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4、钟摆的第一声鸣响（1）

　　木连和陶臣相对而坐，黑色生物灵活地跳到茶几上蹲着，微扬着头一副高傲的样子，眼睛像雷达一样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虽然只是一瞬间，黑色生物额头正中的那条缝隙就消失不见，但两人都清楚地知道方才那一幕不是错觉。

　　陶臣全不见刚才的惊慌失措，挑眉笑道：“所以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尽管超能力者他见过不少，某种意义上他自己也……但这种奇葩的生物他是真的没见过。尤其是还长着第三只眼，这岂不是说明这种生物已经超出常识圈了？

　　木连明显比陶臣平静得多，只是眉头皱着，眸光深沉地紧盯着它，一动不动。

　　黑色生物居然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的模样。

　　陶臣捂着肚子差点笑岔了气。他觉得这辈子大概就今天活得还有些精彩了，竟然能看到这种类猫生物脸上露出人的表情，然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木连不管这一人一物互相拉低智商的举动，冷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话音一落，原本梗着不长的脖子跟陶臣嚣张对视的黑色生物突然浑身一抖，脖子迅速缩了回去，团成一团，一副受了强力惊吓的样子。木连离得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瞬间黑色生物身上的气息很快地凝聚了一下，浑身的毛都像是触电似的直直竖起。

　　木连和陶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带着一丝审问的目光看着兀自警戒的黑色生物。

　　黑色生物抬起一张莫名人性化的面孔，凝视着木连，似乎是犹豫了半天，就在木连想伸手抓住他的那一刹那，它忽然纵身跃起，只是一步就跳到阳台上，又一步就停留在窗沿上，这两步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像是急速掠过的风，快得让人咋舌。

　　木连站了起来。

　　黑色生物停在窗沿上，最后飞快地看了一眼木连，然后跳了下去。

　　木连和陶臣几步跨到阳台上往下看，楼下人来人往，并没有那抹黑色的影子。木连家在六楼，而那只黑色生物能在眨眼之内消失，足以证明它的不仅仅是一只三只眼的黑猫。

　　陶臣倚着窗户，挑了挑眉，指尖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听说在很多国家，看到黑猫都是凶兆，跟咱中国老百姓看到乌鸦的意思差不多。它虽然三只眼，不过看着也就是个黑猫的样子，这样大大方方地上你这儿来勾搭你，难道他主人是觊觎木头你美色的外国佬？不好，不好，我听说外国的人房中事都很粗暴……”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正往顶楼上盖阁楼，吊车的吊臂在半空中慢慢移动。叮叮当当地声音已经响了两天了，纷纷扬扬的灰飘了漫天，楼下的人都捂着鼻子经过那栋楼下，然后愤愤地骂上两句，跺跺脚，才走了。

　　木连关上窗户，压下了心头的不安，看了看还在扯淡的陶臣，道：“今天太晚了，鸡丝面吃吗？”

　　陶臣眼睛一亮，连忙道：“吃！亲爱的就是做毒|药，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隔天上午，木连刚进办公室，刑警队三组的组长石宕就拿着档案袋走过来道：“木队，有个案子案情比较蹊跷。我问过洪头儿了，他让我找你给参谋参谋。”

　　木连接过档案袋，把里面的资料取出来，放在最前面的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生靠在巨大的塞满书的书架上，身体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双手自然下垂，左腿弯曲，左脚抵在书架上，右腿则伸直，重心落在书架上。只是四肢全部都像是被抽空了血一样，完全的“皮包骨头”，情景诡异恐怖。

　　第二张照片是从下往上的角度拍的脸部照片，白的如纸的面色，眼睛瞪得尤其大，骨瘦如柴的脸仿佛骷髅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第三张是尸体被运走之后，从书架上延伸到地面的白色标记贴。第四张是尸体所在位置不远处，许多书散落在地上。

　　木连皱起了眉头，道：“讲讲吧。”

　　石宕点头，道：“接到报案是昨天上午八点十分，报案人是零二大学图书馆的老师，名叫安红。据她所说，图书馆每天八点准时开门，她开门以后会擦一擦借书处的桌子，然后习惯性地在图书馆里巡视一圈。八点零五分左右，她发现了尸体。惊吓之下撞倒了书架上的书，然后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图书馆拨打了报警电话。接警后，我跟胡闹第一时间赶过去，到达现场是八点十九分。封锁现场之前，进去过的只有同是图书馆老师的宋之清。

　　“之后我们联系了校长，对尸体的身份进行了调查。图片上的这个女生，”石宕道，“是零二大学大二新闻专业的学生郑冉，籍贯福建，户口就在我们平新市，目前住在南市区运化大街南160号。根据她的导师李鸣钟反映，郑冉平时跟宿舍同学关系非常差，为人高傲，出口伤人，得罪的人很多。而且她经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出手阔绰，几乎没有在教室出现过。

　　“我们根据郑冉留给学校的通讯方式联系郑冉的父母，结果是空号。按照地址去找郑冉家，发现运化大街南根本就没有160号，周围也没有人见过郑冉。”

　　木连仔细翻看了手里的几页资料纸，然后站起身来，戴上警帽道：“走，跟我去现场。”

　　木连出了办公室，陶臣就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档案室走。

　　陆晓低着头翻着资料迎面正撞进陶臣怀里，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就见陶臣挑着一边嘴角望着他笑。张钊在一边使劲使眼色，可陆晓着急之下，嘴唇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所幸陶臣只是余光又扫了一眼张钊，就无所谓地往档案室去了。

　　陆晓赶紧逃命。

　　档案室很大，长年积压着大量的案档。要把所有的案档存入电脑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按案件时间、性质分类就更麻烦。

　　陶臣晃悠进去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人。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坐在高高的梯子上，手指捻着案档的边缘专注地看着。他鼻梁上压着一个有些可笑的黑框眼镜，镜片很厚，遮住了不少原有的俊秀。

　　“小河啊……”陶臣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捏着嗓子把这一声叫得分外幽怨。

　　“啊？”那人抬起头，眼镜迷茫地眨巴了两下，才意识过来，抿嘴笑了笑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陶臣撑着头作愁绪满腔状，“小河啊，哥哥来向你请教一件事。”看小河还拿着案档就不耐烦道，“快过来，别看了。天天不见阳光地这么折腾，迟早得白的跟墙面一样。成了小白脸，也就给富婆包养的体质了。过来过来。”

　　小河又抿嘴笑了一下，顺从地放了案档，从梯子上下来。

　　“怎么了？你喜当爹了？”小河走过来，目光里露出一丝狡黠。

　　陶臣无语，“你丫的一定是被木头教坏了！原来多好一孩子，现在熊成这样，彻底长歪了！你让我如何面对咱爸咱妈？”

　　小河噗嗤一笑道：“才不是，木队很正直的，都是你把我带坏了！”

　　陶臣哼哼两声，道：“小河啊，我记得你跟高人学过看面相的，对吧？”

　　小河侧侧头，笑了，“你不是不信这个嘛，还说我师父是神棍，还说要看相找你，只要我给你的雪花银够，你就能保证我顺顺利利，无灾无难，官至丞相，妻妾儿女成群，大富大贵一生，死在安乐椅上？”

　　陶臣窘了一下，干咳了一声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最近见黑猫了。人西方不都说黑猫是凶兆吗？我怕你来不及抱上干儿子，你哥哥我就香消玉损了。”

　　“黑猫？”小河眼睛一亮，道，“在哪儿见的？”

　　陶臣一顿，愁眉苦脸道，“就我家门口。嗯，看着也不是太像猫，又有点像……它蹲在我家门口不挪窝，我踢都不走！”

　　他也不知道那生物具体是什么，只是体型像猫，就先当成猫来说。

　　小河一惊道：“你怎么能踢它呢，黑猫可是吉兆！”

　　陶臣傻了，“啊？”

　　小河无奈，打开电脑，把自己的资料打开来，指着屏幕道：“诺，你看。‘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宜。’你是Q大出来的高材生，不用我来解释吧。我记得你家的门也确实向南开的，它蹲在你门口帮你辟邪呢。在咱中国的地盘上，你居然按着西方的忌讳来。告诉你，咱们本土的传统文化里面，黑猫可自古以来就是吉兆。”

　　“黑色的猫有什么特别的吗？”陶臣问。

　　“嗯，传说黑猫的血统尊贵，身上带着的煞气与很多不干净的东西都相克，但对人却没有什么影响。尤其是眼睛漆黑的猫，驱邪力量就更大。”

　　黑猫的血统……居然还有这么个讲究。陶臣无语。难道那个黑色生物还是个皇亲国戚不成？是哪个领导人他舅姥爷？

　　陶臣有些不抱希望地撅着嘴戳着腮帮子，道：“那要是不仅眼睛是黑的，还有三只眼呢？”

　　小河眼睛瞪得更大，“什么？！还有第三只眼？！那可是纯血统！黑猫直系后代！你真的见到了吗？它还在吗？我也要去见见！快带我去！”

　　陶臣被他摇得头昏脑涨，“哎哟，小河哥哥，我叫你哥哥了行吗？人家这一把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住你这么摇，细水长流知道不？哎哎哎——那只黑猫已经跑了，跑了！”

　　小河一怔，脸色露出失落之色。

　　陶臣琢磨着还是别告诉他那只黑色生物没有一点儿活气，且看起来还通人性这种事情了，万一真是什么“黑猫族的始祖”，小河平时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倒真没准会把他彻底拆散了。

　　但是，一只猫，还始祖什么的，真的科学么？！

　　陶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一下“凌乱”。

　　前一天警车到了不久，零二大学本部的六层图书馆周围站满了围观的学生。

　　有的学生看到了安红从图书馆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脸惊吓的样子，紧接着警察过来拉黄线，多少能猜到是馆里出了命案。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又利用的是现如今无比快捷的通讯手段，所谓“真相”很快就被绘声绘色地描述在空间、博客、贴吧里。

　　木连到的时候，图书馆已经解禁。可这一道防线撤去，围在图书馆周围的人却基本退了个干净。少有几个对着图书馆指指戳戳的，其余的人都恨不得绕一个大弯子也不从图书馆周围过。

　　零二本部的图书馆属于老图书馆，空间小，图书放置也很简陋。不过也因为这种情况，里面的书籍相对来说更有历史气息和保存价值。

　　石宕领着木连从中间的过道一直走到后面，在倒数第三个和第二个书架中间停了下来。石宕指着已经清理过的地面道：“这里就是尸体发现的现场，当时……”

　　“女尸就靠在这面书架上，”石宕靠着倒数第二个书架摆出和死去的郑冉一样的姿势，抬头看着木连道，“就是这样的姿势。这里的疑点有三个，图书馆每天晚上锁门之前都会检查馆内是否还有学生，郑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第二点，假设她真的躲过了老师的检查，留在了这里，那是否还有其他人一起偷偷藏起来了呢？如果没有这个第二人，那么她怎么自杀的？如果确实存在第二人，犯案后他又是怎么离开的？第三点，不论她是自杀还是他杀，那种死状都太不同寻常了，简直不是人能办到的。”

　　木连伸出手指触摸了一下铁的书架，冰冷的感觉让他短暂的心悸了一下。木连抬头仔细辩听了一会儿，道：“这里的温度太低了。”

　　石宕刚刚还没注意，现在木连一提起来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暴起来，忍不住皱眉：“怎么开这么低，现在差不多18度吧。这学校可真是不嫌学生钱多，图书馆的空调没人都随便开。”

　　木连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眼神严肃起来，“没有空调的声音。”

　　石宕一震，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没听到抽风制冷的声音，看着自己皮肤上一个个的小鸡皮疙瘩，石宕的脸色相当难看。

　　“木队，这案子果然不同寻常。怎么办？”

　　木连摇头道：“世界上总有科学难以解释的事儿，我们刑警能做的只有把可琢磨的那一段弄清楚。你今天就在这里，先从郑冉的朋友关系查起，看看谁跟郑冉发生过冲突，谁最后一个见到她和联系她的。我去停尸房看看郑冉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别的东西。你查完之后就去找我，说不定等我们再见到，这桩案子就会出现新的切入口。”

　　石宕点头应了，又不好意思地摸头道：“我第一回遇上，实话说心里也挺瘆的慌的。有个学生还跟我说，他们这图书馆原来是个坟地……”

　　木连难得地笑了一下道：“每个学校前身都是坟地，而且每个学校都有个适合闹鬼的地方。”

　　石宕愈发羞愧了，黝黑的脸色都浮出了一层薄薄的红。

　　出了图书馆，石宕转身就奔校长室。木连在门口盘桓了一会儿，问了周围的几个学生，那几个学生无一不摇头。

　　转过身看着这幢六层建筑，木连眼睛里黑色翻涌。

　　这个图书馆，果然没有装空调。

　　石宕很快就打电话过来联系木连，说调查了郑冉的人际关系。

　　其中郑冉的舍友曾经被郑冉踩伤脚骨，郑冉的导师刘培砚因为与郑冉关系不清不楚而荣誉受损，而郑冉政法学院的男朋友则因为郑冉乱搞丢尽了脸。

　　如果郑冉是死于他杀，这三个人有着相当大的动机。并且这三个人昨天都有一段时间独自外出，也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木连点头，他其实也同意石宕对于郑冉并非自杀的判断。

　　郑冉这样的人其实木连不是没有接触过，自私自利，高高在上，人情关系单薄，惯于游走异性之间，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自杀。

　　不过令他更加相信自己判断的是，法医从郑冉的胃液中提取出了强毒。这种毒是一种毒性强烈的金属元素，一般只有实验室才有，外面的人根本接触不到。

　　而把目光限定在校园之内，则是因为郑冉身上没有一条伤口，不像是流氓地痞或是混黑的犯罪方法。

　　在这之前，胡闹经过人像搜索，终于找到了郑冉的父母。这两人明显与郑冉的关系不好，听到郑冉的死讯竟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哦了一声。

　　不过这样的态度，也让胡闹顺利地拿到了经由家属同意的解剖证明。

　　从法医鉴定室里出来，木连洗了脸和手，坐车回了警局。

　　陶臣见木连走进来，就迎上来道：“洪山回来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那个罪犯被激怒，想要杀掉人质的时候被卤子击毙了。追了五年，他还是没能受到法律制裁，洪山怕是心里不好过。”

　　“在哪儿呢？”木连脸色难看。

　　“后头蹲着抽烟呢，回来一句话都没说过。”陶臣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洪山算是他们的老前辈了，本来早就可以升职转走，可偏偏为了那个欠了两条人命的杀人犯死赖在刑警队当了个普普通通的警员。这样等待五年之后，杀人犯终于再次犯案，浮出水面。可这样的等待换来的是什么呢？一枪毙命。那根本不是洪山想要的。

　　木连点点头，往后头走。

　　半道上遇上卤子，他低着头一脸沮丧地说：“木队，都是我不好，当时一着急就想着一枪爆头了……”

　　木连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没有错，人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洪哥也不会怪你，他怪的是他自己。”

　　“可是……”

　　“把他交给我吧。几天几夜不合眼，你也快去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一觉。”木连目光放柔和了些。

　　“哎。”卤子应了，不放心地又往后头看了几眼，才离开了。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