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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判断题Test twenty-eight ...

  •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存在着征服一切的野心。】

      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蠢了,德拉科想。

      可他没有听到理智高高在上的嘲讽。

      德拉科也没有松开琉莉的手,正如最初马尔福庄园结缔实现愿望的契约一样牢牢地牵住了她留着鲜血的左手,那种如饮福灵剂的感觉让他目眩。德拉科以为自己会等很久,毕竟哪怕一秒钟也漫长地叫人觉得可怕,然而并没有,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那些伤疤诡异地蠕动起来,仿佛要冲破桎梏,沿着鲜血蔓延到德拉科的手上去。

      灵魂的契约魔法用轰鸣的方式碾压而来,无声却巨大。

      他听到了某种微妙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风在呜嚎,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地靠近了,在烟尘滚滚中带着兜帽、举着镰刀,威严可怖。德拉科一晃神,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很快,在寂静中他察觉到某种微弱但绵长的呼吸声,那只按压在琉莉胸腔的手触碰到渐渐攀升的温度,正如他所许下的第三个愿望。

      德拉科垂下了头,捕捉到缓缓睁开的眼睛。

      她真的活了过来,而不是刚才那具冰冷的尸体。

      琉莉猛地吐出一大口海水,混合着鲜血,茫然的神色在短短数秒内就一扫而尽,彻底清醒。

      那张发青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死气,没有任何的照明条件,德拉科就能清晰地看到灰色的魔力从她的手上冲了出来,像是被释放的恶魔,一个举着镰刀的虚影在琉莉上方形成。

      “……”

      琉莉的深眸久久地盯着她上方的虚影,没有理会德拉科。

      她的嘴角艰难地挑了起来,“你还是无法夺走我的命。”琉莉小声地说,声线略喑哑,不带感情,也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你无法做到。”她冷硬地说,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湿漉漉的袍子紧紧贴在她身上,又脏又乱的头发粘成一团,然而这样的狼狈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尖锐、笃定、自信,还带有些许的嘲弄。

      一道天雷闪破天际。

      虚影有了轻微的晃动,仿佛在表示狂怒,镰刀的尖端依旧稳稳地对准了琉莉。

      在德拉科看来,这个举着镰刀的虚影与传说的故事里那个收割亡灵的死神极为相近。

      “你做不到。”琉莉说,一下子坐起了身,好似从来没有受过重伤,语气强硬得不亚于在命令它“滚开”。

      虚影顷刻扭曲消失。

      “……”

      德拉科半眯着眼睛,他已经收回了手,那些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垂落到泥地中去,立即就蒸发不见了,仿佛这样的血不应该存在人世间。

      琉莉终于侧头迎上了德拉科的凝视。

      德拉科微微一怔。

      黑漆漆的环境里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捕捉到对方的眼睛的,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德拉科第一次在琉莉的深眸中什么也没看到。

      在富含多种情绪和感情的一双眼睛里,褪去了所有残酷的杀意和冰冷的漠视,嚣张、淡然、自我、任性、轻蔑全部都收了起来,就像是被风抚平了所有的尖刺,那些曾经让他怒不可遏的东西都消失了,而她的眉毛极其细微地隆起,嘴角依旧翘成平日里最熟悉的精致弧度,德拉科从中看到了某些难以解读的意味。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在这样的对视里,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德拉科率先安静地垂下了眼,甩了一个魔咒,一些木柴飞了过来,堆在一起,嘭的烧了起来。

      “马尔福先生。”琉莉望向燃烧的火堆,突然开口。

      “……”

      德拉科依旧垂着眼,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削了我头发。”琉莉说。

      德拉科眼皮一跳,几近哑然,“……所以?”

      “我养了很久了。”琉莉柔软地说,然而语气却像是撒脾气的小姑娘,好似她养的不是那长长的金发而是什么宠物。

      “哦,我很抱歉。”德拉科毫无诚意地说。

      “先生。”琉莉又叫道。

      “琉莉小姐请说。”德拉科罕见地保持了他的耐性。

      就在德拉科认为琉莉还要继续纠缠那个问题的时候,琉莉开口了:“我不会游泳。”依旧是柔软的声线,这应该是相当奇异的事,这种柔软与那种带血的随意不同,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

      “显而易见。”德拉科彬彬有礼地说,拒绝出现一丝一毫的愧疚。

      “马尔福先生。”第三次,琉莉叫道。

      “……”

      德拉科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一些内心摇晃不定的情绪正在被他用理智抵挡着,而他并不知道那应该是什么,他允许自己露出一个平淡、毫无意义的微笑,腔调是一种毫无热情的懒洋洋,“琉莉小姐还有什么话想说?”

      “……”琉莉歪过头看他,唇瓣浮现精致得刚刚好的弧度,“许久不见了。”她轻声地说。

      那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让德拉科的神色一顿。

      他睁眼将目光交给琉莉,大约是在试图捕捉什么,他没有发现来自那句话的丝毫敌意。在火光中,琉莉的侧脸被勾勒出一条光与暗的边界线来,面容还是青白的,并没有恢复成白皙。她看来很冷,德拉科恍惚地想着,相比起上一次琉莉蹲在火堆边上的模样,这时候的琉莉病态又孱弱,这在刺激德拉科为数不多的一点儿同情心。

      呵,同情心,马尔福没有那玩意儿。

      德拉科坚定地将视线偏开,意图转移那些不应该产生的情绪,他瞧见了她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被他削了一大截现在只能到肩膀的位置,不再金光闪闪和柔顺美丽,还不断滴着水,如果他没记错,他还踩了那长长的头发好几脚;不知怎么的,德拉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你的头发颜色很漂亮。”

      闭嘴。德拉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释放出一些情绪,而他在用理智掩埋它。

      “不过用多了发胶以后说不定会秃头的。”女孩笑眯眯的声音顽强地穿破了桎梏。

      他的呼吸哽在喉咙里。

      那些不该存在的微妙愧疚穿过了他顽强的面具,在他意识到这个女孩现如今的弱小、和自己那些被恐惧与欺软怕硬的本性所驱使的臆想之后,轻而易举地刺破了裂缝,探出了脑袋。

      他从未生出好感,但他本该也毫无愧疚,在被那个女孩几次威胁性命、当作玩具一样逗弄把玩之后,梅林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但她救了你,无数次。

      她傲慢无礼、喜怒无常、气焰嚣张,她用强硬的实力逼迫你屈服,无数次在杀了你的渴望中徘徊……可你必须承认她用言辞拆穿你的伪装、表露她的恶意之外,她从未对你做过什么。

      德拉科平静又嘲讽地拉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不仅没有,她每一次都克制住了那股无由来的杀意,并总在保护他的性命,将他从麻瓜催眠和战争创伤里无情地揪了出来,逼迫他面对真实、往前走,甚至……德拉科可笑地想,从头到尾只有他在瑟瑟发抖、在为一个无法掌控的女巫感到恐惧和威胁,他早该察觉到,她为他每一次强大而发自内心的愉快,为他随时的放弃和过于幼稚的试探而发怒。

      清醒的认知并非让他产生好感,那些被掌控、被愚弄和被要挟的恼怒仍旧让他厌恶着一切,但同样让他在这个一无所知、又出奇弱小的女巫面前生出了不该有的愧疚。

      是他将她丢进海里,把她淹死了的内疚。

      事实上,这很奇怪,他其实一直抱着杀死她的念头,至今这个念头也牢不可破地屹立在他的脑海里。但他绝不希望她是这样意外死去的,尤其在过去那些被恐惧支配的时间里,德拉科无时无刻不希望着一场彻底的一对一的决斗,打败她,踩碎她高傲自我的面孔,将那些被玩弄的耻辱都还给她。

      幼稚。

      德拉科并不否认这一点,甚至他的理智完全无法克制内心的这种渴望。

      他是一个斯莱特林,睚眦必报,哪怕在被恐惧支配的时间里他一直耐心蛰伏着,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

      然而就在刚刚,她被他一不小心弄死了。

      这简直就是梅林的玩笑。

      德拉科还是望向了琉莉的脸,那些被海水浸泡过的伤疤看上去糟透了,微微肿起,还有些发紫发红的丑陋纹理。或许会感染,德拉科听见自己的声音。然而琉莉却一点儿都不在意的神情,转回头漫不经心地用手一下一下抓着火焰的顶端。

      “你看起来很意外。”在柴木噼啪的寂静声响中,德拉科最终低声回应。

      有什么东西变化了,德拉科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确实很意外,本以为马尔福先生不打招呼的离去代表着永别。”琉莉说,对于德拉科漫长的沉默里到底思量了什么毫不在意。

      德拉科放松了肩膀,给琉莉甩了一个干燥咒。

      琉莉挑起眉梢,睨了一眼给自己甩干燥咒的德拉科,竟然无视了这种行径。

      “我也很意外我还会再见到你,琉莉小姐。”德拉科翻翻眼皮,懒洋洋地应答,并相当绅士地用魔法梳理了她糟糕的头发,“梅林知道,这并非我愿。”

      “真可惜。”琉莉遗憾地说,伸手拂过她的头发,“我还是很乐意再见到马尔福先生的。”

      德拉科能从琉莉的目光里找到一些他熟悉的血腥。

      她的样子很狼狈,这无可辩驳。

      然而德拉科的心底却意外地觉得,这样满脸挂彩却心不在焉的琉莉有一种诡异的的美感,那些糟糕的伤疤口子发肿的纹路本应该丑陋地让人不愿再看第二眼,但相比起往日那些笑容漂亮、无可挑剔的样子,她在火光映射下的面容叫人惊艳。

      他明白琉莉那句话的意思——她当然希望再见到他,正如她所说,她一定会把遭遇的一切千百倍地还给德拉科——她在未来也确实做到了。德拉科应该感觉糟糕,因为正是他现在对琉莉的所有作为引致了未来的后果,但他又没那么沮丧,也没有丝毫想要弥补的念头,想必弥补也太晚了,而事实上,他会对琉莉这样的态度完全来自于琉莉未来的作为。

      这像是某种怪圈,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倍感荣幸。”德拉科近乎温柔地说,“希望下一次见到琉莉小姐,琉莉小姐不会这么狼狈。”他停顿了一下,淡眸扫过琉莉,“又或者,这么脆弱地差点丧命。”

      远离疯子应该是人的本能,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厌恶。

      德拉科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他一直讨厌这个女孩,现在也是。

      她拥有强大的力量,却热衷于破坏别人的人生,性格恶劣且行为无逻辑,而他总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然而有什么变化了,在他明白自己和琉莉之间,那条因为时间的扭曲而联系紧密的纽带;在他发现自己与琉莉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之间出现了诡异的相似点——暂时的蛰伏与迟早有一天期望的报复;在他真正明白自己厌恶的并不是琉莉,而是自我的弱小——他无数次想象过如果遇到这些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任何一个战友,都会比他做得更好——这样的挫败促使他更加厌恶无所顾忌地玩弄人心的琉莉,也更加想要杀死她、摆脱她,或者说……

      征服她。

      “马尔福先生放心,我不会再给死神带走我的机会的,一次也不会……”琉莉的声音轻轻的、如若夜风拂过树叶,但却嚣张得让人心悸。

      在他年幼的时候,德拉科想。

      真正年幼的时候,他曾与吸引走一切关注力的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处处针锋相对,给他找一切麻烦,甚至为自己第一次向一个人伸出代表友谊的手却被拒绝的事心怀不忿,花了六年的时间去挑衅他,在哈利·波特遭遇糟糕的事的时候就洋洋得意。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一点儿长进,挑衅、试探、抗争。

      因为教育、因为环境、因为父母、因为姓氏——这样被骄纵又苛求着长大的他,对上位者的权威有着天然的向往,他渴望赢得一切,对权力、名声、地位、力量,掌控一切并且受人尊重和关注是他真实的野心。年幼时他看到了轻松得到一切的哈利·波特,视其为头号对敌;如今他因为琉莉做到了自己难以达到的随心所欲和任性自我,而发自内心地厌恶她。

      真是妙极了的剖析,德拉科想,又听见理智不冷不热地嘲笑。

      他所有痛苦、愤怒与恐惧的源头,不过是自己有着变得与她一样无畏和强大的野心,实际上却弱小、无法掌控、欺软怕硬的本性之间的剧烈矛盾罢了。

      “……毕竟我一直都在从它的手中抢夺亡灵。”琉莉说着,那话语中强烈的自信与笃定打断了他的思绪。

      德拉科应该拒绝陷入这样的思考。

      对自我的清醒认知正在一步步蚕食他长久以来的人生堡垒,将那些坚信不疑都瓦解一空,不容拒绝地摧毁他的信条,让他在洪流中面临轰然倒塌的一切。他过去已经因为那个战胜一切的年轻男人被摧毁了一次自我和信仰,像一个卑劣的人渴望着光和温暖……他不该经历第二次,更深入、更糟糕的摧毁。

      “正如你所做的,德拉科·马尔福。”琉莉微笑着偏过头,凝视着德拉科,深眸里流转着从未有过的奇异光彩。

      德拉科错愕地扬起脸。

      火光的交错中,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晕眩,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得扭曲而模糊,四肢百骸的疼痛与胃部翻滚的作呕感卷席而来,墙与壁炉还有浅金色的柔软长发隐约闯入了他的视野。一个很遥远的声音仿佛顺着风滑入他的耳朵里,清清冷冷、不带感情却叫人战栗,与眼前坐在火堆前的女孩模糊的口型渐渐重叠了一起,而落下的镰刀斩断了一切。

      “你教会了我去征服一切、包括死神,在时间中旅行的德拉科·马尔福先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判断题Test twenty-e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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