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宫藤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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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游湖的事就这样平淡开始又平淡结束。

　　转过月，沈书谦和小河县的几个家境殷实的少年郎们一起入了杭州城的新学，沈书谦对那些舶来的文学和戏剧类的东西很感兴趣，连带着就起了习些西文的心思，为了专心学习，他就没像其他一起来上学的少年那样每月回家，所以等他再见到那个叫芽儿的小女孩，已经是这一年的年关了。

　　半年的时间没见，第一眼看见这个怯生生的仰着头叫自己‘沈少爷’的女孩时，沈书谦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原本丫头样的女孩竟然有些出落了，他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给他的这种感觉，是因为她个头长了？还是因为那张不过手掌大小的小脸上终于见些肉了？

　　反正，他就是感觉到眼前的女孩就像早春里的嫩笋，经了头春第一场雨，正在他的眼前，缓慢却又坚定地抽出第一枝细芽儿。

　　沈书谦觉得挺神奇，也挺有意思，偶尔有机会就逗着她说话，过了年，孩子团里所有的人都又大了一岁，年纪大的那几个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孩子了，可大家还是喜欢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沈书谦发现每次聚会，这个叫芽儿的女孩都会来，但每次来了，都会尽可能的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眼睛发亮的瞧着总是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正中的白大少爷和林家小姐。

　　沈书谦觉得自己瞧出了什么，却没感觉讶异或者别的什么，就像那些舶来的话本里讲的，少年时候原本就是最容易产生爱恋的时候。

　　发觉芽儿飞跃似的的长大的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白家大少爷的弟弟，白小胖子，白景福。

　　白小胖子也上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新学，如今站在留在小河县的伙伴们面前，有了许多吹牛的资本，自从那次游湖之后，他对那个被他欺负过的小女孩就有了种别样的在意，沈书谦看到过好几回这个半大小子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糖果糕点，一个劲儿的往人家手里塞，如果人家没要，他就一副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模样，如果人家接了，他就乐得呲牙眯眼，美得像自己吃了多少好东西一样。

　　过完年，小河县的孩子团就又四散了开，沈书谦继续回去上学，暑期来的时候，已经能自己通本读下基础西文书册的沈书谦又回到了小河县，虽然按年头来讲，他搬到这里的时间并不很久，但不知为什么，在他的心里，这里早已是他的故乡了。

　　个子已经比原来高了半头的白小胖子继续围着看起来越发水灵了的芽儿转，他添油加醋，极尽全力地卖弄着他知道的一切。

　　白大少爷根本不屑和自己土包子一样的弟弟交流，他和林家的大小姐在城里的新学都是众星捧月般的中心人物，他和她身上有一种相似的，在锦衣玉食里培养出来的生机勃勃，和豪情万丈，总能吸引到许多崇拜者和追随者，他们和一群相同年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谈时事，谈理想，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让人感觉赏心悦目，相得益彰，完全是天生一对。

　　沈书谦喜欢拿着本外文书，坐在那个小圈子外，看书看得累时就抬起头看看他们，欣赏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他感觉轻松和欢愉，偶尔，他也会去看另外一个坐在圈子外的人，那个人那么瘦小，那么沉默，那么安静，她的眼睛总是注视着圈子里的那两个人，表情痴迷，专注，甚至可以称之为虔诚，就像在看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白小胖满打满算在西学里待了不过几个月，他又不好学，学到的东西很快就倒了个干净，他为了继续在芽儿面前装能，就拉着她找到沈书谦面前，央求他给他们‘上上课’。

　　比起另有所图的白小胖，芽儿的好学却是出人意料的，她识字不多，一开始的时候面对书谦几乎连眼睛都不敢抬，似乎是羞愧于自己的寡陋，但在发现他对自己粗浅的提问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好恶之后，她立刻又开始像抓住一过即逝的机会一般，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

　　对于小姑娘每一次都像明天就可能会被人厌弃所有只有紧抓住今天的学习态度，沈书谦心里有一种极为细小，同时也极为微妙的波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让他极为明白眼前的女孩的每一分心思，每一个期盼，但也让他明白她所有的心愿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她永远也成不了她愿望里的那个人，而就因为这个似乎早已决定好的结果，让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的让人怜惜。

　　那年的夏天过得很快，假期结束时，沈书谦告别了让自己做了一个夏天 ‘先生’的白小胖和芽儿回到学校，入冬的时候他经过学校的西文老师推荐，成了去上海高等西学的交换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