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南风不尽

3、第三章

　　元宵过后，便是连着三五日请客庆贺的日子，清秋的母亲李夫人也接到了沈将军府的帖子。

　　那一日，清秋便同母妹上了车，一路到了沈宅。

　　沈夫人笑容满面地领着一群丫鬟仆妇迎将出来，引着清秋母女三人进了内堂。

　　两位夫人见过了礼，又带着清秋、蓉华齐齐拜见了沈夫人。沈夫人挽她起身时，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清秋生得越发好了。”

　　她被沈夫人一句话说得臊低了头，心中也砰砰直跳，她想起了元宵节夜，阑珊灯火处的那个人。

　　“哪里，这丫头顽劣的很，可当不得太太这么夸她。”李夫人抱着蓉华坐下，寒暄道：“怎么不见令郎令媛？”

　　“故儿一大早便被裴尚书府上的二公子、杜阁老家的三公子叫出去了，只不知在哪儿吃酒疯闹呢，婉儿那孩子是个体弱多病的，前日受了风寒，正咳嗽，我便不让她出来见人了。”

　　清秋听得沈故不在府上，心下略略安稳了些，却又有些不明不白的遗憾。

　　忽听门外又有人回道：“陆夫人并两位少奶奶来了。”

　　沈夫人连忙起身去迎，清秋这才偷眼瞧了一眼沈夫人，只觉得她四十开外的人，形容却仿佛三十来岁，生得腰细身长，柳眉凤眼，沈故的面貌便像是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一会儿，各家太太并小姐都到齐了，内堂里不能容纳，沈夫人便带着她们移到后院一处临湖水榭，那儿早已布置好了，围了厚实的毡帘，笼上五六个炭炉，炉里烧得都是上好的银炭，烧起来没一点气味。沈夫人又命下人上了茶，摆了各色瓜果、点心，陆夫人便瞧着清秋对沈夫人笑道：“好个标致人，你果然是个会挑的。”

　　当着姑娘的面不好打趣，沈夫人便只是笑。

　　陆夫人又说：“你头上那支玳瑁金钗可是新打的？”

　　沈夫人不知她在盘算什么，便笑道：“怎的，你瞧上了我的钗要抢了去不成？”

　　“哪里是我瞧上了，我只是瞧你这钗尤为衬李家大姑娘头上盘的双蝶髻，想给你提个醒罢了。”陆夫人一脸无辜地眨眨眼，众夫人都瞧着清秋笑起来，连声应和。

　　沈夫人也是个爽快人，当即便拔下钗来，要来给她戴上，清秋满面羞红，抬手去拦，沈夫人笑道：“这可是终身大事，不要害臊。”清秋简直不能抬起头来，求救般望向母亲，李夫人只是含笑点头。

　　沈夫人见清秋一味低头，连耳根也红透，便对各小姐道：“你们若是吃够茶了，便尽管四处逛去，不必在我们这群老货跟前拘着，让丫头们在前头引路，玩一会儿再回来罢。”

　　蓉华一听马上从母亲膝头跳下来去牵清秋的手，清秋这才如蒙大赦，牵着妹妹，跟着众位少奶奶、小姐四处看花，逛屋子。

　　一路走一路看，不期逛到一处，是个一并三间的屋子，东边是粉墙，西边一个月亮门，内有一扇屏风挡着，想必里头便是内室了。

　　屋内有两个小丫头，见她们来忙沏了茶送上来。陆家的少奶奶便问：“这间屋子是谁住的？”

　　小丫头回道：“是我们大少爷。”

　　陆家少奶奶又问：“你们少爷不在屋里么？”

　　小丫头道：“不在。”

　　于是众人便放心地逛了起来，清秋牵着蓉华走在最末，有些羞涩不敢多看，又忍不住要看，只见屋子布置得极为清雅，壁上悬着名书古画，案上又放着笔架、砚台和许多书册子，东边的墙上还悬着牛角弓和长剑。

　　待清秋走进去时，其他人已围着那扇屏风在看了，那屏风上画着一个美少年，粉面朱唇，眉目如画，正坐在淡薄的春日里，捏着一只细柳，去逗弄笼子里的彩毛鹦鹉。

　　少奶奶和小姐们都长年养在深闺，并未见过沈故的模样，便问道：“这便是沈家少爷么？”

　　小丫头回道：“不是，这是兰少爷。”

　　陆家少奶奶疑惑道：“你们府上不是只有一个少爷，这位兰少爷又是何人？”

　　小丫头低头道：“是我们少爷常来往的一位好友。”

　　陆家少奶奶便笑道：“这位沈大公子倒是个奇人，屋子里不挂自己的小照，也不挂当代名士，倒将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供起来。”

　　清秋倒是一眼便认出了画中人便是元宵节同沈故逛灯的小相公，心中便涌上一阵烦闷，不愿再看，只是独自踱步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只见一页浣花笺滑落，清秋拿在手中细看，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五言律诗。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不知是他写给谁人的，或是何人赠与他的，原来他已有了心上人么？

　　清秋怔怔地抚在纸面上，不料指甲轻轻一划，小丫头听见声响，连忙走过来道：“姑娘快小心些罢！这是我们少爷心爱之物，若是有哪里坏了，奴婢保不定要被赶出去呢！”

　　清秋将那页笺纸放下，笑道：“不过一句诗罢了，若是撕坏了，我现写一句还给他便是。”

　　小丫头忙将浣花笺小心翼翼夹回原处，嘀咕道：“这哪里使得，这句诗是兰少爷的手笔，和姑娘的怎么一样呢？”

　　清秋一愣，还未反应，便被众人拉走出了房间，那陆少奶奶还将那屏风上的画看个不住，出来时挽着清秋的手臂，还回头看了两次，嘴里不住地感叹：“真是再找不出比他生得更好的人了。”

　　众人都笑：“我们成日待在内院，能见过几个人？自然稍平头整脸的都是好的了。”

　　陆少奶奶不服气正打算还嘴，却听见沈夫人派了小丫头来请他们前去坐席，陆少奶奶便轻哼了一声挽着清秋走了出去。清秋却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她恍恍惚惚的，一路想着那幅画、那句诗。

　　回到临湖水榭，那儿已摆了两桌，清秋坐在席上，面对美味珍馐也没半点胃口，听得一旁人们兴致勃勃地说话，她低着头，胡乱绞着帕子，只觉得那戴了金钗的头上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她抬不起头。

　　李夫人也只以为女儿脸皮薄，便只寻些闲话来开解她，正说着，却听一个清秀的小厮一路小跑而来，在台阶下行云流水地行了一大串礼，方回道：“太太，大少爷回来了，问方不方便进来请安。”

　　沈夫人有心叫儿子相看相看媳妇，却又顾忌席间许多未出阁的姑娘，无奈，她只有道：“叫他不必进来了，若是在外头喝了酒，记得给他煮一碗浓浓的醒酒茶，省得明儿起来头疼。”

　　小厮答应着退下了，清秋捏紧帕子的手才慢慢松开，手指还有些发抖，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归于平静。

　　方才有一刻，她是期望能见到他的。

　　吃过饭，几位夫人、少奶奶又听了几出戏，清秋心神不安，坐在席间有如木泥雕塑一般不言不动，强捱了半日，她便同沈夫人道：“来了好半日，我只顾自个乐了，都没去瞧阿婉妹妹，真是不该，夫人便让我去探探她罢，也不知她咳嗽有没有好些，好叫我安心。”

　　“难为你有这个心，我叫丫头带你去。”沈夫人笑道。

　　“不必劳烦，以前倒是去过几次阿婉的院子，还认得路呢。”

　　沈夫人只当她们闺中好友有悄悄话要说，便笑着应允了：“也好。”
　　清秋带着浣雪离了席，刚走出去才发现天上下了银丝一般的细雨，轻绵得几乎感受不到，她不由加紧了步伐，便贪近从花园假山中的小路穿过去。沿着参参差差的寒树走着，转过两三个弯，眼前的景色明丽起来，远远望去，飞阁凌霄，雕甍瞰地，梅坞长廊高高下下曲折蜿蜒，绽开的红梅探出墙头。

　　清秋看着如此美景心中也松快了些，走上长廊，正要转而往旁的小门进去，却忽而见到前面的屋檐下站着个人。

　　她心头一跳，脚下已控制不住往那儿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果真是沈故，她......未来的夫婿。

　　她止了脚步，心砰砰跳。

　　“大小姐......”

　　“嘘。”清秋将手指竖起放在唇间，对浣雪小声道，“我们就看看......”

　　只听衣料窸窣，沈故走到叶兰卿面前，微微倾身，在他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清秋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嘴。

　　叶兰卿发怒地推了他一把，沈故也不恼，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掩不住的宠溺：“那便如此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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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写古文风格怎么都轻松不起来呢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