧符之时最为昭彰。
      不由想,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和这人一道共度佳节么……那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沈絮转身对他笑笑,“今日竟忘了吃元宵。”
      临清一愣,随即也笑了。
      上元使节,村民送的元宵堆了三个碗,然而两人竟谁也没想起。
      “回去煮些吃吧,也当过节了。”临清说。
      “好,逛了许久,正好有些饿了。”沈絮摸摸肚子,一抬头,望见临清发间翠绿欲滴的簪子,那玉簪在月色之下更显盈润剔透,仿似幽冷萤火,别样晶莹。
      沈絮道:“你戴这簪子很好看。”
      临清怔愣在原地。
      片刻后再次蒸腾起来的红晕叫他恨不得就此遁地而去,莫叫那人看见自己难堪而又甜蜜的神情。
      呆子。
      莫不知此时此景,此人此语,如那会摄人心魄的狐精,将将吸了精气,便叫人再挪不开心意。
      田间小路崎岖,月色清朗,寂静无声。
      临清拎着花灯,照着脚边方寸之地,那花灯上描着一朵牡丹与一轮满月,花,雍容富贵,月,浮光如盘,旁书一行汉隶,“花好月圆”。
      恰应了此花,此灯,此时,此景,此人,此语。
      一路慢行,每一步仿佛踏在云端,飘飘浮浮,只觉得一切都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临清间或偷偷望了眼身旁的沈絮,那人悠然自得,面上神色澹然,每一步都落得坚定而随意。
      临清望了几次,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人的手垂在身侧,行走之间,几乎要触碰到自己的手。
      临清盯着两手之间的缝隙,近一点,又远一点,将碰不碰,一颗心也跟着那远远近近而起伏不定。
      前后都走着归家的村民,皆是举家而行,好不温馨,临清与沈絮夹在他们中间,好似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这般想着,临清忍不住弯了嘴角,小心翼翼藏着心中的暖意。
      快到家时,临清忽想到什么,对沈絮道:“你不是惧黑么?”
      沈絮一愣。
      突然想到两人竟然走了半个时辰的夜路!
      那从容不迫的气质瞬间消得一干二净,沈絮犹如炸毛的猫,一下就跳到临清身后,藏得只剩半个脑袋,颤声道:“快,快回家吧。”
      临清:“……”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连自己怕什么都会忘记,临清真怀疑他到底是真怕黑还是假装可怜!
      最后一段路,临清几乎是拿嫌弃的眼光一路看着他走回家的。
      一进屋,沈絮就急忙点上灯,烛火照亮简陋的木屋,沈絮这才舒了一口气。
      临清先去看了看小兔子,那兔子也乖,不跑不闹,就待在自己的窝里眯着眼打盹。临清丢了片菜叶给它,小兔子动都没动,睡得正香。
      “临清,我饿了——”
      “嘘,”临清对他做了个手势,指指窝里的兔子,小声道:“它睡着了,别吵醒了。”
      沈絮哭笑不得,真真一只兔子做孩子养。
      临清轻手轻脚煮了两碗元宵,端到堂中,只见沈絮抱着手正在打哆嗦。
      临清看一眼火盆,“冷不知道生火吗?”
      “不会。”沈絮老实道。
      不会就不知道学?每样事都等着自己做,哪天他不得空,这呆子是要冻死自己还是要饿死自己?
      临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去厨房拿了火石,三两下生好火。
      沈絮端着元宵吃得正香,赞道:“临清你好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没用。”临清面不改色道。
      沈絮不满地嘟哝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个元宵。
      嘟哝的那声虽然小,但还是飘进了临清耳里。
      “我哪没用了,你头上的簪子还不是我赢来的。”
      临清转过头去拨炭火,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出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他捧着暖和的元宵,忍不住望了窗外一轮玉盘。
      花灯遥遥,愿得君怜。
      临清看得痴了,轻启薄唇,无声念着那人笔下的佳话。
      火树银花和,明月逐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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