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煎雪》三月霁

46、Chapter 45

　　或许是从前一天开始就没再休息，也或许是神经紧绷太久以至于一放松下来，所有疲倦感都一拥而上，柳疏桐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醒来还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她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睁眼便看见夏星辰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正蹑手蹑脚地朝旁边的桌子伸手，想够到水杯。然而他下半身被纱布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根本动不了，只能拼命伸长手。

　　柳疏桐看了半天，才清咳了一声。夏星辰一惊，迅速收回手，然后就和柳疏桐对视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夏星辰才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姐……”然后没话找话道：“刚才我听姐夫说了，她脱离危险期了。”

　　柳疏桐一言不发，给夏星辰递水，等他喝完把水杯放回原位后，她站起来拿起医院提供的枕头就往夏星辰脸上砸。

　　“诶诶诶姐你干嘛？！我的脸！别打我的脸！昨天他们都没打到我的脸！”

　　因为有帘子的遮挡，外面的病人及其家属听到这声即使有些好奇，但也没为此吱声。

　　柳疏桐在帘子里头居高临下地说：“昨天？你还敢提昨天？”那种时候都不忘护住他那张金贵的脸，柳疏桐差点被气笑。

　　夏星辰也知道这次确实都是他的错，于是可怜兮兮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柳疏桐还是没消气，又拿起枕头想去揍夏星辰。

　　夏星辰惊慌地捂住脸向着门口见道：“姐夫！姐夫！救我！”

　　柳疏桐扭头一看，苏醉正站在门口看他俩耍猴戏呢。

　　她盯着夏星辰良久，直盯得他浑身冒冷汗，她才缓了过来，收回了枕头坐下来。

　　苏醉走过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似乎是面包牛奶。他将袋子递给柳疏桐：“周围就一个超市。”

　　柳疏桐顺势接过，她抬起头问：“你吃了吗？”

　　“嗯。”

　　一边的夏星辰见状，吞了吞口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柳疏桐，意思显而易见。

　　柳疏桐冷漠地瞥他一眼，径自拉开帘子出门了。

　　前一晚柳疏桐来得晚，还没人看到过柳疏桐的模样，这一打眼，外面的人发现这个在里面“家暴”的女孩子竟然长得还很漂亮，纷纷感叹“漂亮的玫瑰都有刺”。

　　在里面的夏星辰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人的讨论，但他只觉得无聊，嘴角抽了抽。

　　夏星辰只将眼巴巴的目光转向苏醉，苏醉回答：“叔叔说他会送汤来。”说完也毫不留情地出门了。

　　夏星辰：“……”这对情侣也太无情了。

　　苏醉走出门外，便看见柳疏桐正安静地坐在外面简陋的凳子上，一口一口啃着面包。

　　柳疏桐见是苏醉来了，边吃边含混不清道：“你黑眼圈好重啊……肯定没睡吧，你先回去，等会儿我爸也要来的。”

　　苏醉坐在她身边，蹙眉：“吃东西别说话。”

　　柳疏桐乖巧地闭了嘴。

　　苏醉看了她半晌，才开口：“你弟弟刚醒半个小时，他才醒来的时候……有点怪。”

　　柳疏桐问：“怪？”

　　“他一睁眼就问这里是哪里，‘我回来了吗’。”似乎还提到一个名字，但苏醉不太确定，便没说。

　　柳疏桐想了想才说：“可能是刚醒不清醒，胡说八道吧，不用管他。”

　　“刚才我去问过医生，你母亲的状态很好，顺利的话过几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柳疏桐沉默地点了点头，吞下最后一口面包，看了看苏醉，感叹：“苏醉你可太贤惠了，还好有你在……不过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已经睡够了，等会儿我爸也会来，真的不用担心。”

　　苏醉轻轻摸摸柳疏桐的头，嘴角勾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等叔叔来。”只让柳疏桐在这儿，他实在放心不下。

　　见苏醉的态度很坚决，柳疏桐也就不再劝，和苏醉一起回了病房。

　　夏星辰所在的这个病房还住着其他病人，但并未满床。其他病床的病人以及陪护的家人朋友看起来都挺和气，相互之间还能聊聊天，但就夏星辰看起来格格不入。他看起来太像个不良了，一头黄毛，还是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来的——虽然夏星辰也的确是个不良。

　　柳疏桐观察完以后，看夏星辰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要不是他现在遍体鳞伤的，柳疏桐早上手了。

　　“你怎么打算的？”柳疏桐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

　　夏星辰愣了愣，他看看柳疏桐，又看看苏醉，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柳疏桐：“？”

　　柳疏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震惊道：“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在她一旁坐下的苏醉补充：“他回头是岸了。”

　　反而夏星辰神情没什么异常，只是很正常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我要复读，然后考个好大学。”

　　柳疏桐瞪着夏星辰瞪了半天，愣是没发现夏星辰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怀疑地问：“你不当混混了？”

　　夏星辰自然地点头。

　　柳疏桐静了很久，才担忧地摸了摸夏星辰的额头：“也不烫啊，怎么说起胡话了，”她偏过头对苏醉说：“要不你帮我叫下医生吧，夏星辰好像脑子出问题了。”

　　“我没有！我认真的！”夏星辰为自己辩白。

　　大概是夏星辰荒唐太久，柳疏桐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相信，夏星辰这就受了次伤，便想通了？

　　还是苏醉拍拍她的肩，温声说道：“应该是真的。”

　　柳疏桐依然一脸狐疑。以夏星辰的作风，即使他的的确确因为这次的斗殴而对混混这一“行业”敬而远之，怎么也不可能突然愿意复读考大学啊，夏星辰还口口声声说要考个好大学。

　　也许是知道自己这一转变又多令人难以置信，夏星辰不耐烦地挠挠头，侧过脸去小声道：“我……我认识了一个人，马上就要上大学了。”

　　一个人？柳疏桐脑子转得快，立即想到该不会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她和苏醉对视一眼，然后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上大学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星辰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柳疏桐倒是看到了他发红的耳尖，心里头的答案清晰了不少。

　　想到这柳疏桐弄明白了原因，反而平静了很多，看来爱情的力量还是很伟大的。

　　柳疏桐没怎么见过夏星辰害羞的模样，一时之间见到觉得还挺让人一言难尽的，于是她忍不住开口：“行了，别害羞了，怪恶心的。”

　　夏星辰：“……”

　　“你直说吧，看上了哪家姑娘啊？你以前的同学？人家上大学去了，你觉得配不上人家还离得远，所以就想着复读考大学？”柳疏桐猜测。

　　夏星辰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柳疏桐冷笑一声：“你那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一旁的苏醉只是安静地看着柳疏桐，没插话。他一直知道柳疏桐聪明，不然也不会那么快猜出他的身份，还瞒了他那么久。

　　既然柳疏桐都猜到了，夏星辰也不支支吾吾了，索性坦白：“是啊，不过不是同学。”之后便什么也不肯再透露。

　　都问到想问的了，柳疏桐也并不在意细节，就没再问下去。原本她还在头疼要是夏星辰醒来后，还是吵着要做小混混可怎么办，现在事情莫名解决了，她刚好能松一口气，至于其它的她没多大兴趣深究。

　　结束这段对话，这两人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柳疏桐叹了口气，开口：“你想问妈的具体情况吧？”

　　夏星辰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一味的沉默。

　　柳疏桐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她虽然还在重症监护室，但刚刚苏醉问过医生了，她状态还行，过几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夏星辰终于有反应了，点了点头，但仍然没说话。

　　柳疏桐太能理解他的感受了。长久以来当做仇人一样对待的人，忽然救了他的命，还为此身受重伤，堪堪捡回一条命。

　　连柳疏桐都不知道如今该怎么面对柳照，更不用说对柳照恨意更甚的夏星辰，她生生为夏星辰挨下了一刀，他又能如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她呢？

　　两姐弟相对着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夏星辰因为药效又困了起来，继续睡过去，这场沉默才结束。

　　柳疏桐看着夏星辰睡过去，还打起了呼噜，忽然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妈吗？”

　　如果是以前，苏醉是不可能愿意了解这些事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想要更了解柳疏桐，所以说不想知道是不可能的，可他更不愿意柳疏桐为难。

　　因此他没及时回答，而是顿了几秒才答：“你想说，我就听。”

　　柳疏桐垂眸，低声道：“过几天估计你也是会见到我妈的，到时候那气氛……可能会很奇怪，我还是先跟你说说吧，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林白白以前经常感叹，柳疏桐的口语怎么那么好。那是自然的，柳疏桐高中的时候因为想要去找身在国外的夏星辰，本来是准备好出国留学的。她生怕自己口语跟不上，狂练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没等她准备好，柳照和夏星辰便回来了。夏星辰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逃学打架，后来直接不上学了，成天在外面和一群小混混搅在一起。

　　夏子生和柳照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甚至尝试过把他关在家里，夏星辰还绝食抗议，最终他们只能妥协。

　　起初柳疏桐是完全不晓得夏星辰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还是某次她在门外听到了夏星辰和柳照的争执后，她揣着一肚子疑问去询问夏子生，他无奈之下只得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