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2、虚凤真凰，双姝异路（上）

　　江左凌郡有座大雲国举国闻名的城，云月城。这座城以现任大司马大将军“上云月”的名字命名，这里是将军的故乡，将军大多数的眷属都居住在这城东的抱月山下。这远离京师的将军故府名“冉光山庄”，取“冉冉光华，如日中天”之意。
　　大将军常年居住在云巍皇城的“踏月兵府”，甚少回归故里，掌管故府的主人是将军夫人，李氏浓华。这偌大的府邸，分成六个院落，李浓华的是坐落在东北方向的“胆梅斋”。胆梅斋名自一首佚名诗《梦江南·昏鸦尽》的诗句：“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将军上云月年轻时是名动全国的美男子，性子风流多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诸多红颜知己，后总共娶了三妻一妾。首位妻子已卒，乃老骠骑大将军的嫡女宋君然，生有长子上之鹤。庶妻为秦淮艳JI蓝曼珠（曾名“曼珠沙华”），住在东南面“蝶舞园”，育有长女上之曼，女六岁；小妾为农家布衣女子郑小清，本应居住在西南面的“池情居”，如今身在京师，是唯一呆在将军身边的妻妾。
　　这一日，暖风熏人，春暖如梦。李浓华，多年未出，已经被遗忘的嫡妻，今日临盆。
　　或许在爱情的棋局上，她是满盘皆输，但她绝然不是只为爱而生的，这个女人精明腹黑，岿然大气，她一手将府邸打理得妥妥当当，跋扈嚣张的蓝曼珠也没有能够压她一头。如今面临生子大事，她自知这一胎将决定什么，所以亲自在之前安排好了一切。在场的只有稳婆、大夫、心腹婢女各一位，都是打点好的省心人，如果她生下来的女儿，那么“狸猫换太子”之计势在必行。华盖大床下，放着个不起眼的铺布竹篮，里面便是一位应是被喂下迷药而沉睡的男婴。
　　稳婆急得满头大汗，这夫人下面的口也太小了，她掏摸了半天也没能将胎儿的头部扯出来，“夫人，您在用力一点儿，‘小公子’的头快要出来了！”
　　浓华夫人紧紧咬着下唇，噬咬出了殷红的鲜血，如玉花颜变得苍白如纸，却倔强着不肯出声。婢女红豆正在给夫人揩去满额冷汗，见此不由心疼得嘤嘤哭泣，“夫人，您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吧，这儿没别人。”
　　浓华本生着一双妩媚多姿富有神采的凤目，如今已经是迷蒙成了一片，神智也有些模糊了，启唇不是发出叫声，而是伸着手，痴痴地喃喃着：“阿云，你别走……别走……”纵然这女人心有千机，可惜却遇上了自己一生的劫数。
　　“夫人！您怎么还念着他！”纵然是为奴仆，但红豆是自小被将军夫人带在身边的，自然心里向着夫人，对看似柔情实则冷情的将军大人有诸多不满，“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啊，他娶你不过为了老爷的钱财！”李氏，乃江左第一的财阀。
　　“那……你说……他爱……谁？”浓华夫人说得断断续续，身体疼得不住抽搐，若不是她自己自制力强可能都打滚了。她居然笑了一下，那么无奈，那么虚弱，估计这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了。
　　“谁知道啊，他根本谁都不爱吧！或者只爱自己？”红豆急了，擦了擦泪“夫人你该不会不想生孩子吧？这样谈论下去，要怎么将孩子生下来？”
　　“可是……啊！……可，只有……只有……想起……啊啊……他的……时候……哈啊啊！！……我才能……够……呼……稍微……啊……忘记……嗬！……身体……的……痛啊啊啊！！！”浓华夫人一边生孩子，一边咬牙切齿，“上云月！……该死的……上云月！！”
　　带着大量胎血的孩子终于被拉扯了出来，响亮的哭声震天，稳婆抱着它看了看，不敢吱声。哭着哭着，孩子就安静了，眼睛紧闭着。
　　浓华夫人虽然瞥了一眼稳婆的神色，便已经明白了，可她还来不及失望，又一阵剧烈的疼痛，禁不住惨叫：“为什么还这么痛啊！啊！！大夫，这是怎么……”
　　纱幕后，瘦弱年轻的男性大夫慌乱了，急匆匆不顾礼节地蹿入其中，号了脉之后，高兴喊道：“恭喜夫人，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
　　浓华粗暴地推开他，产妇的力气居然还打得能将人推倒，“滚，这点事情就该早点让我知道！稳婆！你丫是废物吗？赶紧的！嗬啊啊！！！”她惨叫着打滚。
　　慌忙之中的稳婆匆匆放下新生婴儿，恰好放在了竹篮上。血糊糊的婴儿费力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淡墨晕染而出，天生有着风流味的偏狭眸。婴儿迷迷糊糊的，胡乱蠕动着，将身下的黑布不小心挪开了，露出了男婴安静无邪的睡颜。
　　男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可以看出肤质晶莹剔透，散发这莹莹的淡光。如果婴儿的容貌也有个大评选的话，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美的婴儿了。若天降奇玉，若由天地应运而生。
　　新生儿的眼球不会固视,会被脸孔、明亮或运动的物体所吸引。在小女婴看来，这即是脸孔，又是发光物体，于是歪着头斜着眼看了个够。越看越喜欢，她发出“哈哈哈”的响亮笑声，将血色的头靠近男婴，蹭了蹭，弄得“白玉”作了“红玉”。女婴依偎着男婴，像天地初开时候第一对的男女。
　　在这期间，李浓华叫得比之前更惨，虽然有之前的“姐姐”开道，弟弟或妹妹应该更加容易一点的，但是李浓华已经没有力气，所以反而感觉更痛了。为了防止自己晕死过去，她拼命地抓自己的肩膀和大腿，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猩．红凄惨的痕迹。
　　红豆哭喊：“夫人你若疼的话，就抓奴婢吧，别再伤害自己了！”
　　“呵呵……抓你可……没有用……”她虚弱得连呼叫都困难了，她必须用皮开肉绽的疼痛来强迫自己不陷入晕迷，她无力得腹部几乎动不了。不行啊，必须想点什么，不然这一次必然胎死腹中！
　　“你知道……么……红豆啊……那个混蛋……是有心爱的……女人的……啊啊！！”想起那个名字，李浓华就恨得咬牙，身体里便充盈着一股要咬死人的力量，“她叫做……宋清梅！！啊！！！！！”
　　终于，在恨意的支撑下，李浓华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将腹中较之前更柔弱的婴儿，推挤出身体的甬道。
　　第二个孩子生出来了，究竟是男是女……李浓华闭气眼睛，控制自己不睡去，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红豆抱走稳婆怀里的孩子，沮丧道：“还是女孩儿……怎么会这样呢，上天太不公平了，就非要拆散你们吗……”
　　李浓华闭着眼睛不说话，似乎睡着了。
　　带来男婴的稳婆不由问道：“那该把哪个换掉？”
　　红豆拿不准主意，“这姐姐妹妹都是千金啊，哪个都一样金贵，都是夫人千辛万苦生出来的，要怎么才能放弃掉一个？要不，只好就随……”
　　“随便什么！”李浓华骤然睁开了凤目，一瞬间这屋的人都以为看到了冷箭刺破自己的心脏，这个女人太强大了，居然在这短暂的两句话间恢复出这样的威慑力。
　　李浓华冷冷地说：“放弃？凭什么，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我的亲生女儿！却要被交给他人抚养？就为了那个该死的薄情男人，就为了对付那两个同样命运惨淡的女人？哼，别说笑了！”
　　红豆无措：“那夫人是打算……”
　　李浓华这短短时间里便已经做好了决策，只平淡铺叙：“我的女儿我自己抚养，将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婴送走！不过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公子’，若要记错了，可别想要逃过我的惩罚！”这一刻她凤眼犀利狠毒，每个人都在耳边听到了雷霆之音。
　　稳婆和大夫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下跪，进而磕头发誓，“在下（老妇）此生绝不将此时透露，违者天打雷劈（若说了我就出门被马车撞死）！！”
　　红豆亦喜亦忧：“这样真的好么？如果被将军知道……”
　　李浓华心里已经彻底没有上云月了，烦躁道：“别给我提那混蛋——将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是。”红豆喜吟吟的，将手中的‘妹妹’先擦了擦，放在夫人床榻上，再低头寻找‘姐姐’的踪迹。‘姐姐’已经滚入竹篮地步，跟男婴挤在一起了，她调皮地拉扯着他滑溜溜的脸皮，发出开心的“嘿嘿”笑。男婴睡着了，但是被弄得很不安稳，撅起绛唇，发出“噗噜噜（嘴巴）”“哼哼（鼻子）”的声音，这反映让小女婴高兴得拍手。她凑到他耳边模仿着发出“噗噗”声响，无意间亲了又亲，留下润泽水印。
　　红豆暗自奇道：“他们相处地好生融洽，莫不是有什么天定缘分？”
　　红豆将‘姐姐’擦干净了，露出她红呼呼血层下白净的面庞，隐约可见未来之疏朗，居然恰有几分公子之相！
　　红豆惊喜地将姐姐放在妹妹旁边。姐姐手舞足蹈，生得英气俊俏；妹妹乖乖巧巧，生得玉雪可爱，对比之下，倒真如一对兄妹而非姐妹。
　　李浓华吃力地抬起上半身，红豆将玉枕放在她背下，让她好支撑，后者得意低头看清楚孩子的长相，一瞧之下李浓华却不高兴了，柳眉堆皱，先是指着妹妹说：“实在太清新了，哪有老娘的半点神韵？”又是指着姐姐气急败坏：“这个、这个家伙，居然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气死我吗！”
　　她气得有力气转个身，背对俩孩子，“都拿走，不是我生的！”
　　红豆笑道：“夫人说气话了，我看您是喜欢他们喜欢得不得了。”
　　李浓华背对着他们抿嘴笑，这俩是她辛辛苦苦生的啊，身体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啊，怎么能不喜欢呢？而且长得还这么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