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23、胡旋之舞 妖媚之姬（上）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江畔独步寻花》
　　在将军府的东南方向，“蝶舞园”里居住着将军的平妻蓝曼珠，和府里的大小姐上之曼。
　　蓝曼珠本是秦淮最美的花魁曼珠沙华，高嫁入将军府，她以为自己得到了荣华富贵，也得到了爱情。无论过去多少年，蓝曼珠始终记得，你一夜月色高洁，她屋顶上传来了瑟瑟的箫声，一曲《红豆殇》呜呜凄凄，却甚是感人动听，以至于她无法入眠。
　　当时她也骄傲，心道这定然是什么缠头少年，在变着花样儿引起她注意了，带着被吵的怒气，她居然不顾自己弱女子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心道要看看，这红豆公子究竟是何等尊荣，说不定满脸红豆诶！这么乐呵呵地爬上去的蓝曼珠，没有想到看到的是一个绝代芳华的白衣公子，清妍惑色，墨发流银，紫竹洞箫，那一双眼睛随意看向屋檐处的她，里面流淌着金子还美丽的金色，像藏着永恒之花的千古琥珀，而那朵花是那么的唯美，那么忧伤。
　　许是太惊讶，许是这便是沉鱼落雁，蓝曼珠失足落下去，发出了恐慌的惊叫。慢慢的她发现自己下坠的速度慢了，胆怯地睁开瞳子，发现月亮在变得越来越近，她在向上飞起，他们身化作了流风，飘飘洒洒。抱着他公子见此，邪肆一笑，问道：“姑娘，可是要继续？”
　　什么意思？什么继续？可那男人根本不是问别人，而是问自己，霸道得不可思议，蓝曼珠还没有回答，就被他带到了更高的空中，他点着红楼外墙，如一直雪鹊，跳向了对面的琼楼酒家；又如雨燕，飞过了排排民居；再如烟火，笔直上升，一直将她抱上了九层的佛塔。
　　“真是疯子！”蓝曼珠心跳狂乱，刚刚真是太刺激了，跳开男人的怀抱，气喘咻咻，笑骂，“你二话不说就将我给劫了，可是付不起钱？你莫不是想要在这里对我做什么？”
　　被叫做疯子的男人肆洒而笑，“不错，我上某本就是疯子，是个狂徒，我也的确想对你做什么，只要你肯愿意我便做了！”一点也不掩饰的放荡不羁，可是不知为何却不令人讨厌。
　　“上某？什么上？”蓝曼珠很少听到姓上的，也就听书生说过，有个叫上之登的古人。
　　“江南上云月，看到南边了么？那里是我的城池。”男人遥指着远方，淡然却倨傲，他是一把剑，却是照着清艳的烟水，流光四溢。
　　大将军的名字她怎么能够没听过呢，她一惊，但是神色却娇嗔不信，“你说你是将军就是啊？我还说我是皇妃呢！”
　　未料这男人勾了勾唇，温和地俯瞰着她道：“你若愿意嫁给我，那就就会是未来的皇妃。”
　　花魁姑娘不可置信瞪着男子，神色映着月光有些冷漠，却带着勾｜引女人的邪魅，他淡定自若，仿佛说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花，而是既定的事实，天定的规矩。
　　花魁心知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便想要走，“莫名其妙，男人为了骗取女人的心可真是无所不用，小心砍头哦！”
　　之前男人的意思，似乎是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碰你，可这他明显不是正人君子，闻言拉住了曼珠，不让她走，她恐慌地发现下一秒她被封住了唇，短短的几瞬，浅尝辄止，却打动了被无数人轻薄过的花魁。从来没有人这么怜惜地吻她，这个男人轻浮却不银荡，他的吻如寒梅白雪，浮动暗香。
　　一场风花雪月，开在佛门清静之地，之后浪子将军说：“给我生个女儿吧，定然倾了这国，将你我带上云顶。”
　　花魁姑娘说：“好，我答应你。”笑得娇羞甜蜜。
　　他要了她的身体，她却赋予了他情。落花延绵，终究无缘，流水渊源，终究无意。爱肖水月，如梦似幻，稍纵即逝。

　　上之曼今年十六岁，体态已经非常成熟，完全继承了母亲和父亲容貌魔力的容貌，她美得像妖怪，叫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害怕。
　　看吧，那边给她端茶送水的丫鬟，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自己，手中的托盘晃动，连茶水都溅乱出来了。府里人说，看了她的眼睛的人，不是失去心智，就是会死。这话由来已久，大抵是因她豆蔻初年，芳华初绽时候，弄得几个小厮气血过旺，爆血而死。再大一点儿，她青涩又妖娆的身躯，令几个人失去理智，誓要玷污她，结果被府中守军杀死，血溅五步。
　　其实有了这样的容貌，上之曼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的，但是她母亲却不允许她如此，非要她将指头弹破，将喉咙唱哑，将脚步跳得迈不动路。她的童年备受才艺训练的折磨，要求超出了闺秀的范围，直逼青楼头牌。
　　她羡慕于熏儿妹妹，后者虽然同样要学习舞蹈，但是一年也不过练习一曲凌波舞，而同样的一年里，她却要练习凌波舞、惊鸿舞、羽扇舞、胡旋舞，第二年又要学习霓裳羽衣舞、乌蛮孔雀舞、百鸟朝凤舞、巫山云雨舞，永无止尽。她最讨厌跳异域胡姬的舞蹈，不停的旋转旋转，练了一天下来，不是头痛欲裂，就是晕厥不起。幸好大雲天子不若前朝，没有皇帝喜欢金莲脚，不然她非得被逼得裹脚不可，因为还有窅娘凌波莲花舞。
　　当然她最为羡慕的还是三弟上之盟了，阿曼以为，世人皆到纨绔子弟不好，多半是嫉妒他们的恣意逍遥了，试问多少人不为功名利禄为累？反倒是那些纨绔个个清心，求的不过是一晌贪欢而已。有时候，她盯着弟弟拉着风筝线，跑过自己院子的时候，真的很想将那轻快的笑脸给撕下来。
　　小时候，阿曼曾经欺负过还软绵绵的阿梦，将她的脸蛋左拉右扯，都弄出了血丝，后来被李夫人看到了，家法伺候，蓝姨娘来骂战，阿梦却说：“娘亲，不要责怪姐姐了，姐姐太美了，看到她难过阿梦也难过。”
　　这是上之曼第一次因为容貌而得到好处，下人们猜测：这狐狸精女娃，居然是魅惑了自己六岁的弟弟吗？想想就可怕！是故府里的谣言越发夸张。
　　可是上之梦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长相精致的姐姐，谁要是说了她的坏话，保准等会儿要遭殃。一时间，府邸鸡飞狗跳，直到后来所有人都跑来跟上之曼道歉才结束。上之盟抱着胸，嚣张地说：“我的姐姐，我自己都不舍得欺负，你们居然敢！”
　　这事情叫她记在了心里，虽然后来她发现了弟弟找各种理由整人胡闹，说不定“帮姐姐教训不听话的下任”也只是一个借口。但总体来说，她还是喜欢这个弟弟的。有时会将自己实现的人生冀望，挂他身上。
　　她也抗争过，罢跳，可当日她生母，蓝姨娘操着柳条就来抽打她，每次罢跳都要被打。顾着她的细皮嫩肉，蓝姨娘用的不是荆条木棍，而是柳条儿，打在身上又痒又疼，可这倒是没什么的，因为跳舞造成的痛苦，要比这更辛苦，真正让她放弃抵抗的，是娘亲的眼泪。
　　娘亲有一次打着打着，那曾经惊艳偌大金陵，却在这几年里迅速失去生命力的美颜，忽然布满了泪痕。一个女人若是忽然老了，那么她多半是心死了。
　　“女儿啊，你的武器就是美貌，它除了能够魅惑男人还能够做什么呢？可男人却又靠不住，心里装着各种花草，你若不将世界上所有女子的美都集于一身，你如何留住男人的心？”她流着泪，苦口婆心。
　　“娘，女儿不想留住男人的心，女儿想要做自己！”那一刻，她就想，如果她是男儿该多好啊，不用管那见鬼的誓言，不用利用美貌，可以种田行商出仕！她可以做自己！
　　蓝曼珠凄惨地笑了，多么天真的孩子啊……她自己都不曾那么天真过……她心一横，将女儿带去了云月城最大的花街。老鸨卖给将军妻的面子，让阿曼看看那些新来的雏儿是如何被调｜教，那是皮鞭、蜡烛、壮汉、恶吻、YIn念的地狱。又让阿曼看了看最美的女子和最丑的男儿的媾｜和，女子如何装出幸福的笑，男人如何丑陋地逍遥。蓝曼珠残忍地告诉她：“这世间女儿大多如此命运，要么被万人Yin，要么就被一个人Yin，你选择哪个？”
　　惊呆了的十三岁少女回答：“当然、当然是一个。”
　　蓝曼珠满意道：“那就让那一个男人，这辈子离不开你三尺之地！”这一声如玄黄天剑，刺入了上之曼的人生，铮铮鸣响。
　　此后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再也不把自己当宝贝娇养了，拼命的学舞练琴，气韵芳华越发空前绝后，为日后风临天下打下基础。
　　如今她连出门都困难，她的出现可以叫一片城池的人通通窒息。
　　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世界都宁静了，不带一点儿声音。
　　她活动起来的时候，世界都欢腾了，为她狂乱为她疯。
　　所以毫无意外，父亲派人来接她了，目的地自然是云巍完成，她将是奉献给皇帝的女人。
　　此时她尚且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去的，直道自己将嫁给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要的就是她努力绑住他的心，好叫自己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这是一个骗局，母亲为了爱情欺瞒了自己的孩子，父亲为了野心断送了她的一生。她的目的一早就注定好了，那就是，魅惑君主，妖祸苍生。
　　后世言：上将军有二女，皆为倾国倾城之貌，然行举德行迥异。女姐如火，祸殃苍生。女妹如水，济霖天下。
　　其实这跟女子的德行有何关系？上之熏的美丽如洛神神仙，她的美却是妲己妹喜。上之熏的母亲要女儿悬壶济世，而她的命运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就是惑乱君心，颠覆盛世。就如同《封神榜》里，妲己接受了女娲娘娘的命令，去结束商朝的运数，之后就只能做一代妖后，遭受万世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