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追忆》绮罗亲王

4、最恨不过死别

　　【十二】
　　‘闭关’期间，昊天来找过他，斜着金色的眼睛看了他半天，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财·富·之·路”
　　赵公明念着这个名词，发出一声嗤笑。
　　问世人，何为财富？
　　唯钱而已。

　　安琪回来了。
　　这是弗雷将要远出修行时，向他告别才告诉他的。
　　她回来了。
　　他看她，浅棕色的眼睛明亮如黑夜中的星辉闪耀，笑容一如既往的纯粹干净。
　　“赵公明，”她叫住他。“当你难过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他微微眯起了澄金的眼，许久才开口：“喝酒。”
　　“这样啊。”她笑，很开心很开心的样子。“谢谢。”
　　浅棕色的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雀跃的弧度，这样的笑容……
　　他不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笑。
　　待目光触及她清澈眼眸，却生生停住了动作，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手指寸寸收紧。
　　掌心传来刺痛，直达心扉。
　　他把眼睛埋在阴影里，澄金的颜色镀上浅浅的暗色。
　　他是如此嫉妒该隐，嫉妒她喜欢的他。

　　“赵公明。”
　　安琪没有在意他为何突然伸手又突然缩回去，看向他的浅棕眼眸带着莫名的愉悦。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十三】
　　“光追着一个人，追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有多久。”
　　“从最初望见的那一眼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一直都想追上他的脚步，对他说：我很喜欢你。”
　　“可是，她没能追上他，至死都没有。”
　　“每一次轮回，光都会忘记所有的记忆，遇上他，和前世一样追逐着他。”
　　“每一次轮回，她都没能追上。”
　　“这一次，她再次降生，却是成为了一名血猎，他的死敌。”
　　“她还是再次遇见了他。”
　　“所以，她抛弃了自己的一切，继续追逐着他的脚步。”
　　“每一世轮回的追逐，成为了一种习惯，再也戒不掉。”
　　“后来，她遭到了十三族氏亲王的围攻。”
　　“只因为她是光，所以必须死。”
　　“十三族氏亲王呢，他们真是看得起她。”
　　“她以为他会来的，哪怕是他亲手了结她。”
　　“可是，他没有来。”
　　说到这，对面的女孩抬起浅棕色的眼，干净清澈，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的弧度，还是那样孩子气的笑。
　　“他没有来呢。”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轻快的语气偏偏那样沉重。
　　赵公明看着她，安琪对他笑，接着说：
　　“该隐他为什么不来呢，安琪明明那么喜欢他啊。”
　　该隐……
　　他愣住，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明明在笑，这一瞬间，他却感觉她在哭。
　　“七百五十六，”她说，“我追了他七百五十六世，从远古到现在。”
　　安琪突然有点迷离的笑了笑，道：“我追了他好久好久……追到我成了习惯，追到他也成了习惯，偶尔他也会因为我追逐的狼狈样子而无奈的笑，那时我就想，快了啊，我离他越来越近了呢，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可以追上他了。”
　　“很多很多时候，我觉得好累好累，好想停下脚步，可是我又想，唉，再等等吧，再等等，很快，很快就追上了呢……”
　　“我有时候，好羡慕昊天老师，因为该隐总是把目光投向他。昊天老师是好人啊，他也好厉害呢。可是，我又觉得昊天老师好可怜，明明很喜欢贝儿姐姐，为什么就是不说出来呢？”
　　“那天遇到路西法的时候，我看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如此丧心病狂，只是为了心中所爱而已。我觉得他好疯狂，又好可怜，忽然间，我感到我和他是同一类人，这么做只是为了得到爱的人而已……可是我又好害怕，我不要，不要变成路西法那个样子……那个样子，好可怕……如果我也是那个样子，安琪还是安琪吗？”
　　“安琪……”他忍不住叫她，却说不出其它的话，碰上她的目光，猛然间想起她说的话——“我追了他七百五十六世，从远古到现在。”
　　心，忽然很痛。
　　“安琪……你怎么会记得前世的事？”他缩在玄色衣袖里的双手忽的紧握，深深陷入血肉，锥心的疼。
　　她微愣，随即笑开：“我吃了往生草啊。”
　　往生草……这传说中的仙草，原来真的存在么。
　　他睁着澄金的眼，看着她无谓的笑，压抑的情感一点点的从心底泄出来，蛛丝般的缠绕了整个心房。
　　往生草，忆前世之事，断后世之念。
　　只余今生情，不渡轮回盘。
　　一世，一生，魂飞。魄散。

　　【十四】
　　有人拉过他的手臂，他侧眸，孩子般的笑容映入眼底。
　　“喂，赵公明。”她笑，像个打着什么奇怪主意的孩子般狡黠的眨眨眼。“我们去喝酒吧。”

　　后山顶峰，傍晚的冷风吹来，拂动他玄衣素纹的蟠龙衣袍。
　　“这就是酒吗？”安琪抱着一坛东神族的酒，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好甜。”
　　甜吗？
　　赵公明面无表情，举止优雅的端起素白的瓷杯，将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满口的清冷，咽下是一股无法言喻的苦涩辛辣。
　　好苦，好苦的酒。
　　“呐呐，赵公明，你还记得贝儿姐姐吗？”安琪坐在那颗巨石上，落日的血红，染红了她的一切。
　　他点头，不做言语。
　　“真好呢，”她歪了歪头，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酒。“贝儿姐姐说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总有一天会被抹除的吧。’我想，如果大家都忘记了贝儿姐姐的话……喜欢贝儿姐姐的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她……是在说昊天？
　　赵公明不语，依旧一口一口的喝着东神族苦涩的清酒。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和贝儿姐姐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的话，到那个时候，你们会记得我吗？”
　　他握紧了酒杯，依旧一言不发。
　　“我一直都知道啊，我在这个世界活不了多久的。可是我遇见了该隐，遇见了贝儿姐姐，遇见了昊天老师，遇到了你和弗雷。我好想就这样活着呢，和你们在一起，可是，贝儿姐姐消失了……我的梦也醒了，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变成另一个自己。”
　　“可是呢……”
　　坛子里的酒渐渐尽了，安琪把空坛子放到一旁，站起来，面对地平线的落日，风吹着她长发，染了血色的白裙在空中舞动。
　　“要坚持——！！！”
　　她的声音，回荡在夜幕降临的时刻，久久不息。
　　她转过身，看着他。
　　她明明在笑，眼角却淌出晶莹的泪。
　　“赵公明。”她叫他，嘴角绽放出熟悉的笑容。
　　“——谢谢你喜欢我。”
　　风吹着她的衣角，下一刻，地狱的气息降临——

　　【十六】
　　赵公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夜幕降临之时。
　　那个仿佛一直活在单纯天真里的孩子，笑着对他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一个，好痛好痛的故事。

　　“光，拔剑吧。”那个人带着地狱的气息来到，猩红的眸优雅而危险。
　　安琪站在那里，仰头直视他，那样倔强，那样的骄傲。
　　他几乎是瞬间就起身，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却在咫尺的距离被那无形的墙壁阻绝。
　　“赵大元帅。”那个男人轻笑，“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死掉。”
　　……没有用，定海神珠没有用。
　　他就站在这里，面前的她好像站在另一个世界。
　　圣十之剑出鞘，优美纤长的剑身带起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寂静漆黑的夜空。

　　安琪，那个永远都在笑的孩子。
　　那个，他最爱的女孩。
　　永远、永远的消失在，长剑带起的光芒里。
　　而他，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末端驻足，碰不到也摸不到。
　　她曾对他笑，又傻又天真。
　　她曾低着头，紧张兮兮的向他道歉。
　　她曾说，赵公明，谢谢你喜欢我。

　　后山的山石早已爬满了青苔，当年那个爱笑的女孩再也没有回来。
　　偶尔抬眸间，似乎还能看见她的笑靥。
　　原来她从来都不曾离去，一点点的爱恋在心底扎了根，侵蚀了所有的感情。
　　一杯清酒，满心的苦涩。
　　活在悲伤里又如何，没有你的世界，不就如这酒一般么。
　　如此迷醉，不复清明。

　　“安琪……”
　　“你真是个白痴。”

　　走了的人，不会再回来。
　　能够陪伴着他走完这一世的，唯有遗留在记忆里的，那孩子的笑颜。
　　以及，那件被划破衣袖的蟠龙玄袍，和……右手上，那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