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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番外二 ...


  •   花轿绕着陆山村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拜过高堂,入了洞房。
      窗外还是明晃晃的白日,临清茫然而羞怯,遮了脸,还以为是一场梦。
      沈絮拿开他的手,柔声道:“你看,天是亮的,白日做梦也没这样亮堂。”
      临清眼里泛着盈盈水光,祈求地望了他,沈絮却不肯放手,仍道:“你看清楚,都是真的。”
      窗户那扒着几个人影,小孩嘻嘻哈哈的声音低低传来,临清挣脱了,要往角落里藏。
      沈絮笑笑,过来打开窗户,几个孩子不防,差点摔进来。
      “夫子。”
      “夫子。”
      小孩互相推搡,笑得天真稚气,又好奇地往里头张望。
      沈絮一人手上放一颗糖,赶了他们走,回头再望,临清整个人都缩到床角去了。
      折子戏里的桥段还是玩不得的,你看别人都是郎心妾意一相合,大登科后小登科,换到他这里,却是好生尴尬。
      自己也是羞恼不已,花轿红烛,莫名其妙来这一出,大抵只余了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感动嫌少,慌张嫌多,估计这小公子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沈絮无奈一笑,还是先与人把事情说清罢。
      “临清,”他坐过去,“你过来些,你不好奇我这段日子怎么过的吗?”
      话题被岔开,临清转过半个脑袋,不解地望着他。
      “你先猜皇上如何突然下旨召我晋见。”
      临清想啊想,摇了摇脑袋,没想出这件事,倒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小宝呢?”
      沈絮哭笑不得,“在王婶那里。”
      临清便“哦”了一声。
      沈絮道:“猜得出来吗?”
      临清问:“为什么?”
      “还得多亏了子骞。”
      沈絮娓娓道来,原来去岁中秋,圣上临太学馆,一众学生纷纷作诗相贺,圣上点了其中一首,正是王子骞之作。钦点宣见,发现竟是个十二岁的小儿,圣上讶异不已,起了兴致。便问了几个问题,王子骞一一答了,圣上颇为满意。而后又宣了几次,进宫作诗,闲聊之际,得知曾师从沈絮。
      圣上对沈姓本多一个心眼,又闻是苏州人士,命人查过,正是沈氏案受牵连的旁系之一。
      沈氏案过去近一岁,沈丹墀在逃,淮册杳无踪迹,圣上心中常怀戚戚,思量再三,便命人宣沈絮晋见。
      沈絮那日是怀了必死之心去的,一路忐忑,及至太极宫,圣上却未发落,只捡了几句寻常话问了。
      沈絮便在长安耽搁下来,李世民旁敲侧击,流露出后悔之意,想从他口中探听二人下落。然沈絮确实不知,时而惹得龙颜震怒,时而又惹得天子垂泪。
      沈絮不敢轻易写信回家,天恩难测,不知哪一日就祸患加身。
      及至春闱,王子骞中举,名为四十八。李世民召此届举人赴宴,宴会结束,留王子骞独饮,又召沈絮进宫,三人于花园对酌。
      天子心中感怀,酒不醉人人自醉,险从石凳上摔落,沈絮起身相扶,腰间的玉佩撞进了天子的眼中。
      李世民一怔,继而握住那枚蛟龙纹玉佩,急声询问此玉从何而来。
      沈絮不敢隐瞒,如实相答。
      李世民怔忡良久,老泪纵横。
      “便是崔老先生赠我的那枚玉佩?”临清问。
      沈絮点头,“正是。天子为皇子时,崔老先生原是他的幕僚,而后政见不合,玄武门事变后分道扬镳。天子视他为知己,多年来一直探寻他的下落。那枚玉佩便是崔老先生走时带走的,圣上睹物思人,念及往年情谊,终于赦免沈氏。只是派去寻找崔恪的人马无功而返,大抵崔老料至今日,提前离开了。”沈絮顿了一顿,柔声道:“临清,没有你的玉佩,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无心之举,恰成转机,临清愕然良久。
      至于圣上、崔恪、沈府之间究竟是何关联,那便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沈絮抚摸他的额头,擦掉他眼角的泪花,道:“如今沈府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去,你不用再受苦了。”
      临清的思绪忽地又回到现实,微怔过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都入了洞房了,哪里还有后悔的道理。”沈絮调笑道。
      临清脸微红,咬牙道:“回去的……还有别人……”
      沈絮了然一笑,故意道:“还有谁?”
      临清愤然推开他,“谁也不关我的事,你去接她们,我才不回去。”
      沈絮知他心中介意为何,将人揽过来,好声好气道:“没有她们,只有你一个。”
      “骗谁,走的时候你分明说过,日后要将她们一一接回来的。”
      “临清,”沈絮掰过他气鼓鼓的脸,认真道:“没有别人,那日随我走的是谁,今日随我回去的就是谁。就算有人闻讯想回来,我也不会让她进沈府的门。”
      临清一怔。
      “我知我过往风流,让你收了心。如今我明媒正娶,便是要以证心意。你需知,花轿抬进沈府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沈絮柔声道,“浪子也有回头时,你予我一个机会可好?”
      临清颤声道:“为什么?”
      沈絮轻笑,“因为这个人是你。”
      因缘际会,哪来如果,只因是你。
      至此,心结已解,偎着说了一会儿话,洞房的旖旎氛围算是毁了,但全了一室温馨。
      沈府荒废一年有余,重新捯饬,颇费功夫。及至于焕然一新,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要告别陆山村了,不舍的东西太多。初来时的不甘,到临走了的不舍,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串成环的时光,竟是这样短暂而令人回味。
      举村相送,学生们拖着泪滴儿问夫子几时回来,沈絮无言以对。
      他只是俗世里的一介凡人,有自己的贪恋,有自己的不舍,但也有自己的无能为力。
      琴晚拉着临清的手,一会儿笑他终于苦尽甘来,一会儿又哭自己以后要愈发寂寞了。临清被他一笑一哭弄得心里难受极了,真想让琴晚与柳玉郎同自己一道回苏州。
      但个人有个人的取舍,陆山村虽不繁华,但胜在安宁,若让临清自己选,他宁愿在这里与沈絮过一辈子。
      可那是个脱得了富贵身脱不了富贵气的少爷,他选择了这个人,便要好的坏的一并受了。那呆子为他犯了一回傻,花轿抬进了门,他便该让过去的心酸彻底过去,重新构筑两人的未来。
      告别一众相亲,二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回了苏州。大半物什还留在陆山村的小破屋里,那间屋子是临清与沈絮相知相许的见证,临清没有说,但沈絮知他心意,全然保留下来,以待日后得空回去看看。
      苏州,便又是另一段人生了。
      好男风是一码事,但将外宠做正妻待,便又是另一码事了。
      民风开放,讨个男子做外宠大抵只平添谈资,惹人道一句风流,而真正换了两个男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不是那样容易为人所接纳的了。
      越近苏州,临清心中越慌。
      尚才情定,他害怕这段情谊熬不过流言似剑蜚语如刀。
      沈絮却握了他的手,从始至终,未曾松开。
      新请的管家、仆人、丫鬟,才到沈府门口,便有人来牵马搭梯。沈絮牵了临清下车,门口围了许多路人,好奇地打量着经了一道灾祸的沈家少爷。
      临清畏惧这样直白的目光,低着头想往沈絮身后藏。
      沈絮笑吟吟地朝拱手道:“沈某携夫人归家,往后各位就多多关照了。”
      众人哗然,皆望着临清议论纷纷,临清一脸通红,转身想往大门里跑。
      “哈哈哈!恭喜沈兄贺喜沈兄,东山再起,必福泽绵延。”张澜领着下人笑吟吟走过来,“你我也算亲家了,这些薄礼不成敬意。”
      沈絮拱手寒暄。
      苏州的纨绔几乎全来了,你一句我一句,倒把无相关的路人挤得远了。一伙人说笑着往府里走,一口一句嫂夫人,竟谁也没有觉得这样一位男夫人有何值得奇怪的。
      临清紧张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沈絮谈笑间望一眼临清,看到他露了笑脸,总算松了一口气。
      特意叫了一群好友来助场,提前嘱咐过,莫叫临清受了委屈。这群少爷倒也赏脸,自己来了,还拖家带口,夫人们拉着临清聊着闲话,小孩子哇哇满地跑。冷清了一年多的沈府热闹喧天,沈絮自己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天色向晚,觥筹交错,不知哪个夫人先起的头,竟要闹起洞房来。
      “小絮儿你成亲我们都没有在场,不算不算,得重来一次。”
      “就是就是,兄弟成亲,岂有不贺之理,来来来,我们重新为沈兄办一场。”
      沈絮哭笑不得,硬是被人套上一身喜服,再看那头,夫人们竟把盖头都准备好了。
      临清羞得满脸通红,好歹也有男子,哪有蒙了盖头学新嫁娘的道理。
      众人起哄,敲杯碰碟,嘴里哼着喜庆的曲调,张澜笑嘻嘻道:“拜堂咯!”
      临清被一个夫人扶到沈絮面前,心砰砰跳得厉害。
      陆山村那一次,仓促简陋,没有喜服没有盖头,心里更多是意外与感动。
      这一刻,之子于归的悸动才兀然涌上心头。
      临清心头发烫,竟真觉得自己就是那待嫁的新娘,期待、紧张、喜悦、羞怯,种种情愫,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少爷们堵着门口,嚷嚷着要闹喜房,小孩子调皮地钻进去,好奇地偷看盖头之下是哪家姑娘。
      夫人们气势汹汹,各自拎回各自的相公,“回去了回去了,敢闹洞房,今晚就别进卧房。”
      呜呼哀哉,各自散去。
      临清坐在床边,听得沈絮脚步近了,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一般。
      喜杆挑了盖头,那人舒朗的眉眼映入眼中,仿若那年夏日张府不经意的对望。
      沈絮捧了他的脸,动情道:“那日的不算数,今日再无人捣乱了。”
      临清脸红得像烫熟的螃蟹,眼泪都要出来了。
      “别怕,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日,你愿意与我坦诚相见。”
      动听的话传入耳际,临清在那一刻忽然很想哭。
      他们将要开启的是一段新的人生,谁也无法预料将来会如何,也许会欢情转薄,也许会相看生厌,但这一刻他深知,他们是欢喜的。
      往者不可追,来者不可预,唯有现在,是紧紧握在手心的。
      他愿意赌上这颗心,换一次无悔。
      他亦深知,此刻的沈絮,也是这样想的。
      睫毛微颤,他闭了眼,轻声道:“沈絮,我欢喜你。”
      沈絮眼中光芒大盛,俯身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
      ……
      ……

      那夜临清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那个寂寞的庭院,春去秋来,始终无人来顾。
      起身,拂袖,头上的木簪掉落。
      临清回首,有人拾起那枚簪子,递至他面前,含笑望着他。
      临清怔忡,慢慢勾了嘴角。
      一厢真心,终于有人来拾。
      眼睛缓缓睁开,身侧良人酣睡,临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转首望去,窗外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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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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