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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桃花溪畔【终章】 ...

  •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么想也许有些太离奇了,可是至云确实所有想法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些天,那个白色身影总是萦绕在至云眼前,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御剑在清虚教上空转了几圈,用以了解清虚教的地势。
      却忽然传来一阵清婉的乐声,因他在高空,听得很是模糊,他下了剑落到清虚教围墙外的一片松林里,循着那乐声,踏着铺满松果的道路。
      清脆的松果、枝桠被踩碎的声音时不时发出,远远望见清虚教里一片香雾缭绕,松树的淡淡清香弥漫着,至云不禁感叹这里倒是有些“云深不知处”的况味。
      前面翻过围墙就是清虚教的后山,至云一个跳跃攀上了墙,远远看去,竟不见一个人,里面是一片桃林,结着果子,看来清虚教的后山和蜀山一样,弟子们都不常来,而乐声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么奏乐之人应该是清虚的。
      既然无人,至云便翻了进去。
      后山上杂草丛生,桃树放任自长,简直就是一个果园,不过桃子结的不怎么好,所以无人采摘。至云小心往前探去,那乐声渐渐清晰起来,然而至云的脑子却嗡的炸了开来,再加上周围空无一人,寂静的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把他从尘世拉进幻梦。
      那曲子再熟悉不过,这世上也许有千百人会奏这曲子,可是现在至云仿佛已经认定了那人会是她。
      谁能把《雨碎江南》弹得这么具有灵性?
      谁的眼睛会像深泉般清澈动人?
      生死关头的逍遥剑为什么会弹开?至云清楚那并非因为对方的内力高强,难道不是因为逍遥剑自身不愿意伤害她吗?为什么不愿意伤害她?
      ——因为她是逍遥剑的主人哪!
      至云的心猛烈的跳动着,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问题,不会有第二个答案,所有的都指向同一个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林清羽的。
      现在他害怕起来,又兴奋起来,有些窒息,有些眩晕。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感觉这个人一直活在自己身边,出现在梦里,在痛苦里,也在欢笑里,她确实像从来没有离去一样。
      其实已经三年多了,再回想南诏山崖上那一役,他甚至觉得中间的这些年过得昏昏沉沉。
      可是他不得不同时面临另一个问题,她的身份为什么是清虚教的护法?他不敢往深里想。不,不,只要是她就好了,只要是她。
      他的脚步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空欢喜,他不敢走太慢,可是他怕这美妙的乐声像深山里的一阵雾霭,很快就要散去,他又怎么敢走慢。
      然而最终,无论是快是慢,无论在桃林后山如何兜兜转转,见不到的总是见不到,该见到的总要见到。
      几丈外的亭子赫然在眼前,亭子里的那人白衣飘飘,乌丝轻扬,容貌半遮,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仅那几丈,仿佛隔了红尘,已是瑶池仙境。
      能不能有这样一天,我的妻子在弹琴,我为她吹笛,我们要找一处安静的所在,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那自然是最美妙的一件事了。
      他的脚步停了,痴痴地站在那里,好像融进那瑶池仙境,一瞬的时间里他竟已享受到一世的甜蜜。
      “谁在那里!”只听一声清越呼喊,紧随而来的是一根松针,穿过桃林间隙,直直射向至云额头,至云闪身一躲,慢慢走出桃林,终于向亭子行去。
      “怎么是你?”
      “这不是蜀山掌门该来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吗?上一次的教训已经忘记了!”她冷声道。

      这些话至云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脚步沉稳坚定,一步一步,好像任是谁也阻挡不了他。
      阿绰说了几句很快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眼前之人面目平静如水,可是神色间的感伤却掩饰不住。
      那样的魅力和威势,阿绰阻止不了,阿绰也不忍心阻止。
      真的,就连她自己都难以掌控自己,她多想一个飞步到他怀里,她怎么再能故作镇定阻止他,和他动手呢?
      只见他踏上亭子,但好像没有踏稳似的,一个踉跄跌到了她的琴旁,阿绰没有动,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一只手撑在弹琴的木几上,和她只有咫尺的距离,只见他头慢慢抬起来,同时地,一行长长的泪水直直落到他的嘴角。
      阿绰五内俱焚,心痛如绞——她知道他是认出她来了,虽然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有了疏漏,使他认了出来,她怎么会知道有一个人能永不忘记自己的眼睛呢!
      他的手伸到半空,什么话也不说,双眼凝望着阿绰,只那么静静地,慢慢靠近阿绰的耳际,阿绰知道他要揭开自己的面纱了,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手。那一瞬间的感受,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些恍惚。
      他的手滞在半空一会,竟慢慢放了回去。
      “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她也会弹《雨碎江南》,她的眼睛长得和你一样清澈,她射飞镖最厉害、最准了”
      “可惜我不是你那个朋友。”阿绰回道。
      至云微笑起来,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她一定不知道,从酒肆里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已经注意到她了,客栈里的相会并不是偶然,而是我特意一路跟着她的,郊外一起躲雨的时候我心里笑她是个疯子,可是就那一刻我清楚我已经喜欢上她了。她喝醉酒我背着她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管她是什么门派、什么身世,我都不再介意了,我已经认定她了。她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我却连我的心意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本来我打算那次以后就告诉她,但没有机会了。”
      阿绰心里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原来至云对她的爱那么深,这些话,这些本该埋在一个男人心底的话,现在他情真意切地说出来,阿绰怎么能不感动呢。
      “我也爱你”,阿绰可以这么说吗?
      然后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不管将来发生些什么,不管同生还是同死,他们都能一起面对,多幸福啊,可是,这样可以吗?
      阿绰身上背负着一条命,和他在一起又能怎样呢,五日后自己就要毒发身亡了,他现在是蜀山的掌门,还在为自己派中的弟子焦急,自己告诉他这一切,又能怎样呢?他只会更为难。
      命运啊,也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各自努力吧,相聚不过几月,分离了三年,但是不用怕的,那真心快活的几月抵得过半辈子。今天能在这里听到你的这番话,已经要庆幸了。
      至云,我永远都记得你!
      阿绰望着至云,依旧是那个竹笛少年,她的眼中渐渐泛起点点泪光。“能有你这么爱她,她在天上会感到很幸福。”
      “你走吧,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阿绰道。
      “好。”
      阿绰没想到至云竟然真的转身走了,看来他心中也有莫大的苦楚,他已不能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了。
      阿绰看着他的背影,极不忍心。她发自内心地期望道:“你心里的那个人,她一定会在一个开满桃花的地方等你,这里已经没有桃花了,所以你来错了地方。”
      至云,那里是我的家乡啊!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吗,那开满桃花的溪畔就是啊,满世界的粉色,会使人都醉掉的,地上的青草软得像枕头,我会在那里等你的,那是个没有人会打扰的地方,那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可是这些甜蜜的事情,只能想想而已。
      至云没有转头,只道:“好。”
      至云走后很久,阿绰终于潸然泪下,她呆呆坐在那儿,感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哭的很厉害,心很痛、很痛,后山没有人来,她可以嚎啕大哭。
      就在那个时候,她身体开始抽痛起来,今天是第十日,毒发的日子。

      第二十七章桃花溪畔【终章】(2)
      阿绰在公子房内,有清虚弟子进来通传,阿绰听出是有客人来。当先一男一女掀开珠帘之时,阿霰和阿绰都立在公子身边。
      “拜见公子。”两人朗声叫道,低头作揖,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都是练武之人。
      待他们抬起头来时,阿绰和那两人竟皆一惊,只是他们两人表现镇定,很快恢复平静,向公子有条不紊的汇报情况。
      正当阿绰想仔细看看他们两人时,公子道:“你们都出去吧。”
      阿绰只得退出房间,心里想着,那个女子束发的蓝色布带分明还是记忆中的那条,好像还飘扬在山巅之上,明明就是那个带自己去看至美云霞的善解人意的女子——傅雪,另一位则是武功高强的莫习凛,他们二人怎么会出现在清虚教呢?
      然而很快她就有了一点思绪,当年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哥哥,不就是在洛阳的振龙镖局里吗?是了,傅雪向她提过“官商合作”的事,振龙镖局是为公子办事的,那么他们来拜见公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了。如果能知道他们为公子运的是什么货,也许就能知道公子究竟在做一件什么事了。
      阿绰守在清虚教的门口,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地,阿绰决定在这儿等着他们。
      因为公子的话,阿绰能在清虚教里自由走动,又因她护法一职,再加上上次胜了蜀山掌门,清虚内的弟子都对她有一股子敬意,丝毫没有怠慢的地方。但公子既然让她走动,这清虚教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药师更是许久不见他的人影,那个阴暗地牢究竟在何处,完全没有线索。
      莫习凛和傅雪果然向门口走去,忽然莫习凛叫道:“师妹,当心。”傅雪转头见莫师兄的手中捏着一根松针,那松针原是朝着傅雪头发间射过去的,并无伤害,莫习凛以为是什么银针之类的暗器,伸手绕过傅雪徒手接住了松针,头上还一阵冷汗,后来才知是虚惊一场。傅雪看到后,往松针发出的方向一看,立即明白过来。
      “师兄,我得去见她一面。”傅雪轻声耳语道。
      莫习凛道:“不行,这是在清虚教里,如果被公子知道,恐怕不好。”
      “我一定得去的。她发松针过来,就是希望能和我见一面。”傅雪推开师兄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莫习凛无法,只得说:“马上就得出来,知道吗?一定不能让公子知道。我在清虚门外等你。”
      傅雪莞尔一笑,拍了拍莫大师兄的肩,凑到他耳畔道:“放心,如果有人发现了我,我就说我是内急想如厕,正好遇到公子的护法,请她为我引路,怎么样,这个主意够妙吧!”
      莫习凛叹她古灵精怪,稍放下些心来,朝门外走去。

      “小雪!”一声热情的轻呼。
      “你是清羽吗?”傅雪显得有些激动,然而已经发觉面前之人与当日究竟有些不同,眼中含着一层忧伤。
      没想到她反而温婉地笑了起来:“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公子给我取名叫阿绰。”
      阿绰急忙道:“小雪,当年你就救了我一命,我已经无以回报了,但是现在,请你再帮我一次好吗?你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清虚的事情都告诉我吧,不管是公子,还是药师,还有你们的货物。”阿绰伸出手来紧握住傅雪的手腕,显得有些焦急。
      傅雪笑道:“我不过是个做生意的,这于我并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不必如此紧张的。”其实,傅雪心里清楚这件事涉及到了公子,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生意事了,为公子办事有随时要掉脑袋的危险。
      然而她还是将自己所知倾囊托出:“公子是当今丞相的儿子,这点你也应该知道,上次在洛阳我们见的就是他。他是个很神秘的人,镖局的眼线分布全国,却不能完整地搜索到他的消息。不过他常去风月场所,出手阔绰,这个是可以确定的。他的财产连他父亲也及不上,你单看他在清虚的住所就知道了。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父亲收受过多,给儿子挥霍;一种是他自己有进钱的门路。他办事绝不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觉得应该是后一种可能性大。
      药师虽然名为药师,但他其实是清虚教的教主。他也行踪不定,很少露面,只有在清虚教有重大仪式时才能看见他。镖局得到的信息是:他当上清虚教教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本该是他师兄的位子,他师兄早就是教里公认的教主候选人了,后来却人间蒸发,最可能的推测,他把他师兄给干掉了。
      至于我们的货物,只是一些难得的珍稀药材罢了,我们只负责把它们从全国各地及时运送到清虚,每月一次。”
      傅雪一口气全给说完了,阿绰正凝神思索,傅雪道:“你为什么会在清虚教,又为什么会成了公子的护法呢?”虽然傅雪也为公子办事,但师兄提醒过她公子绝不是什么好货色,更何况阿绰做的是离他最近的护法呢?
      阿绰淡然道:“我中毒了,药师下的毒,如果我不留在这里”
      傅雪差点失声大叫起来:“中毒?那你还这么镇定?什么毒?他为什么要下毒?天哪,你怎么不早说?”
      阿绰笑起来,拍拍傅雪的肩:“没事,死不了的,以前死了那么多次,现在不还是好好的。”这话不是胡说的,阿绰想来,小时候头被砸了被扔下水去,后来被南诏的黑衣刺客刺伤了,铃兰的毒由傅雪这个贵人化解了,被麟羽的火焰击落下山崖,这些次,哪次不是死里逃生,这一次应该也不在话下吧。本来是安慰傅雪的话,现在反而起到了自我安慰的效用。
      傅雪突然道:“你把手给我。”阿绰刚伸出手去,傅雪就伸出手指放到她手腕上来。
      “怎么?你会医术?”
      傅雪不语。
      “现在毒发了吗?”傅雪一脸正色,使人无法违背她的意思。
      “药师说过十五日的期限,后五天才会毒发,今天第一次。”
      傅雪一怔,双腿有些发软,时间这么紧,那眼前之人还谈笑自若,倒真不是一般人。
      “什么毒一点都不知道吗?就算只晓得其中一种成分,也有用的。”
      然而阿绰道:“完全不知道。”
      傅雪看阿绰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露出不悦,阿绰见到了反而嘻嘻笑道:“预备破罐子破摔了。”
      阿绰心里的苦主要在两方面,一个是与心爱的相遇却无法相守,一个是地牢里的那个少年性命,前者也都是因为后者才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少年,至云向他表白心迹之时,她一定无所顾忌地与他相认,能在最后几天和他在一起也好过现在这样吧。
      所以她所有的压力都在于寻找解药上,只要把解药给了那个少年,她心灵上就自由了,没人能拿她怎样。刚出地牢的时候,那少年的那种眼神,使她觉得自己手上仿佛沾上了他的鲜血一样罪恶,使她心里定下一个誓言:一定要救他,甚至她还想杀了药师。
      可是现在她知道这一切的困难,要实在找不到解药,最多她跟少年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她也解脱了。虽然分明摆着的事实,是少年给她陪葬,但已尽人事,剩下只能听天命了。
      唯有给至云的那个许诺,她只能对不起了,这使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但现在她却不知道眼前的傅雪绝非一个普通人,她如碧玉般的气质里隐藏着大义:“我不许你这样,我会想办法救你!”傅雪眼里一下子有了泪花。
      阿绰只当她一时意气,却没想到她竟接下去问道:“你说今天是第一次毒发,什么样感觉?”
      阿绰有些半信半疑,难道知道症状就能给出解药吗?“从心口那里开始痛的,是抽痛,一阵一阵,后来四肢周围都有隐约的痛,但时断时续,比如现在,就不痛。”
      “时断时续的间隔是多少?”
      阿绰道:“大约两个时辰。”
      “你每天到清虚教门外的树丛间去,那里有一颗极高的合欢树,我会把我找的解药放在那里,我一个月只能进清虚教一次,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解药,所以你每天都去那里看,一定要去。”
      “小雪?”阿绰真的不能相信,任凭医术再怎样高明,仅凭刚才那么几句话就能找到解药,根本不可能。
      傅雪知道她想些什么,好似调侃道:“你现在不是找不到解药,只能等死吗?只有五天了,吞一吞我的毒药也不亏。”
      傅雪因着师兄在外等他,已经要准备离开。
      阿绰忽得想起一事,问她:“你们的货物运到哪里?”
      “就在清虚教。”
      问题就在这里,清虚教一个习武之地,要全国这么多的珍稀药材干什么,阿绰明白得按着这条思路走。阿绰本以为傅雪不过是镖局一个武功平凡的温婉女子,然而现在她为公子办事如此干练,今天又显示她有医术,对了,当年她对制香也有很高的造诣,自己可真是小看她了。

      第二十七章桃花溪畔【终章】(3)
      那日,阿绰送走傅雪后回到公子居所时,还未进入里间,正欲拨开璀璨珠帘时,一个高声闯入耳边,那自然是公子的声音。阿绰想来跟了公子十日了,他倒从不为难自己,说话也从未如此高声,虽然知道他要自己做护法定然有特殊的理由,可是他完全不曾显露动机。这样夹杂着怒意、无奈和狂躁的高声他从来没有过,那句话是冲着阿霰喊的:“怎么,原来就是为了那个小子,呵,三年多了,我到今天才了解你。”
      阿霰就站在公子面前,背对着阿绰,因而阿绰看不清她此时是怎样一个表情。她沉默了许久,阿绰站在那里很是尴尬,掀帘进去反而让人误会自己之前一直在偷听他们讲话,最好的办法也许是干脆退出去,待他们讲完话再进来。可是阿绰却在原地不动了,她留在那里偷听是有很大好处的,尤其是或许能听到些关于清虚教的线索,又或者是阿绰内心想知道公子是怎样一个人。
      阿绰思索了一番,如果此时在里面的是药师,她这么干也许是自寻死路,可是现在里面是毫无武功的公子,她足以隐藏自己的声息不被他和阿霰发觉。
      “公子大可不必这样生气,阿霰不过是公子向清虚教借来役使的护卫罢了,阿霰故意输给蜀山掌门,可以说是背叛了清虚教,可是对于只和清虚教合作的公子您来说,根本毫无关系”阿霰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阿绰虽看不见她的从容神色,却也惊讶她竟敢对公子说出这样一番凌厉逼人的话来。当然除了赞叹以外,这番话里隐含着阿绰需要捕捉的信息:阿霰是公子向清虚教借来的;公子和清虚教是合作关系。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没有我的话,你已经不容于药师了?”公子的声音急切又凄惶,像是豆大的阵雨那般充满压迫感,和平日阿绰所见的那个风雅翩翩、趾高气扬的人截然不同,很明显,这场对话,他和平静淡漠的阿霰比起来,处在了下风。
      一个从来只会发号施令的富家公子,今日好像被人欺负得有些狼狈,阿绰却竟然对这样的公子陡然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阿霰的身子微微颤了颤,道:“阿霰早就该死了,当年不是高若於放过我,我早就死了。”
      话音刚落,阿绰已经能料到公子的反应,公子被人用言语欺负到这份上,也是罕见。
      可是紧接着的一幕阿绰却没有料到,公子右手衣袖一挥,在桌面上拂过,阿绰只当他要打碎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了,然手刚要碰到那个白玉花瓶时,公子的手猛然一滞,霍地站起,整个人向前扑去,犹如被惹恼的野兽一般,只是他的眼神中却藏着无助的哀伤,这一整套动作公子完成得行云流水,阿绰竟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转眼,阿绰隔着几层珠帘再次看清时,公子已经扑倒在地上,阿霰被他压在了下面,他们之间是公子停留在阿霰唇边一个热热的吻。这可着实吓到了阿绰,傅雪和她讲过公子的风流,可是她没料到竟风流到这个地步。
      公子抬起了头来,身下的阿霰既没有给他一个巴掌,也没有骂他任何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不出是喜是怒,公子反倒忽然间露出惊恐之色,好像一个小孩做错事了一般,结舌道:“阿霰,我对不起”
      “公子不是说过,自己只要两样东西吗?——钱和女人,阿霰只是一个护法而已,不属于公子要的范围。”
      公子像是被人提了醒一般,口道:“是,是”,然而却两眼发直,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朝屋外的方向走去。
      他扪心自问道:“你说的不错,我其实从来都不缺钱,有了钱自然会有女人,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呢?”
      阿绰的反应极快,公子的脚步才踏了不过几步,她就如升腾的烟一般遁隐出了公子居所。

      与傅雪见面的两天后清晨,阿绰在合欢树上找到了一个破烂的包裹。虽然清虚门外植被密布,灌木丛生,但傅雪所说的那株合欢树找起来却一目了然,一则这株合欢树较为古老,长得极高,另一则就是合欢树上嫣红的绒花在翠色欲滴的山野植被里分外显眼。包裹被绒花覆盖住,如果不爬上树去,根本注意不到。
      阿绰明白傅雪是真心想救她的,所以虽然自己不相信她的医术,但她每日都来合欢树上查看。
      解开包裹,里面是几株新鲜的药草,应是刚采不久,并着一封信,上面这样写着:这副药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救命的药,小雪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再用吧。
      阿绰看了这信反倒觉得有些可信了,要不然光听自己那几句对症状的描述,就给出解药来,才是不符常理的。
      然而阿绰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傅雪了,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
      这副药方并不是傅雪开的,根据症状开出解药来解毒对别人或许绝无可能,但对这世上最了解药师的一个清虚同门弟子来说,却并非难事。
      傅雪为了阿绰她跑遍了蜀地的集市街道、村村落落才找到这个人,为了阿绰翻遍了山野雄峰,踏遍了荆棘才找到的这几株药草,这些阿绰全都不知道。
      但这是题外话了,也正常得很,真相往往并不被人了解,背后的汗水人们也无从知晓。
      阿绰想傅雪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她的意思应该是等到最后那一天再用,不过对于阿绰来说,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这几天痛楚的间隔缩短得厉害,大约半个小时就来一次,来一次就半条命都没有了,尤其是对于自己这种身边随时佩剑的人来说,她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自己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会结果了自己。所以,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是现在。
      阿绰主动找到了公子,那个时候,公子躺在藤椅里享齐人之福,嘴边由青楼女子送来一颗剥好的冰镇葡萄,手指在藤椅上轻轻击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跟着旁边的青楼名妓弹奏的琵琶声哼出苦涩的味道来。
      阿绰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天他身边没有阿霰在,不过听到了他们两人昨日的对话,阿霰不在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隔着美妙的乐声,公子却一下子听到了阿绰的脚步声,“你这几天出去得很勤快嘛!时间紧迫了才想到要去桃花源啊,怎样,回想起来怎么进桃花源了吗?”
      “还没有。”
      “还有两天。”
      “我知道。”
      公子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对这个桃花源并不感兴趣,都是那药师的主意,本来我留着你是有用处的,现在没有了,所以即使我身上有解药,也不能给你。”
      阿绰想,要死也得死个明白,问道:“阿绰对公子来说究竟有什么用?现在为什么没有用了。”这世上的怪人多得是,如药师之流,不过起码阿绰大概了解他是想要长生法门,但是怪到公子这个境地的人,阿绰着实没有见过,因对于他要追求些什么完全不可捉摸。
      公子嚼着葡萄啧啧赞叹,同时摒退了周围一众女子,竟朝着阿绰招了招手,神色却瞬间严肃起来,“你来这儿自己剥几个吃吧。”
      阿绰觉得气氛怪怪的:“阿绰不敢。”
      谁料公子竟伸出他那只白玉无瑕的手来,捻住一颗硕大的葡萄,朝阿绰递了过去,那葡萄的紫光流转着,阿绰有一点点迷醉,眼前这个人在一点点缩小,缩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在烟霞绚烂的夜空下,指着夜空,对她说,妹妹,这所有的烟花都是我们的。
      “这算是最后的水果了吧?”公子苦笑着说道,很快打碎了阿绰的幻梦,阿绰心头一凛,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
      公子看出她的迷茫,解释道:“药师他是鬼迷心窍才会相信,你会告诉他进桃花源的方法,但是依我看,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所以没有解药的你只有一个‘死’字,你说对不对?”
      阿绰的眉际跳了跳,抬头看他,是一个好像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但又认为理所当然,纵情享乐但却仍不满足的怪人,比药师更难捉摸他的心情。
      他猜中了全部,阿绰内心已无言以对。但是客套话还是有必要说的,因为自己还有求于他:“阿绰在接下来几天一定会找到进桃花源的方法,请公子放心。”
      公子笑了,因他知道她所说的都是胡话。公子心里想:药师啊药师,你以为这个人会为了自己的命出卖桃花源里的人吗?开玩笑,她被你打成那样都一个字都不说,何况现在呢?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卑鄙啊!咱们就打这个赌怎样?看看最后谁会赢,可惜了她一身绝世的武功了。
      “你刚刚问我你对我有什么用?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是你很快就不会说话了,所以我额外赏赐,就告诉你罢。”
      阿绰有小小惊喜,洗耳恭听。
      “是为了阿霰。”
      “阿霰?”阿绰不明白她和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公子有些尴尬地笑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呃,那个女人做了我的护法后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为了教训教训她,所以我找了你来,是想告诉她,我的护法不是非她不可的只不过可惜了,这一招没有用,所以你对我的利用价值就彻底丧失了,我更加不会给你解药来伤害我和药师的关系。”
      阿绰听得一层雾一层水的,心道这逻辑果然不是正常人有的,你嫌阿霰她太过自得直接把她炒了不就完了,至于找自己来这儿折腾吗?当然这其实也算是侮辱了阿绰的能力,她举世无双的剑术和“流星”暗器,竟然一个药师留着自己刚开始是要血,现在则是想靠她找到长生法门,一个公子就更可笑了。
      但阿绰即时醒悟过来,自己有多能,还不是栽到了那个地牢里,还不是败在了药师的迷药和毒药下,那其他的就都是废话了,人哪,还是把自己看的渺小点好。
      以阿绰的聪慧,她很快联想起前几日公子和阿霰的那幕,心里一下子清明起来:难道是公子对阿霰有意?可是以公子这样风花雪月的生活作风,他完全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大费周章。
      “那公子为什么选择了我?”
      公子想了一会道:“因为你是个优秀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不损坏和药师的合作关系的话,阿绰,我一定会救你的,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亲切,对于我来说,绝不是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至少是花园里一朵让人无法忽视的小花,而且你这朵小花使人产生莫名的亲切之感。
      “阿绰,我问你,一个人为什么拥有了很多东西,依然不快乐,身边有很多人陪着,仍然觉得很孤单呢?”
      阿绰一怔,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公子吗?她望了一眼公子,是啊,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这是从不显露于外的他的真正的内心。
      如果阿绰没有听到那天阿霰对他讲的话,那么阿绰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现在阿绰却大概有了方向:“很简单,因为拥有的那些东西和人,并不能使您快乐。”
      “公子您是否有兄弟姐妹呢?有兄弟姐妹就不至于很孤独。”阿绰说这话时心里一阵激荡。
      “可惜了,从来没有过。”公子浅笑,随意回答的一句却使阿绰抱定决心和他擦肩而过了,这次一旦错过就是一生。对于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不得不承认,它起了巨大的影响。
      可是阿绰并不能听到公子心中此时所想:与其因为妹妹的失踪而遗憾,不如当她从来不存在吧。
      公子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其实是有一个亲妹妹的,即使她的五官已经逐渐模糊了。

      第二十七章桃花溪畔【终章】(4)
      “阿绰今天来,是想请公子帮阿绰一个忙。”阿绰在清虚教晃悠了十多天,却对地牢的所在毫无进展,即使傅雪的草药有用,却也救不了那个阿淼;更何况,如果傅雪的草药产生了更坏的结果,她岂不是连见他一面都来不及了吗?所以在吞下这株有一定风险的草药之前,阿绰觉得有必要去见他一面。
      公子有些惊讶:“阿绰,你在这儿根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现在倒反而要我帮你一个忙?算了,看在你那天打败了蜀山掌门的份上,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我想进当初的那个地牢探望一个人。”
      公子显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来,他难以置信的是她竟敢和他提这么高的要求,这件事要是被药师知道,后果很是不好,但是这件事他却偏偏能够做得到。
      阿绰见公子犹豫着不说话,神色莫辩,心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她的意思是:就当阿绰我求你了。
      这样在屋内僵持了很久,阿绰已经有些不抱希望时,公子却开口道:“去吧,不过不得不把眼睛蒙好。”
      阿绰心里一直都非常想见到那个阿淼,可是现在在她蒙覆着双眼走在漆黑中时,知道自己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心里害怕了,当时他的那个眼神真是一个很难挥去的阴影。当时不过只是吞下了药而已,现在估计得疼得满地打滚了,这小子肯定得杀了自己啊。
      他一定不知道人要是背着负疚感生活,那真是一种自我摧残,他可是把自己害惨了。
      公子是不喜欢来地牢的,所以这次阿绰是由他的手下押解过来的,自然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清虚弟子。
      阿绰眼睛上的布也由他们取下。光线陡然暗了下来,阴湿的地牢使阿绰的双眼蒙上一层水汽。虽然她和阿淼一样都中了毒,但她比阿淼要幸运的多,她享受着光明,也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来之前有想过阿淼他会在干什么?在角落里睡觉,还是在和别人说话,或者躺在地上痛苦的低吼,然而真实的情况全然不是这样:
      阿绰看到一个面容平静得像圣人一般的俊美男子,坐在地牢小间的正中间,手里握着一管萧,在静静地摩挲。烛光打在他脸上,泛着纯粹的润红色,如春天一般温暖,只是额头上挂着几颗豆大的汗珠。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阿绰全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场景,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是阿淼呢,他的容颜像个少年一般,年龄却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已经不能用成熟来形容了,面对这样的人,阿绰把来时想好要说的话全然给忘了,她不知面对他可以说些什么。
      她本来想说:“阿淼,毒是不是发了,你有没有很疼?”可是看他的样子,竟像完全没有中过毒一样。
      她本来想说:“阿淼,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可是阿淼这时却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好美的微笑,阿绰心里赞叹。
      “你给我再吹一次《冰雪摄魄曲》好不好?”阿淼开口了,终于让阿绰觉得刚才那些都不是真的,阿淼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阿绰高兴道:“好啊!”别说吹箫了,现在不管阿淼提出什么要求,阿绰会毫不犹豫的为他做的。
      回风流雪,冰雪摄魄,曼妙乐声终结之时,已经同时濯净了两个人的心。
      阿淼要谢谢她,谢谢她来看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还能再次看见她;
      谢谢她的箫声,给他解点迷津,助他完成了乘御术第十重的全部创作。
      阿淼望着阿绰离去的身影,该恨你还是爱你呢?他笑了,因这不是个问题。
      这温柔又残暴的命运啊!

      那天天一暗,阿绰沿着整个清虚教,寻找地上的磷粉,磷粉易自燃,夜里能发光,阿绰被带到地牢的时候,沿路撒下磷粉,为的就是晚上来找地牢的位置。但是她又不敢撒太多,而且,间距相隔较远,找起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阿绰沿着那绿色的微光一路走着,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清虚教,她在心里想:“难道地牢并没有建在清虚教内?”难怪公子那么大方让她在清虚教中来去自如了,难怪自己在清虚教里找了那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阿绰的脚下窸窸窣窣地踩到很多松果,夜间的松林里仿佛凝聚着较多的阴气,又潮又冷。抬头望去,满布的的松树枝桠像一双双巨大的手交错重叠地掩住了天空,月色黯淡,时有风在松林间穿梭而过。
      阿绰此时觉得虽然不知时间的尽头,不知天涯与海角,可是这片松林那幽寒的氛围,像是人走到了生命的终结一样。
      最后的一点绿光停留在一片灌木前,回忆之前被蒙眼进入的时候,阿绰听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阿绰确定地牢口应该就在此处。用手拂开地表一层薄土,看不到有任何裂缝豁口,只有一个正方形的石壁,上面雕着一朵对称的四瓣花,花是镂刻掉的,很显然,这应该就是机关,只要将一件物什放入镂刻掉的那部分,使之完全对应,自然就可以打开进入地牢的门了,阿绰不禁赞叹设计地牢之人的苦心孤诣。原先自己以为只要找到地牢所在就大功告成了,没想到还要这样麻烦。
      阿绰将手伸入那缺掉的一花瓣中,内里竟像鱼鳞片一样错综高低,并非平滑。她回想这种感觉好像在印象里出现过。
      是了,会不会是那个,并非一个物什,而是每片花瓣各为一个物什呢?
      阿绰朝四方望去,要找这四个物什并非难事,周围到处都是。阿绰手掌运力,只一次已吸了七八个过来。阿绰随意丢了四个进去,果然一个巨大的方形入口豁然开启。
      这个物什便是松果,然而不可能是特定的四个松果,因为松果保存的时间不长,会腐烂损坏,所以只要随意拿几个松果各放进空缺处,机关也就开启了。
      阿绰开始往地下走,刚开始是几级向下的台阶,后来便如履平地了。周围一片漆黑,但前方有黯淡的光线,阿绰知道只要往烛光处走,就是阿淼他们所在的地方。再靠近一些,可以看清地牢里另有一扇门上着锁,四名黑衣人守在那里。
      “药”黑衣人正欲开口问候自己主人,却脸色骤变,阿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长剑已经穿过他的胸膛了,剩下三人也要迅速解决,阿绰心里想着。边从他胸膛间拔剑的同时,已发了三枚松针,对准的是额头处的致命穴位。那三名黑衣人又岂会闲着,幻出白色烟雾,但阿绰已经吃亏过一次,又岂会没有准备,她鼻腔之内已经塞上净毒棉花,而三名黑衣人无一不被射中,倒在地上。
      阿绰从他们身上取出铁门钥匙,正欲开门之时,忽然听到地上一阵响动,立即抵剑回身,果然因为这里光线极暗,阿绰的一根松针并没有射准,那人正举起剑来,朝自己身后劈去,阿绰迅疾控制住场面,剑搭在那人脖子之上,本想杀他,但转念道:“我问你,药师为什么要抓这里的人?”
      “当然是为了你们的血。”黑衣人面目有些狰狞,他在想刚才阿绰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能用几枚松针来杀人。
      “拿我们的血做什么?”
      黑衣人一下子不吭声了。
      阿绰急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便不杀你。”
      黑衣人冷笑起来,他的额间因为刚才那枚松针留下一道血痕,贯穿了脸部,他一笑,血就流进他口中了,有些可怖。
      “说不说,都是要死的,不过我愿意告诉你,因为药师很快就要来了,你活不了多久”,他喘了一口气道:“是为了做药引,练乘御术第十重!”说完,不消阿绰动手,他自己结果了性命。
      阿绰却在原地呆了一瞬,“乘御术”这个不是至云他们蜀山的独门武功吗?和清虚教有什么关系?乘御术显然是一本武功秘籍,但怎么会需要药引?她脑子一时有些乱,但身体已经行动起来,用钥匙打开了铁门。
      “阿淼!”她高兴地向前奔去,已经接近成功了。
      她来不及管阿淼此时什么反应,只顾自己道:“上次药师喂你吃的毒药我找到解药了,你赶快吃下去,我马上救你出去。”
      周围一阵惊呼,要她也把他们都救出去。
      “你快吃啊!”
      阿淼接过药草,迟疑了一瞬,终于嚼了下去。阿绰看见他脸上的汗珠,这才记起今天之前来看他时,他脸上也有豆大的汗珠,再瞧他嘴唇有些发紫发白,阿绰忽然明白:原来阿淼其实已经痛到不行,但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更别说会在地上打滚了。阿绰当真没看出来他竟是这样一条硬汉子,她心痛起来。心里安慰自己道:他马上就要自由了!他不用再受苦了!
      阿绰用剑劈开阿淼的牢门,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腕,带他朝出口奔去。阿淼疼得厉害,吃下的解药一时还未发生效力,因而根本跑不起来,他感受着手腕处的温暖,努着全部的力,蹒跚地快走着。
      此时小高忽然朝他喊道:“臭小子,你赶快跑啊,疼死也得跑,你记得答应我的承诺的!”没错,阿淼记得小高的家在哪里,他要去他家里看望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
      “想走?走的掉吗,你也太小看清虚教的弟子了吧!”一个声音使他们的脚步陡然滞住,那是——药师!
      药师的方向正好堵住了出口,而他的身后起码站着二三十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虽然也是清虚教的弟子,但他们显然同那些白日在清虚教中练武的弟子不同,不管心智还是武功都堪称一流。看来,刚才那个黑衣人所说并非是吓唬自己,他早就把消息通传了出去,而阿绰丝毫没有察觉。
      阿绰全身瞬间无力,更别提去看阿淼的神情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对付一个药师再加二三十个精英,这个结果毫无悬念,更何况阿淼一看就不像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他现在连跑都跑不动。
      药师正准备动手之际,却有人闯进地牢来,大叫道:“不好了,南面的出口那里着火了!”阿绰只看到那人又在药师耳边细语了几声,药师却情绪忽然失控起来,脸色大变,怒喝道:“你们所有人都赶快过去救火!”
      “可是药师”其中一人望着阿绰他们,表示应该留下人来,帮助药师对付阿绰。
      药师笑道:“这两个人,我足够对付,更何况他们还中了我‘十五夜’的毒!”
      “好。”大波的黑衣人整齐划一退出地牢口,如一阵漆黑的暗风。
      看来这里的出口还有南北之分,阿绰不禁暗自微笑了起来,着火了,这火着得妙啊,简直就是救了他们二人的性命。
      眼前如今只余药师一人,比起刚才那乌压压一片,阿绰信心也增了百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吗?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这个人,现在,时候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阿淼,你去边上,别伤着你!”阿绰朝他喊道,阿淼脸色发白,“十五夜”的那阵疼痛还没有结束,他蹒跚挪动着,走到一边去,那时药师和清羽已经打了起来。
      “你觉得你能胜过我?”药师边出招边冷笑道。
      阿绰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凌厉得很,快的像弦上之箭,没有滞噎之处,有些像唐至云的乘御术,可见已经将剑法练的出神入化、登堂入室了。
      阿绰也丝毫不逊色:“‘我觉得’还是‘你觉得’都是废话,结果可不是由我们想出来的!而是由我们手中的剑决定的。”
      阿绰曾在重煜面前舞过一套剑法,重煜夸她有兵戈之声,如今阿绰用的就是这套剑法,她一人分化出无数幻影,把药师紧紧包围起来,她单足点地,时而从头顶贯下,时而从药师足边如火焰腾起,每移动一个位置就转化一个姿势,药师果然被她绕的有些头晕,好似当年在她剑气内旋转的海棠花瓣,只一字,乱!
      只要药师一旦有所松懈,剑尖便要刺中他,阿绰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谁知,药师左手忽然作势一挥,阿绰一惊,以为他又要下毒了,下意识向后一退,那个阵法就这样被破了。
      “清羽!”一声惊叫。
      阿绰手已从腰际拿出,五道银光,像是流星划破天际,以不同姿势、不同角度向药师滑去,然而阿绰分明看到一道影子穿过自己眼前,快的难以言喻,那不是药师,会是谁?
      阿绰看不清,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五片羽叶上,她从未真正使用过的,最珍贵的羽叶,用它结束她最强劲的敌人,开启另一番快活人生。
      她眼前血色潋滟,眼睛已经模糊了。
      “唐至云是我师兄!”
      这句话是谁说的?阿绰的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
      阿绰朝前方望去,药师躺倒在地上,五枚羽叶将他的头颅整齐切下,接近断裂。
      那么那个黑影是谁呢?掠过自己眼前。阿绰想。
      阿绰感到自己的衣衫被人牵拉着,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是曾让自己魂梦不安的熟悉眼神。现在又再次出现了!
      阿绰整个人都疯狂了,大叫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是离得那么远吗?”
      拉住她衣衫的人终于倒了下去,药师的长剑在他的身体里,血像游龙一样逶迤蘸开,映着远处的火光,使阿绰的眼睛被灼伤了。
      他闭上了眼睛,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唐至云是我师兄。”
      对于阿绰来说,那句话邈远的像是隔着浩渺的万顷碧波说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桃花溪畔【终章】(5)
      不对啊,怎么都不对啊,自己明明记得阿淼离得那样远,他是怎么过来的,连我都没有看清的药师的剑气,他是怎么看清的?
      那个飞影如果不过来的话,阿绰的羽叶也会杀死药师,药师将剑气隐藏起来,刺向阿绰,用的是“隐剑术”,即使中途发现羽叶,挥剑抵挡,也不可能躲得过去,因为只要一枚羽叶,就足以致他死地。药师中途改变剑的方向用于抵挡,那么自然自己也能脱困,根本不会为那隐藏的剑气所伤。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那么,你过来干什么啊?阿绰想到这里,恨不得要杀了阿淼,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当然,阿绰不知道她完完全全想错了:阿淼的武功已在她之上,如果不是因为十五夜的毒一时没有解,药师和他练的都是乘御术,他自然能看出药师的破绽,就算是他一个人也能杀了药师。
      他是站在了很远的地方观战,能以那样快的速度冲去,全都是因为练成了乘御术第十重的缘故,可是他也是忍受了痛不欲生的感觉奋力过去的,那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
      这样拼死过去,当然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他首先躲过了空中的羽叶,然后右掌使出全身力气送了羽叶一程,增了一倍的威力。而药师其实早就挥剑抵挡了,药师这招的高明之处本来就在于攻守相易,剑气之所以能隐藏起来,就是此人既守且攻,剑气才会融汇,不易看清。但药师及时回转将多数力气灌注于守势,却根本抵不开任何一枚羽叶,那全是因为阿淼的掌力,那凝聚着蜀山上云气幻化、气势恢宏的掌力。
      药师仅余的一点力气留于攻势,长剑刺入阿淼的身体。
      至于“唐至云是我师兄”这句话,阿淼为什么会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选择说这句话呢?他既没有想将埋在蜀山楮树下那本乘御术谱按照师父的意思交给唐至云,实践他的诺言;也没有想将自己的一身盖世剑术流传于世,真正的乘御术第十重会因他的死从此湮灭人间。
      可是这怎么会由阿淼决定呢?那不是他能决定的,就那一刻,那一刻,他想说的,拼尽力气想说的就是那句:唐至云是我师兄。
      他想说些什么呢,有无数可能:
      唐至云是我师兄,你要找到他。
      唐至云是我师兄,所以我才会救你。
      唐至云是我师兄,而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他究竟想表达什么?还是只想告诉她“唐至云就是我的师兄”这样一个简单的信息呢?
      该问谁呢?
      悠悠苍天,黄泉碧落,唯一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又或者连他自己都不能解释呢?
      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
      (真正获得大道的人,火烧不着他,水淹不着他,严寒酷暑不受损,凶禽猛兽不吃他。这并不是说得道的人能够触犯这些事物而不受害,而是说他能明察安危,看透祸福,谨慎对待进退去留,所以就没有什么会损害他。)
      而阿绰却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了他,害他中了毒,受了十五夜的致命之痛,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折磨,如今却为了救自己死去而认为阿淼太过可怜,认为他的一生太过悲惨,太苦了。阿绰也是寻找大道的人,却终究不能理解阿淼的大道,更何况是常人呢?这是愚妄哪!
      阿淼的一生,其实是最为潇洒,最为逍遥的,笑过,也哭过。内心从未为外物所束缚,所以他能忘了楮树下的乘御术谱,他连死都得到了圆满,不然何以面容这样平静,本该为十五夜的毒所痛苦扭曲的,却为内心的快乐所化解了。因为做了他想做的事啊!
      阿绰现在却不能明白。地牢已经乱成一片了,南面的火越烧越大,地牢里的人惊恐不已,那边有响亮的吼声和刀剑声,阿绰的眼睛看不清了,眼前只有火舌在跃动。她转身往出口狂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都是假的。她也不再管阿淼了,一具空躯壳而已,让大火全都烧掉吧。
      她之所以还知道要往洞口跑,唯一一点清醒就在于她知道不管那句“唐至云是我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阿淼之所以牺牲性命都是因为想救她,她怎么能不珍爱自己的性命呢?
      可是,她自由了,期盼了许久的自由,得到了却又茫然了,她该去哪里呢?
      她望着仿佛终结生命的幽暗隐秘的松林,听着风将自己手上阿淼的血迹一点点吹冷。她不知道。

      公子房内灯火通明,他听到手下的人向他禀告地牢口出事了,即刻穿好衣服,他还在想这件事是不是和阿绰白天去有关,却猛然被人从背后点了穴,他大叫道:“谁?”
      一看那个来通禀自己的手下已经打趴在珠帘外了。
      那人就站在自己后面,公子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人用剑灭了所有灯火,成为一道黑影朝门外快跑。
      “阿霰,你给我站住!”
      随着话音落下,黑影骤停。
      “你为什么这么做?——地牢口的那些人是不是蜀山弟子?——是你告诉他们的?”公子惊恐得难以置信,他发疯似的狂叫:“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的我一无所有?”公子的脸上青筋暴跳,眼眶发红,却因在黑暗中没有被人看见。
      阿霰道:“是我,是我告诉唐至云的”
      阿霰还没来及得及说完,公子怒吼起来:“你我想抽你两巴掌!”
      阿霰苦笑:“好。”
      话音未落,随即狠狠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右边脸一下子红肿起来,眼泪簌簌落下,可是在黑暗里,也不会有人看见。
      公子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其实,公子的感觉并非背叛,而是遗弃,唯一能使自己感到充实的人、他精心呵护、对待的人毫不犹豫把他给遗弃了。
      “我说过,如果不是高若於放过我,我不会活到今天。我也真希望他当时不要放过我,那样我就不能将偷偷抄写的乘御术第十重带回清虚,药师也不会为此利欲熏心,走向邪道,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公子,你也不要再和药师一起制长生药给皇上了,至云会一把火把地牢烧得一点不剩的。”
      公子笑了起来,他预感到这次的损失会很大,但他还没意识到这次将是灭顶之灾:“阿霰,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将来药师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而我再也救不了你了!”公子不知,此刻,药师已横尸地牢。
      阿霰将眼泪擦干,道:“是吗?”
      公子对阿霰的情义,阿霰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掀起最后一层珠帘,叮铃一声脆响,然后一片死寂,只余公子一人在房内静坐到天明,漆黑的夜,对于他来说,好像永远不能结束了。

      (两年后)
      这个地方在江南一带是很有名的,传说这里住着长生不老的仙人,当然这点对我来说,并不构成什么诱惑,偶然听秋泽信里提起,说这里的桃花开得特别漂亮,我才来的。秋泽表示,儋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掌门一定会呆的痛苦不堪,再说了,掌门的乘御术第九重不是白练的,该学学师父那样御剑去好山好水多玩玩,不像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练不成乘御术第九重。
      儋州的确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地方,米粮不足,常以红薯、紫芋充饥,荒凉至极。父亲在那破地方倒是安贫乐道,又鼓足干劲了。他自嘲道: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好吧,确实没人和他争了,政治集团都在长安勾心斗角,这贬谪的儋州只有百姓来感激他了。
      我本想带父母一起出去游玩,但他们年岁已高,普遍恐高,我只好一人御剑出来游玩。
      至于蜀山的师兄弟,我把蜀山掌门的位子给了阿生,掌门事务本来就多,他偶尔还要偷偷懒去厨房烧菜,自然忙得不行。
      秋泽成了蜀山的大师兄,忙着调教原来清虚的弟子。清虚教教主死了以后,清虚就正式又归入蜀山派了,蜀山一下子成了江湖上声望极高的门派。清虚教的加入,使蜀山壮大自然是一大原因,但我以为关键是在掌门人选上,以前师父治教甘于隐逸,而现在阿生我早说过他像伊尹,治国如烹小鲜,蜀山派在他手里一定会达到新的巅峰。
      阿霰她,我劝了她很久,让她留在蜀山,秋泽他们也都同意的,可是她说自己没有脸面留在蜀山,执意要离开,到现在,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我那时问过阿霰,为什么师父宁愿让我背负对她错误荒唐的内疚,也不肯告诉我真相呢?阿霰说她也不明白师父的用意。
      现在,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一种解释,我记得师父在思道阁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犯了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原谅他,他不原谅他自己也没有用。一个强盗,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责怪他,他原谅他自己的所为,他就活得心安理得。
      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师父的一句话固然可以使我知道真相,让我没必要对师姐感到内疚,对自己感到罪恶,看似解脱了。可是人生的路还长,将来还会有师父这样一个人来解救自己吗?能使自己解脱的,不该是别人。这是我在儋州时忽然间想通的。
      浩轩的事,是由新掌门宣布的,我不知道阿生他是怎样解释浩轩突然的死的,我没有再回过蜀山。
      唯一最适合陪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想,如果他还活着,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蜀山半山腰的阿生家里,后来到了蜀山派学武后,就没有下过山去,唯一一次就是珠子灯会。我知道,阿淼他最喜欢外面山山水水的世界了,他要活着的话,现在跟着我,我会带他吃遍玩遍天下的,他会笑得有多开心啊,我想象不出来。
      阿淼时常出现在我梦里,他还是个孩子,爬到那高高的楮树上,咧着嘴对我笑:“大师兄,你快上来呀!”真的,每次出现在梦里,他都是笑着的,笑得很灿烂,可是我却在梦里流眼泪。
      我们那时进入了地牢里,所有被关着的人都被安全救出,唯独阿淼,没有他的踪影,我一度怀疑阿淼他究竟是不是被关在这个地牢里。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地牢的,我亲眼看着地牢被烧成一片灰烬。阿霰肯定地告诉我,阿淼他一定是关在这个地牢里的。
      之后,有个被救出的男子找到我,他说他叫小高,他曾和阿淼互许诺言,谁一旦出了这个地牢门,就去对方家里代为照拂。他亲眼看见阿淼死了,是为了救一个女子死的,从阿霰处,我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清羽!
      我未曾料到阿淼和清羽竟然会认识?更不能相信阿淼是为了救清羽而死的。
      我像发疯似的问那个小高,我问他那个女子呢?她去了哪里?
      她从另外那个出口逃出去了。
      我亲眼看到的。
      她什么事也没有。
      面对我一个个问题,他这样回答道,他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问起她?阿霰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好像认识阿绰?
      我记得,她说过,她一定会在一个开满桃花的地方等我,她也许说的是玩笑话吧,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期待,但这成了我唯一的线索,这世上开着桃花的地方数不胜数,而我真的就像傻瓜一样,一处一处都走遍了。有时候,我想,也许我这次看到的桃花,她真的看过也不一定,可是我来了,她也许走了很久了,我们要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桃花林相见,真的不可能。
      母亲已经在为我说亲事了,我不阻止她,儋州当地的一个名叫“小禾”的姑娘,喜欢我很久了,她也很温顺热心,时常来帮母亲的忙,而我,我见到她,完全不知说些什么。母亲已经提过很多次了,我总说,你儿子还年轻,再过几年吧,嘿,这拖下去,我也不知能拖多久,可是我心里总想着,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就能找到她。
      这次秋泽推荐的地方真的不错,白日人太多,我望而却步了,到了近黄昏时分,我才开始观赏这里的桃花。怎么说,这里的桃花林生在一片山峦之中,中间一江湖水静静地隔开,一衣带水,成了两片桃花林。
      夕阳下,青草地、桃花、湖水都染上一层暗金色,看着使人暖流涌动,尤其是那湖面波光粼粼,像是迷醉人的奢华幻境。这个时候,旅客们大都离开了,桃花林安静极了,好像我就是这桃花林的主人一样。
      我想起很多年前,她在湖边渔船上喝醉了酒,我背着她,那时是一个很宁静的深夜,我沿着渡口背着她慢慢走,那湖被渔火照得也是这样波光粼粼的,我好想这样背她一辈子。
      我看见当地的农民走过,我朝他问:“老伯,为什么我在这里看着,觉得对岸的桃花林开得比这边还要茂盛呢?”真的,对岸的桃花林在夕阳下全部铺满视野,红的像是血凝成的那般。
      那老头笑着答我:“是哩,就是要到对岸去看的,白天的那些旅游的人都乘湖上的渔船摆渡过去”,老伯转身看向湖面,“哎呀,你怎么来这么晚,那些摆渡的也都回去吃晚饭了,没人来渡你了。”说完,便走了。
      我看那湖面宽的很,我靠轻功决计是要掉在湖里的。我沿着岸边一路走,想碰碰运气,结果果然如老伯所说,岸边系的都是空船,里面摆渡的人都不见踪影。
      我正想算了吧,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对岸的桃花吧,忽然见远处一支破渔船的船头上坐着一个女子,她手里竟抱着一只鹅,背对着我,穿一身蓝底白花的布衣。在那夕阳下,那背影朴素又亲切,我高兴地走过去,朝她喊道:“姑娘,能渡我到对岸的桃花林去吗?”
      她慢慢转过头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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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桃花溪畔【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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