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38、菡萏初吻（上）

　　次年，夏日午后，上府“击筑亭”。
　　四位小少爷在此处纳凉，中间的竹桌上摆放着饮料和糕点。
　　虽然水汽冲散了一点暑气，但还是太热了。
　　内功可以散热，但月炎习武的走向就是“炎”，经脉里都是“火”属性的内劲，如今在体内跟柴火似地燃烧着，即便一动不动也是浑身冒汗，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于是他不顾少爷的身份，脱个精光跳入了水中，对岸上的丫鬟招手，要了碗绿豆薄荷香汤，喝了口，就潜下去，再浮起来喝一口。后来嫌弃这汤不够冰，盖了盅盖，带着香汤一块儿下去。
　　上之盟懒懒地靠躺着栏杆，冲丫鬟招招手，“将我的莲子汤也给他，叫他帮忙冰一冰。”
　　江南不肖北地，没有冰窖，一般人拿井水凉的，所以冰度很容易降下去，一会儿没喝就热了起来。
　　月炎接过那汤盅，忍了忍，终是没有将之砸了或倒了，因为这毕竟是她的家，若是惹阿盟不爽了，她可以将他赶出去，不带商量的。月炎憋屈地给她冰饮料去了，暗自发誓有空一定要报复回去。
　　由于月府家中无大人，俩小孩孤单寂寞冷，时不时来上府串门。过去本是阿盟天天来串门的，但次数多了之后，去年的冬天，月家上下仆从都给跪了，跪求那上家少爷别再来了。
　　盟少爷表示委屈啊，留恋啊，不舍得啊，仆从们发现盟少爷不舍得什么，就给月漓跪了，说：“大少爷啊，您就多去上家串串门儿吧！求你了！”
　　其实不用他求的，他本来就喜欢跟阿盟在一起。炎少爷独自在家呆了半个月之后，就忍不住这种寂寞了，之后也都跟着哥哥跑来上府。
　　李浓华看孩子们在一起能促进彼此发展，而且利于身心健康，就没有阻扰。但是李浓华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儿子不是真的儿子，而且他们都到了思春期，简直是将一头母猫放进了公猫群里一般危险，幸好炎公猫有喜欢的人了，纯公猫是母猫的弟弟不越雷池，剩下的漓公猫看起来不谙世事，实际上……才是最危险的。

　　距离“击筑亭”几百米，属于阿盟的书房里，有个胖乎乎的身影，在辛苦地用扇子给自己扇风，汗流浃背，衣衫浸透。这时候的书房，太阳正晒进来，跟火烤一样。
　　“哎哟，唉哟喂，这二少爷怎么还没有过来啊？又放本夫子鸽子么？看我不跟夫人说去……”胖子抱怨着，这个人是上之盟的兵法师父，陈桐。他年逾半百，身体发福，在过去也是沙场上的将军，是上云月的副手，如今老了，没用了，就被扔出队伍，送到了上府来，当他儿子的先生。
　　阿盟最大的爱好，除了恶作剧，就是旷课。不仅旷风清夜的课，也旷陈胖子的课。姓风的为人平和，但李浓华重视他，所以他的课不能多旷，否则就会被发现。姓陈的却没有风夫子那么好的待遇，只能不停地打小报告，挺高夫人的重视程度，让小少爷少放他鸽子。
　　左等等右等等，陈桐的屁股忍不住提起来了，再在这儿烤下去，他就要发出油肉香气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守卫统领。统领不仅身形高大，脚边还有只成年的花老虎。
　　开始陈桐是惧怕这老虎的，后来发现这猛兽在主人身边的时候很听话，而且通灵性，常常帮城里的人抓小偷斗地痞，深受幻影，陈桐也喜欢啊。你想，将领什么的，不都喜欢被跟老虎野狼等放在一起夸赞么？他多么希望这是自己的老虎啊。
　　他对统领这人也很是看好，年轻有为，他觉得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比之下，三少爷上之盟简直就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废物、纨绔、气人鬼！
　　这紫金制服的统领是府中，除了李夫人以外唯一能够制住少爷的人。陈桐一见他，那细长的，本来就看不见珠子的眼睛，就笑得完全看不见了。
　　“小武啊，你怎么在这儿？不需要训练新人么？”陈桐问道。
　　“天气太热了，大部分新兵都撑不下，晕倒了，现在正被小姐救治之中。”武舒道。
　　“那你这是去哪儿？”陈桐问，他本来想去找夫人的，但是见到武舒，他就改变想法了。若去找夫人，大概要被她用看无用之人的眼神看了，还不如将那顽猴给来回去教育，等那猴子被自己调｜教好了，夫人定然不敢再小觑自己，自己也不用在府中受到冷遇，连个丫鬟仆人没法使唤。
　　“无事，带子野出来散散步。”他面容冷肃。
　　“额……”陈桐无语了一下，别人晒太阳晒晕了过去，你去还带老虎出来散步？不过看这平稳的脚步，清冷的神色，估计是真的不受影响，啊这英雄果然出少年……也不对，我手下的那少年就不英雄了，肯定是跑到亭子里凉快去了！啧，真柔弱！
　　陈桐试探道：“我正要去少爷呢，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是否有中暑。”
　　武舒兼职二少爷的保镖，少爷出行他多跟着，在府中倒是没有怎么靠近，但是遇到关乎少爷安全健康的事情，武舒还是很在意的。
　　“哦，你可知道他在何处？”武舒问道。
　　“估计他在某个凉亭里吧，不过会不会晕过去就不知道了，”陈桐心知这人忠心，诓骗道，“小姐不是在你哪儿么，少爷要是中暑定然得不到好的照顾。”
　　“。”武舒二话不说就走了，老虎子夜跟随。看着方向是往庭湖的方向去。
　　陈桐知其意，胖脸奸笑，跟之。武舒这个人刚直得过分，自己等会儿只要将对错良莠说个明白，他就能立即对自己效忠的主人咬一口。对这小子而言，主人不对，他就有义务去矫正，嘿嘿，实乃恶少的天敌。
　　将军府的亭子甚多，沿着湖走，每过两三百步必然有个亭子，湖心也有楼，每个亭子和楼阁都不一样，自有韵味，材质从玉、岩、竹、木、铜、砖都有。
　　夏季里最适合乘凉的就是竹亭和大理石亭了，少爷们似乎对竹亭情有独钟。而竹亭在最角落里，武舒和陈桐一直往路的尽头走去。
　　尽头，他们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上之盟懒洋洋的被小兰喂下了莲子羹，又主动尝了点荷花凉粉，祛暑常备的汤面却被厌弃在一边儿了。汤面是热的，吃了出汗散热，可是阿盟想来不喜欢面食。
　　上之盟觉得视野有点模糊，或许陈桐猜的不错，她是有点中暑了，毕竟她皮得很，前几日大中午的时候，她还到处蹦达着祸害城里人，又不喜欢吃汤面，整天要吃些冰凉的食物。　　她迷迷糊糊地阖起眼，嘴边还挂着一点玫红色的晶莹凉粉。
　　这些年，她长的越来越像她父亲了，眉梢眼角都是魅惑和邪异，连睡着的时候也不例外。
　　最近她路过长街戏弄欺负女孩子们的时候，那些女孩子的怨言也越发少了，会愣愣地瞧着她发呆，反倒叫阿盟觉得无趣。不仅仅是女孩子，连那些性向正常或不正常的男子都……
　　亭子里就两个男孩，阿纯望着是自己哥哥的人，扭头对自己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可哥哥是男人，我看他不是非礼。”安下心继续看，却觉得她嘴边的凉粉特别的令他在意。于是他起身，想要过去给哥哥清理一下，但是……
　　月漓的座位总是靠阿盟最近的，他也发现了阿盟睡着了，羹碟被随意地放在座椅旁边，头歪在了一边。
　　月漓试着让阿盟靠在自己的肩头，可是她睡得不乖巧，在他掌中动了动，滑落到了他大腿上，墨发映着白衣，柔细乖巧，凉粉冻滑着挂在下巴哪儿，鲜明的花瓣却遗留在了嘴角，粘着不去，好似美人痣。
　　她似乎做了好梦，勾勾嘴角，浮华绽放，妖娆氤氲。
　　月漓好像受到了某种诱惑，清净无欲的眸子里泛起了点点涟漪，平淡的表情里露出了迷惑和痴意，他如锻的长发慢慢折叠了起来，他缓缓低下自己的头，凑近了上之盟的下巴，将晶莹舔去。
　　“不！你住……”阿纯惊得动弹不得，只能蠕嗫着，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人轻薄到底。
　　月漓不满足地皱起清秀长眉，将自己的唇放在了上之盟嘴角的玫色上，舔去。皱眉，小动物尝试未知食物般，辗转向上，唇唇相印。
　　淡粉色的少女的唇，浅朱色的少年的唇，在这一刻贴合，像是三季的鲜花同时混合在了一起，尽数盛放，美不胜收……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你要对我哥哥做什么！月家长子！上之纯崩溃。
　　崩溃的不止他一个人，百步之外，常青老松树坚韧的树干发出“嘎啦”脆响，枝叶“刷啦”震荡。树下蜜肤肃面的少年冷怒地注视着一幕，目光如冰箭，几欲射出。他拳头抵在树干上，显然这效果是他一拳造成的。
　　同在树下的陈桐也是惊呆了，不过一方是为了月家公子和自己公子亲吻的画面，一方却是因武舒发出的强烈反应。陈桐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少女上之盟即便睡着了也带着邪魅，而少年月漓恰恰相反无论何时都纯洁无辜，即便在是做着坏事的时候。紫色的邪，白色的纯，紧紧的混合，密密地相亲，本是对比分明，现下却渐渐模糊了界限，相互消融，相互交缠。
　　上之纯知道这家伙趁着自家哥哥睡着，在欺弄哥哥，可是心里头居然舍不得分开他们，觉得似乎他们就应该是这样的。
　　阿纯少年心底响起一声轻轻叹息，一丝酸涩像烟般轻巧，转瞬散去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