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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民以食为天。
      所以一大早起来后,两人就窝在厨房研究如何做饭。
      “这米怎么掺了这么多石子?莫不是要一颗颗挑出来?”沈絮抓起一把米,皱眉道。
      临清拿了个碗,舀了一勺,正对着日光仔细捡着石子。
      “洗米如何?这样?”沈絮蹲在一个大盆前,哗啦啦搅着清水,以及里头稀稀拉拉的一小把白米。
      临清端着方才的碗,一手摁着米,慢慢倒尽淘米水。
      “要加多少水?一勺?两勺?”沈絮晃着勺子,模仿细水长流,往锅里注水。
      临清将手覆在淘好的米上,另一手往锅里倒水,心中默念,没过手背即可。
      “火要如何生?啊呀,水撒了!”
      “……”
      临清盖上锅盖,拎起这个祸害往厨房外一扔,“滚去劈柴!”
      祸害从地上爬起来,摸摸鼻子,委屈地去了。
      一大早的,简直要被沈絮气死。临清厚着脸皮向邻居大婶请教了一番炊米的技巧,回家打算一试,结果沈絮也要掺一脚。
      这掺一脚的后果就是临清面前这一地狼藉。
      还嫌他不够忙,光是做饭就够折腾人了,还要连带帮他收拾残局,临清真是恨不得把这少爷一脚踢出家门。
      沈絮在院里劈了一会儿柴,肚子早饿得打鼓了。他有气无力地挥着斧头,好端端一段木头硬是被他砍成了木皮,歪七劣八的,看着都寒酸。
      好冷啊,握着斧头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都快没知觉了,沈絮把手缩回衣袖,隔着衣料抓着斧头,消极怠工。
      吊着嗓子唱开来:“不给饭吃还要干活,好一个狠心的地主——婆。”
      “地主婆”黑着脸端着一碗米饭站在他身后,冷冷道:“你就砍一天的柴吧。”
      沈絮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来,忙不迭爬起来,追着临清而去,“饭好了?我好饿,好饿好饿——”
      临清第一次炊米,加之又有个沈絮从旁捣乱,自不指望能做得多好。
      沈絮扒了一口夹生的米饭,小声道:“为什么下面是糊的上面是生的?”
      临清脸微红,“吃不了别吃!”
      沈絮瘪瘪嘴,真凶。
      夹生饭配腐乳,这便是今日的早饭了。沈絮扒一口饭,戳一点腐乳,心里无比怀念昨日的面条。
      好歹那是熟的。
      好歹还有点油。
      临清心里也懊恼不已,辛苦了一早上,就得了这一锅半生不熟的白米饭,他既心疼糟蹋的白米,又羞恼自己竟连炊米都学不来。
      埋头死命往嘴里扒着饭,眼眶都气红了一圈。
      不算愉快的早饭过后,临清在厨房洗碗,沈絮在堂中烤火。待到临清擦干双手从厨房出来,见到的便是一副眯着眼频点头昏昏欲睡的景象。
      临清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片刻之后,一阵惨叫伴着一声怒吼自堂中传来。
      “你怎还不去找活!”
      沈絮摸摸被踹的屁股,颇是委屈地看着他,“不是找不到么……”
      临清一滞,昨日去镇中,采购物什的同时,也询问了好几处招人的地方,不是酒楼招小二就是码头招扛包,一看沈絮这文弱书生模样,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摆手拒绝。
      可是也不能整日呆坐家中悠闲度日啊。
      临清陷入沉思。
      眼下隆冬,就是想学左邻右舍种个地,也不是时节,两人均是被人伺候惯了的闲散人,此刻离了优渥,方知生活之艰难。
      不,只他一个人知,沈絮那榆木脑壳根本不知如今境况艰难。
      临清捧着脸,看着炭火发愁。
      一旁的沈絮靠在椅背上,又眯起眼会周公去了。
      临清瞥他一眼,自己怎就看上个这么不中用的人呢。
      沈絮补了一觉,只觉通体舒泰,伸了个懒腰,四下望望,竟不见临清。
      穿堂过室找了个遍,最后发现临清竟蹲在后院井边蹲着身子洗衣服。
      冬日井水冷冽,临清双手冻得通红,盆里的衣服好似千斤重,揉几下便得捂捂手,才不至于叫手冻僵了去。
      沈絮看了一阵,眼眶有点发酸。
      他想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少年好时光,牵灯走马,招摇过市,怀里揣着几两银子,看见什么买什么,遇上几个公子哥,还能凑一起喝个花酒,好不快活。
      眼前的少年也就自己当初那般年纪,纤瘦的身子,单薄的衣裳,一头乌发束成团冠,如女人一般浣洗衣物,还是以冰冷的井水。
      他忽然就有些看不下去。
      临清揉了几下衣物,再次将手从水里抽出来,举至唇边正欲呵气,一双暖和的大手忽然从身后覆住他冰冷的双手,那人轻轻抱着他,一动不动,沉默无言。
      临清一怔。
      红晕自两颊慢慢烧起,他绷直了身体,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每一下都是如此震荡心扉。
      他想起那日张家管事对他说:“沈家少爷看上你,快些收拾衣物,莫叫人等久了。”
      琴弦铮断,他自榭阁望去,六月时分,芙蕖艳艳,暑气蒸腾之下,岸边楼阁里那人展袖而书,一身锦绣华服,眉峰间全然纨绔的舒朗。
      仓惶收回视线,一颗心跳得飞快,不敢再望,抱了琴落荒而逃。
      是了,胸中的情意恰应了那日的张皇,两相重合,方知自一开始,自己便跌进了此人布下的深渊。
      临清闭了眼,那本已盈盈欲滴的水光沿着脸颊滑落。

      抱了一会儿,沈絮道:“有点冷。”
      “……”
      临清甩开他,“堂中有火,你到这里做什么?”
      沈絮望一眼他的手,“会生冻疮的。”
      “那换你洗?”
      沈絮连忙摇头,“不,不,客气了……”又道:“烧些热水罢,不至于冻手。”
      临清睨他一眼,“你当柴火不用钱吗?”
      “那……”沈絮露出为难的神情,纠结了一番,鼓起勇气蹲到他旁边,挽起袖子,“我帮你一起——啊啊啊啊啊好冰!”
      沈絮举着双手往临清脖子里塞,“好冰啊!”
      临清避之不及,“你冰不要往我身上贴啊!”
      “真的好冰啊!”
      “都说了不要冰我啊!”
      沈絮挨了一脚,这下不止手冻,腿也疼了。
      两人面对面蹲在堂中烤火,临清一脸铁青,沈絮一脸委屈。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沈絮控诉。
      临清暴跳,“活该!”
      “好心帮你一起洗衣服,你不感激,还要打我,哼,连我爹都没打过我——嗯?我爹长什么样来着……”最后一句自是用极小的声音说的。
      “没人要你帮忙!再说那衣物里没有你的吗?”
      “自是有,可浣衣这等事,都是妇人分内之活,岂有男子动手的道理?”
      临清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男的!”
      沈絮无辜地看着他,“你不是我娘子么?”
      “……”临清一口气梗在喉头,瞪大了眼睛。
      “你看,是我讨了你,虽然我们都为男子,但按常理,应是我为夫你为妻,所以这类家务琐事应由你来做,是也不是?”
      临清秀气的脸上憋得通红,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临清咬着嘴唇,揪着眉头,不知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沈絮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以为他在酝酿怒气,缩了缩脖子,闭了嘴。
      好一会儿,临清才恢复如常,他看了一眼沈絮,小声道:“你……”
      “嗯?”
      “你不是要跟我和离么……”
      沈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指何事,惊喜道:“你想通了?呼,我说嘛,但凡男儿,哪个愿意屈就自己伺候别个男子呢,我这就还你自由身,天色尚早,不若今日就去县衙,你的契书怕是抄家时弄丢了,就让县老爷下个判书,证明你恢复——”
      临清拂袖而去。
      沈絮又呆掉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摸摸鼻子,真真不知道这小公子怎么一会儿一个模样。

      临清对着一盆衣物生闷气。
      井水刺骨也全然不顾了,就把那内衫当做榆木脑壳,掐、拧、搓、摔,好不愤然。
      就是铁做的心,也被他戳得要裂了。
      前一刻说什么“我为夫你为妻”,后一刻又迫不及待与他撇清关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没心的人,真不知那些小妾说的“银鞍白马入酒肆,总叫胡姬最相思”的少年郎究竟是否对错了人。
      这哪里是最惹红袖相顾的翩翩公子,分明就是个气煞人也的榆木呆子!
      呆子!
      洗完衣物,临清撒气也撒得累了,晾好两人的衣服,临清擦干净手,一转身,那呆子缩在门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临清,我饿了。”
      吃吃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别说你还会睡!
      临清愤愤瞪他一眼,扭过身子去了厨房。
      沈絮不放心地跟过来,心里还对早上的夹生饭心有余悸,叮嘱道:“煮面吃罢。”
      临清淘米淘到一半,把锅一摔,“饿死你算了!”
      沈絮忙道:“小心小心,别把米洒了。”
      临清气得眼眶通红,甩手进了卧房。
      他不懂,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缺心眼的家伙,一腔心意无从说起便也罢了,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下人使唤。
      临清抿着嘴,眼泪落一滴,立马擦掉,再落,再擦,跟谁赌气般仰着头,脸上倒是藏不住的委屈。
      沈絮踟蹰地走进来,嗫嚅道:“你生气了?”
      临清不看他,心道这不废话。
      沈絮又往前挪了几步,“还气么?”
      你当你走几步的功夫我就消火了?
      “我,我做了点东西,来吃罢。”
      临清不动。
      沈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哄过男人,又捉摸不透临清的心思,只能跟个木墩子似的杵在那,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面要凉了……”沈絮小声提醒。
      那人还是不说话。
      “你洗衣服冻了手,我给你涂点猪油罢……”
      猝不及防,小公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这双手本该抚琴谱曲,丝竹绕梁,仿佛都是前尘往事,胸中酸楚不言自明,不明白自己缘何要这般作践此身。
      沈絮慌了,疾步上前,“你,你怎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志在四方,男儿——”
      已然语无伦次。
      临清将他狠狠一推,愤怨地瞪着他。
      沈絮自知理亏,低声道:“对不起……我道歉了,你别哭了可好?”
      临清脸上依然淌着泪水。
      那一刻,沈絮觉得自己魔怔了,小公子濡湿的双睫如带露新叶,一下一下自他心头拂过。沈絮心中一动,上前将人揽入怀中。
      他拍着临清的背,轻声道:“不哭,不哭。你看,我家都没了,也没哭,你若委屈,丢下我便是。只是别哭,你一哭,我真一点法子也无。”
      仿若哄着幼儿,语气轻柔,温声入耳,犹如春风拂人。
      临清怔了。
      是委屈。
      可又怎丢得下你这个呆子。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这样说,故意抱着我,好叫我狠不下心。
      僵在空中的手缓缓收拢,轻轻地抓住那人的衣角。临清闭上双眼,撞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而后静静靠着,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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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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