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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猪崽 ...

  •   不出两天,我们就回到神农山。一脚跨进山下的镇子,远远望见烟雾缭绕的山峰。

      我拍了拍歪头靠在马车上睡着的叶痕,对他说:“以前隔壁王屠户家的努努告诉我,送子观音娘娘居住在这个山顶的天空上面,如果在端阳节那天破晓十分站在山峰上面,送子观音娘娘就会送个满足你所有要求的孩子。我小时候和努努试过,但努努爬不上去,我不能丢下她自己走,所以我也没有爬上去给头顶的送子观音娘娘磕过头。”

      我看叶痕没有睁开眼睛,显然是一路上驾马车驾得太累了。他闭着眼对我展开笑颜,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于是靠在他身上:“努努说,她想许的是,家里所有未出生的猪仔,生下的都是母猪,这样她爹就不会将他们宰杀了拿出去卖。”

      叶痕微微睁开眼睛,将我揽在怀里。他用嘴唇在我额头轻轻触了触:“那你想我们的孩儿是什么样子的?”

      我望着远处的山峰仔细地说:“我要一个像你一样的男孩儿,我要他的眼睛像你,又大又亮,鼻子也要像你,挺拔挺拔,嘴巴要像你,薄薄的,笑起来很好看,总之不能像我。”

      叶痕倚靠在马车上,抬眼望着我,声音有些虚弱:“为什么不能像你,你是他娘亲,还是江湖十大美女评选第十一名,他怎么会不好看?”

      我脸红了红:“我不是说我不好看,我是想看着他,就像看着你小时候一样,你们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小鬼头。”

      马车绊了一绊,马嘶了一声,终于将叶痕从困顿里拔出来。他精神来了,却有些不高兴,绷着脸说:“这么说来,他要与我争抢你了?”

      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我故意刺激他:“孩子可是从我肚子里跑出来的,和我一条心,你怎么抢得过他?”

      叶痕听完,便将我抱起来放在马上,随后取匕首割断马车的绳索,自己也跳上来在我身后拥着我说:“现在将入夜了,等我们上了山顶,应该爬到你说的山顶。我们许愿去。”

      他说风就是雨,完全不给我半点反抗的机会,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我根本就不信神农山顶的天上住着送子观音,大约是努努家世代杀猪,所以才希望神农山带给他们福气,但其实神农山顶上住的都是武当派的道士,如果顶头住的真是送子观音,神农山上早就爬满小道士了。

      马架不住长途跋涉,一入神农山下的树丛,它就死活都不肯走,一定要在地上草里吃个饱。夜幕罩了下来,树林里的蚊虫也四处乱跳,叶痕牵着我手往前走,但才走到半山腰上,我们两个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叶痕现下已经到了第三个月上,不吃续命的丹药,恐怕内息又要大乱。他现在是不是便喘着粗气,像村里跑累了的孩子一样,我的担忧看来并不是多余。但我也越来越没精神,原来我可以提一口气跑很远,现在不知不觉就会困倦,这又是为什么?

      我打了第七个瞌睡的的时候,叶痕发话了:“小七,咱们都有点累,不如先回去吧。”
      我纳闷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平常我不会轻易这么打瞌睡。”
      他笑了笑:“走这么多路,当然会累了。”
      我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这么一说,我瘪了瘪嘴回答:“上山也是你,不上山也是你,全都被你说尽了,到底上还是不上?”
      叶痕一时语塞,随后将我背了起来,提起内力向山上行进。

      破晓之前我们果然站在了山峰上。眼看着天泛白的时候,叶痕将我紧紧地抱着说:“小七,我错了。”
      我不解,抚摸着他的背脊:“怎么了?”
      叶痕说:“我方才带你爬山,其实......其实......”他支支吾吾,我打趣他:“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他说:“我其实想让你伤了胎气,让这个孩子消失......可走到半路,我后悔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我从他怀里脱出来:“那是血沧澜的谎话,你什么时候连他都信了,却不信我?”
      我真的生气了,就好像五年前他故意丢下我,不相信我一样,这怎么能是我的叶痕?
      叶痕将我的左手搭在右手的脉搏,说:“你听到什么了吗?”
      我怎么听得出来,他将我惹得有些怒气上头:“我能听到什么,我这人又蠢又笨又没本事,我能听到什么呢?”
      他郑重其事地瞧着我:“小七,这是喜脉,你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一回受惊吓的是我,我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原来血沧澜说的是真的,原来叶痕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是因为这个。但我一惊之后却是大喜,我高兴地在地上蹦跳起来,向着头顶的天上大叫了几声:“观音娘娘神通了!”
      叶痕皱了皱眉:“你刚才在我怀里许了个什么愿?”
      我娇羞地捏捏自己的脸蛋:“我只说叶小鬼在不当教主之前,一定是不会再碰我的,我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不许他再碰我了,那什么时候我才会有叶小鬼的孩子呢。”
      叶痕长叹了一声说:“我并不想知道你和血沧澜发生了什么事,但你愿意在我身边,我愿意和你一起养大这个孩子。”

      我再也憋不住:“为什么将我和那混蛋扯在一起,我就是给猪生狗生,也不会与他有什么关系!这孩子明明是你的,是那天晚上冰魄为你我下了药,我们两个谁也管不住才有的,你竟要说你不知道吗?”
      这回惊的是叶痕,他转脸去走到山崖边上,仔细地想了半晌,却想得头疼欲裂才说:“你是说冰魄来找我的那晚.......我只记得她将面上的纱巾摘下来,我恍惚以为是你,随后我头晕得很,一会儿以为是你,一会儿又清醒了些,告诫自己那其实只是人皮面具,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拍打他的脑袋:“叶小鬼,你晕过去了,你竟然说你晕过去了!你明明是将我按在地上,不论我说什么也不放手,还将我扒个精光,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你,你.......”
      我骂得正起劲,忽然眼中一白,向后仰去。
      叶痕急忙转身接着我下坠的身体,我昏去前,忘记他面上是乐不可支地表情。
      这小鬼.......我想我真是被他伤胎气了。

      再醒来时,叶痕紧张地坐在我的身前,我望着他的脸,好似刚刚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合不拢嘴地望着我。随后我听到了小孩子哇哇的哭声。
      我神智还有些不清,回忆这是过了多久,难道我已经生了?
      过了一会儿,叶痕将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儿抱在怀里,放在我的床上。那小家伙滚了滚,向我滚过来,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我。
      我大惊失色:“不会吧,已经这么大了?”
      叶痕点头说:“是啊,是不小了。盆子和你一样,很喜欢吃糖人,我从镇子上买了不少回来,你若是再不吃就热化了。”
      盆子?我的苍天,叶痕竟然给我们的孩儿取这么个名字,我真想睡过去不醒来算了。

      我正绝望地要闭上双眼,视野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是一个打扮洁净的年轻妇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露出两颗洁白的板牙:“小七你醒啦。”
      我振作了起来,兴奋地一把抱住她:“努努!你不是嫁去临村了吗?”
      努努说:“这不正好家里的母猪产崽子么,近来有些难产,爹爹还要上集市去忙,熟悉手艺的也只有我了,所以我便回来。”
      我指着旁边抓我鼻子的孩子说:“这个.......盆子,是你的?”
      努努大笑:“那还能是谁的,母猪的?”
      努努这孩子也真是不会作比,拿自己和母猪比,唉......
      我忽然想起来,昏过去之前和叶痕发脾气,也将他同阿猪阿狗放在一伙了,可见得人总是贬低自己,这没什么错。

      叶痕扶我起来后,努努高兴地说:“小七,我以为你老大嫁不出去呢,没想到现在带着夫君回来养胎,以后咱们两个就在一处,我生过之后也帮人做稳婆,我可以帮你接生呢。”

      我们两个经年不见,说起话来没边没际,却总是开心得很。盆子在我们身边打转,过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便跑去找叶痕。
      过了一会儿我便发现,端茶倒水都是努努在忙,而叶痕一个人坐在我师父以前的榻上,面对着窗子,在瞧窗外的桃树。盆子在叶痕的肚皮上顶牛玩。

      他顶不动叶痕,叶痕有时朝他会心一笑,将他抓起来坐好,但他却不管不顾,一定要将头顶在他肚皮上。叶痕一遍遍将他抓起,盆子一遍遍地将脑袋塞在他肚皮上,玩的不亦乐乎。

      隔壁母猪的叫声大了些,努努赶忙起身带着盆子告辞,回去照看。努努一走,叶痕就挤到了我的床上,钻进被子里贴着我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
      我说:“我还是起一个为好,以免将来我生他时疼得又昏了过去,你却取个难听的名字就不好了。”

      我望向窗外,想起了师父时常坐在桃树下的情形。师父拿着酒葫芦,静静倚树坐着,身上有一两瓣掉落的桃花。我会走过去跪下,轻轻拂掉师父肩头的花瓣,然后靠在他老人家伸出的腿上望着天,听师父醉醺醺地讲道理,还顺带给我掏耳朵里的脏东西。

      师父说:“为师以为,你耳朵里的耳屎是掏不尽的,眼里的灰尘、心里的断刺,都是除不尽的。你若是想除得尽,除非你再听不见,再看不见,再不想体会。可你不愿意,所以你一直难受,难受到死。”
      我觉得还是活着好,所以说愿意。
      师父又说:“譬如情爱,和耳屎是一个道理。为师以为,情爱这东西不能随便沾染,若是沾染了,你不断掉一臂,它势必爬满你全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摇摇头说不懂。
      师父说:“为师的耳屎、眼屎、鼻屎还有心里的那根刺,都跟了为师半辈子,为师要将他们都带到棺材里去,为师离开他们,就少了半条命,为了我的这半条命,这点难受不算什么。”

      我想起了师父,于是对叶痕说:“不管我们的孩儿是男是女,名字和我师父有关好不好?”
      叶痕:“叶剑圣.......”
      我说:“我师父最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这桃树,一个是酒,我想好了,男孩儿就叫叶小酒,女孩儿就叫叶小桃。”
      叶痕亲了亲我的脸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晚上叶痕在我身边睡着的时候,我走了出来。
      我想了想,转到隔壁去,努努正坐在猪圈里,为难产的母猪摩挲着推着肚子。母猪正在艰难地产仔,它看起来很累,但很努力,我于是问努努:“生孩子真的很疼吗?”
      努努回答:“总归是会疼一下的。不疼一下怎么行,这世上没有不疼便得到好东西的事情。”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看着盆子已经扒在她弯曲的背上睡着,时不时发出鼾声,我好向往以后叶小酒或者叶小桃靠在我身上睡着的样子,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出来。

      “我醒来不见了你人,便知道你来这里了。”
      叶痕从门边走了出来。我在月下望着他的身影,他的一头长发泛着银色的光泽,与月同色。
      努努用棉被包住已经诞下的小猪仔,递到我的手里。盆子也已经醒来,看到猪仔后嗷嗷地大叫。
      我以前时常和努努一起照看小猪,但这回还有叶痕。
      叶痕咳了两声,却不靠近,一直在门边静静地等着。等了许久他都不走,连番打起瞌睡来,我看不下去,于是过去将他半劝半推才回去。
      我陪着努努到了五更时,才从隔壁走了出来。我走到偏远的地方,放了一只飞鸽。
      叶痕的命不能被白冰魄握在手里当把柄,我要找个更可靠的人来医治他。那么,就只有药王谷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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