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45、南疆虎女（一）

　　“临江仙”大会在即，翡阳城群英荟萃。
　　长街大道，来来往往。巷陌红楼，进进出出。
　　幽州奇侠，面覆银甲。洛神仙子，轻纱罩脸。
　　北海莽客，狂刀在肩。南海蛮子，鲸叉挎腰。
　　蜀中女子，火剑辣鞭。江南男儿，柔扇玉剑。
　　雪域僧侣，沙漠胡姬，雨林毒妇，南洋船贼。
　　人不但多，而且奇特。即便是武舒领着花老虎子野四处溜达，也丝毫不足为奇。
　　有雪裘女子带着天竺白虎而来，有边民特征的猛汉带着野狼而来，麋鹿藏獒、狐狸狸猫波斯猫……就差没有妖怪登场了。这些有的是宠物，有的是“战友”，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看起来战斗力非凡，不少人打架前都借着动物们探个虚实。训得了猛虎的，必然不会是耗子。
　　来的都是武林中人，天生逞凶好斗，加之以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最多，热血激扬的，冲突总是不断。
　　上之盟一行人刚刚下马车，让如生带着车夫，去驿站。其他人下车步行去“归去来兮客栈”。
　　这家客栈是月瑾玉名下的，夫妇走南闯北逍遥天下二十多年了，几乎在天涯海角都留下了痕迹，做了很多投资，进而滚球似的涨资产。只不是行为低调，所用的器具也不豪奢，否则则会“天下第一有钱人”的名号，还不知该刮落谁家。
　　一到客栈前，就遇上了冲突现场。
　　在风格朴素，生意去很好的“归去来兮客栈”前，几个人摆好了架势。这是五个女人，一方四人，皆身着浓蓝水色刺花缀绢的衣裙，比这春色更为盛丽，皆头戴绢布花冠，面笼朦胧薄纱，如神妃仙子；一方仅仅一人，似乎更为引人瞩目，至少阿盟就比较在意她。
　　这是名异域女郎，帽檐里泄出了几缕灿金，青碧眼瞳，五官立体，里面穿着紧身衣，胸口暴露，隐约可见上面有白曼陀罗刺青，外面罩着薄薄的黑袍。
　　她脚边匍匐的是一直成年的白虎，雪白黑纹的皮毛，硕大沉重的躯体，可怕危险的喘息。
　　这种老虎只可能来自西南双熄雨林，或者更远的天竺，罕见而遥远。
　　白虎的狰齿上有血迹，血滴于地；另一边有个蓝衣服粉面纱的豆蔻少女，跌坐于地，捂着流血的脚踝，可怜兮兮地掉泪。前因后果相当明了。
　　阿盟几个人对这后面的进展相当感兴趣，不愿意进客栈，白夫人先进去沐浴休息了，月郡王留下来，无奈地叮嘱：“这江湖是非难断，且你一旦插手，就会被卷入漩涡，其后麻烦如云，所以你们可切记，莫要随便搀和，知道么！”
　　阿漓和阿纯乖乖地应着，阿炎和阿盟也在应着，但显然心口不一。
　　月炎梗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他身高一米六七，在同龄人中还不错，但前面有两个超七尺的，挡住了他的视线。瞅瞅老爹婆婆妈妈的模样，狠皱眉，一跺脚，就钻进了人群。
　　月郡王只好嘱咐不冲动的月漓，“你看好弟弟和阿盟，让他们不要闯祸。”
　　“知道了。”月漓眸子剔透。
　　月郡王不放心：“你别每次都惯着阿盟，适当的时候要阻止。”
　　“知道了。”月漓眸子动了动。
　　月郡王只好将目光放在武舒身上，玄金衣服，十七岁，人高马大，看着最可靠，武舒点点头：“我会阻止少爷们一切胡闹的行为的。”实际上也是最靠谱的。
　　月郡王望着这里面看起来最身骄肉贵的上之熏，道：“熏儿呢？要不先跟我进去，这里刀剑无言。”
　　月瑾玉对熏儿的认识较为浅薄，因为她很少出府，不常到月家串门，只知道这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孩儿。
　　却见熏儿淑雅笑笑，有礼貌地拒绝：“不用了，月叔叔，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哥哥会保护我的。”
　　居然也搀和进来，月瑾玉小小地诧异了下。
　　上之盟注意到他们的谈话，笑着颔首，眉目清扬，还是有点可靠样的。
　　交代完了，月郡王就走了。
　　剩余的人也见缝插针，闯入包围圈儿，以在最近的距离里围观。阿纯被武舒护着，熏儿被阿盟护着，所有人都成功做到了。
　　圈子里，四对一，看起来那多数人的气焰盛大，且也得理。
　　水色队伍中，领头的人那人，看着若花信年华，头戴浓丽牡丹花冠，面罩茜色红纱，气若雷霆，凛然大气，叫阿盟等人想起了李浓华。她前面就在讲大道理，现在只听她冷道：“……我小师妹不过想看看姑娘的纹身，瞧瞧是否是那突厥野狼，毕竟尔来有许多疑厥人士出现在中原，你怎就忽然放老虎咬她呢？这般姑娘还不肯道歉，情理何在？”
　　突厥人以野狼头为图腾，大多士兵肩头都有狼头纹身。一般为青黑色，跟那女郎身上的刺青同色，容易看岔。
　　因为突厥常年跟大雲僵持对立，虽然普通的厥民也可以进入中原，但不受这里百姓欢迎，且必须接受官僚衙役的监督，行为处处受到的限制。自然有厥民为了行动方便，而逃避监督的。
　　异域女郎什么也不解释，颀长的双腿，分开而立，戴着织物的手中，是一根九尺玄铁针鞭。
　　鞭子被拉得绷直了，铁针根根竖立，冷芒吓人。
　　“莫不是你们那里的女子，也跟我们中原一样，不许丈夫以外的人多看？可又为何总是袒胸露腹？我这还以为你们生来就是要勾｜引别人的呢！”见讲不通理，就换上口气更为刻薄气人的。言者花冠上缀着的是金橘色的孔雀草，金色纱面，此人腰肢若蛇，神态骄傲。
　　异域女郎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依旧沉默，然后站直。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对峙下去，转身就要走。
　　显然这不是水色仙女们愿意看到的，绿冠点缀兰草的二八少女，运起轻功，拔剑挡在异域女郎身前，喝道：“妖女休走！”
　　这女郎也真干脆，像不通人情的野兽，感觉到了敌意就出手，那针鞭“刷啦”扬起，眼见就要令之皮开肉绽。
　　兰草少女居然也不赖，抬剑格挡，宝剑与铁针发出“格拉啦——”漫长而刺耳的响声，铁鞭擦着长剑一路回收。末了，女郎纤手宛转，那蜿蜒的铁鞭，尾巴一翘，“啪！”一声摔在了少女脸上。
　　青绿纱布掉落，兰草少女弃剑捧脸尖叫：“啊，贱｜人，你伤了我的脸！”
　　这几个水蓝衣服的都很漂亮，二八少女面颊鲜嫩白皙，如今赫然被犁出一道深沟，露出血｜腥丑陋的血肉！肉起毛边，残破如布，不仅可怕，而且一定很疼！
　　“欺人太甚！”其师姐妹们立即红了眼，同时叫嚣着杀了过去！没有女子不重视脸面，何况是相夫度生的中原女子。
　　蓝衣女子们的武器，居然是丈长的彩色生绢！因为极度轻薄，收叠在广袖里也看不出来，这会儿忽然就纱绸漫天的，惊呆了不少人。
　　轻柔的长卷，飘渺地飞舞着，好似水里徐徐晃动的迷人水藻；舒展出一春的芬芳，于天于地，尽态极妍。虽带来的皆为冷冽杀招，但场面却如梦似幻。
　　有无知平民跪下来，傻傻地磕头祈祷：“瑶池仙女，天上圣母，你们能大驾光临真实太好了，但愿我家……”
　　“这贱｜人、突厥B子、低贱的边民、该死的贱｜人……”兰草少女捂着脸坐在哪儿呶呶不休，秀目已经通红，面肌贲张，分外可怕。
　　离她很近的上之纯，心底一寒，垂眸不敢直视，并且后退。
　　三道蓝色丽影绕着黑色妖女开打，圈子散开来了，从客栈前的方寸之地，变成了宽阔的大街。周围摆摊儿的，显然是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利索地收东西，赶紧溜掉。当然了，老道的人在更早时候就见势不妙，消失了。
　　这几日对于城中的普通百姓来说，又是好日子又是坏日子，人多了自然赚钱也多了，也来到都是猛虎豺狼，动不动就叫他们家当全毁，积蓄全消。曾经也大量的贩子宁可不挣钱，也不在这种日子里开张的，弄得大会前，繁荣凋敝，群英无所居无所食，大会进行不下去。
　　后来，还是北宫盟主阔绰豪气，大手一挥，决定会后每家都给补贴，被损害了多少，北宫家倍偿！至于北宫家的钱哪儿来的呢？
　　明的么，是入会时收上来的参赛费，每人五十文钱；围观费，每人一锭银子；大会前夕的红包宴上，收上来的赞助金和礼物；暗的么，是否有假打、黑箱操作、互相贿赂，这就不得而知了；城中□□业也很发达，北宫家不可能没有搀和。
　　“姥姥的，白虎女子不义！我上前主持！”月炎摞下狠话，就要上前，却被人拉住手，“哥哥，你放手啦！”
　　“弟，父亲说了，不可惹是生非。”月漓神色淡然。
　　“可是，这妖女就在我面前兴风作浪，我怎么可能够袖手旁观！”月炎扭头喝道。
　　边上有金扇冷面公子，淡淡的赞许的望他一眼。
　　月炎湖蓝锦衣，鬓发飞扬，长眉严峻，显得桀骜不凡。
　　围观群众里，不乏有趣、不凡之人。金扇公子举目，发现又有一对组合分外意思，那就是红发回纥（？）女、彩虹幼儿（？），加贫家布衣女。
　　布衣女对身边的人解释道：“水蓝色衣服戴面纱，正真黄河流域一带的名门正派——洛神派。门户落在并州西部偃师县，南洛河畔。出了名的美人帮，美人帮里少见的正派。入门的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美貌，女子，根骨。门派有三大法宝：水云长绢、凌波轻功、美女如云阵法。”她貌不惊人，却对江湖之事身为了解，引来了老江湖金扇公子侧目。
　　“那那名斗篷虎女又是何人？”彩虹斗篷的幼儿发言，声音稚气，语气不稚。
　　布衣女哼了哼，“谁知道！白曼陀罗、白虎！这人是南疆来的，或许是天竺。她孤身一人，又甚为年轻，大概也是无名后生，要来中原一闯吧！你们不是边疆来的么？应该是你们比我更为了解！”
　　红发番邦女子否认：“咱吐蕃没这号人！但看着似同道中人，说不定能够助我少主升级。”
　　闯荡江湖的无名后生么，真的是这样简单？老江湖用扇子拍拍头，有些不确定。饶是他见多识广，目光锐利，也猜不出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此人正是神探‘金扇刺骨’朱游裳，他十五年轻就已经名满天下，现年而立又五，但看起来依然年轻如青年，皮肤五官跟十几年前没有太多的改变，依旧戴着那把袖珍金扇子。
　　只不过颊上有了一道针线痕迹，似乎曾经被人一刀劈开面，但是面上已然没有过去的阳光轻松，而是冷肃淡雅，叫人感慨人在江湖命运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