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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她原本愤怒的心忽然坍塌了一块。好像对这个少年也提不起厌恶了。
      十年后,文心在欧洲游学,曾在一所野鸡大学里蹭课,有一个白发苍苍的教授,对着底下齐刷刷的一群二十岁的年轻人说,人的幼年,从懵懂不懂事到忽然清晰,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件事,一句话,一眼。
      文心在一个角落里深表同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眼泪已是沉默着流了一脸。
      那一年,蒋文心默许了少年住在她家里。他们们仍然很疏远,少年不跟她说话,文心离得远远的偷看他,好奇的打量他。他吃饭,睡觉,起床,沉默着刷牙,上课,写字,发呆,平静的看着窗外,听歌,低头,不说话,一个人走回家。
      文心后来断断续续听家人老师提起过,少年的父亲生意上受了挫折,但那也只是大时代背景下的挡不住的潮流趋势,h城那年的大小富商跳楼的新闻频繁的见诸报纸,市民已经麻木,他的父亲倒是没有跳楼,最后那天平静的走出大厦,视而不见在旁边等他的司机,走近大厦对面的繁华街道的时候,忽然加紧脚步冲到一辆货车的车轮底下。下班时段的十字路口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围观的人把交通都堵塞了。他的母亲听闻后并没有赶到现场,手脚利落的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抵债,抱着少年长跪在灵堂,一日又一日的跪着,不肯起身,不肯喝水,不肯松手。守过了头七,终于熬不住,步了那些大小富商的后尘,从公司的顶楼放纵自己一落千丈。
      少年又守了一个头七,这次成了自己一个人。
      又熬了两个星期,他家的保姆李阿姨偷偷给蒋爸爸打电话说不想做了,她担心少年疯了。自己照顾不好他,还是算了吧,给蒋爸爸打电话只是为了五六年的主仆情意,问一句蒋家可愿意接过去照顾照顾他。
      哪怕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也比他自己一个人强些。
      蒋家父母为人正直善良是出了名的,李阿姨也算会找人,蒋爸爸接到电话只犹豫了几秒便应承。
      就这样少年住进了蒋家,跟蒋文智蒋文达蒋文心三兄妹同路上学,同桌吃饭,同处作息。但还是很少说话。
      这样平静各安其事的日子没多久,一天,文心睡眼朦胧的来到教室,正醒神呢,少年进来了,全班又发出一阵底笑声。文心满脸莫名其妙,目光随着少年往后移,落在他课桌上色彩斑斓的一摞课本上,上面的颜色比课桌上的颜色新鲜,明显是新加工的。应该是用彩喷喷出来的,颜色堪称均匀。
      文心愣住了,抬头看少年,满屋黑色制服的学生叽叽喳喳,高瘦的少年站在自己七彩桌旁伫立几秒,默默的坐下,什么也没说。
      文心猛地回过头坐直,睁大眼睛,胸肺有些不畅快
      前排于小强一副“我知道是你”的样子悄悄地跟她挤眉弄眼,文心懒得搭理他。
      老师进来上课,要求学生打开课本,少年无动于衷的坐在座椅上,老师注意到只有他一动不动,忽然看到他的书本,一句话憋了回去,在讲台上哽了三四分钟,拿起手里一叠厚重的课本,往讲台上狠磕了几下,震得粉笔末飞的到处都是,“很好玩吗?!”
      全班都被老师的震怒吓到了,文心坐在第二排,那几本书像打在她脸上,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
      只有少年事不关己,幽幽的看着窗外。
      午饭时间,隔壁班的魏彭彭和几个同学端着午餐盒来文心班里一起吃饭。先是炫耀了饭盒里妈妈做成爱心的煎蛋,然后又压低身子,像于小强一样对她挤眉弄眼,“哎!你们班那个胆小鬼,上次你给他课桌涂成那样,屁都没敢放一个,今天早上我们几个加了把火,把他课本也喷了,哈哈哈哈,怎么样?他今天早上什么表情?气哭了没?”
      文心一边听他说,一边默默咀嚼饭粒,看着魏彭彭锅盖头底下的圆脸耍贱的笑,然后把饭盒在桌上狠狠一磕,溅了魏彭彭一脸肉丁米粒,魏彭彭献给她的爱心鸡蛋也飞出去了。
      起身抓住他的领子,文心大脚踢开凳子,一路把他扔到走廊栏杆上,教室里的同学们不聊天也不吃饭了,纷纷跑到窗户边看热闹,只留下施澜生独自一个人坐在位子上。
      窗户外面,厚厚齐刘海的少女打的魏彭彭不能说话,手脚并用,连踢带踹,魏彭彭的几个同学闹不清这是怎么个事,在旁边和稀泥拉架,根本拉不住少女的猛烈攻势,只听走廊上一声声喊着,“他这是替你出气啊。”“哎呦,你打着我啦!”“我去,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文心拢拢头发,手指着他,压低声音说,“我用得着你替我出气吗,你都让我丢人死了!”
      拨开众人回到教室里,看也没敢看少年,少年倒是一派自然,仿佛对身旁的一切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齐刘海的少女有时候偷偷想,这小孩是不是已经被气傻了。
      上学路上那只很凶的小狗,原来看见小孩子就撒开小短腿一路追,现在往它身上扔香蕉皮吐瓜子皮,它都泥雕塑像一样不动一下。端正的用前腿支撑蹲在地上。偶尔动一动毛茸茸的耳朵抖下别人吐的瓜子皮。湿漉漉黑漆漆的圆眼睛一眨不眨。那眼神不知道是等待还是守候。总之完全改掉以前恶犬的习惯,文心再用跳绳套它的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文心揍完魏彭彭,心里略微舒服点,魏彭彭一天没敢来看她。第二天下午下学的时候,顶着一脸鼻青眼肿磨磨蹭蹭的来找她。
      “我……我以后不这样了……”
      文心一边看书一边抬起眼皮撩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魏彭彭为难地说,“肯定是咱俩老涂他桌子,让人看出来了,老师是不是骂你啦?”
      文心翻了个圆润的白眼,把书扣下,义正言辞的教育他,“欺负人是不对的!何况欺负施澜生那种小身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折了,你好意思涂人家桌子吗?”
      魏彭彭张大嘴,第一次领教女人前后态度转换之快,她咬牙切齿给人家刷桌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就能这样发自肺腑的大讲道理。
      “还有啊,你就是看他刚开始没搭理我,你才敢又去喷他,他要是跟我打一架,你早躲远远的吧?切!还说人家是胆小鬼,谁是啊?!”
      魏彭彭脸红了,鼓着一张圆脸,支支吾吾说:“我是怕你还生他气……”
      文心推开他的锅盖脑袋,不屑的说:“你看你胖的胜过他俩,有仇单挑啊……”
      魏彭彭觉得她话里话外的护着那个施澜生,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她应该不会,毕竟她前不久还恨他恨得牙痒痒,魏彭彭怎么也想不通,最后非常郁闷垂头丧气的走了。
      一个月后,魏彭彭红着眼眶怒气冲冲的在上学路上截住文心,“怪不得你上次那么生气,一个月都不怎么搭理我,原来你看上那个小子了!”
      文心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魏彭彭气的大喊,“李岳岳都告诉我了!说他现在住在你家,你是不是跟他好上了?可他已经是李岳岳的男朋友了啊!”魏彭彭为她的眼光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样?!”怪不得老师说,近什么楼台先得月什么的。是有道理的啊!
      “他为什么住你家?”施澜生父母去世这件事,只有老师知道,同学们全不知道。
      文心心里翻了个三百六十度圆润的白眼。“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绕过魏彭彭就往前走。魏彭彭没想到她这样无情,眼睛更红了,加紧脚步追上她大喊一声,“我要揍死他,让他下学等着吧!”一边说一边跑远了。
      文心被他气得直笑,笑完又隐隐担心这二百五真去揍施澜生。
      想到施澜生那一推就断的小腰身……她摸了摸下巴,决定下学的时候在他后面悄悄跟着,魏彭彭那家伙来了,她就直接把他揍成猪头!
      等了一天,还没到下课,她怕自己收拾书包晚了,趁老师还上着课,就已经悄悄把书拿到课桌底下装进书包了,支着手佯装听课,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了,她却不走,在自己座位上磨蹭了一会,见少年走了,才抓起书包尾随在后面。
      她不敢走太近,生怕在人潮里跟他走散了,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不停地钻来钻去,伸长了脖子追踪他的人影。
      少年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几道火辣辣的眼光盯上他,魏彭彭和几个同学早早的守在校门口,一人拿一颗棒棒糖,正在苦等他。见到他,连装样子的糖都忘了吃了,把他浑身上下一通打量,似乎在挑拣一会打他哪个地方,能把他打得最疼!
      少年的脚步忽然一停,文心也正好扒开下学的人潮,一眼看见魏彭彭几个在远处小老鹰似的盯着少年,她隔着中间的少年睁圆眼睛怒瞪这几个男生,这几个男生慑于她上次痛揍魏彭彭,竟然瑟缩了一下,脸上显出些犹豫来。
      少年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的往平时回家的路上走,越走人越少,店面换成了安静的房舍人家,小摊贩换成了灌木丛,脚步声略重就很明显。
      没办法,文心只好远远的跟在他后面十米左右,一会假装买零食,一会躲在右边的路灯底下,一会扎进左边的灌木丛。一会又紧贴着右边的墙根偷看他。
      他们回家的路虽然又静又深,但幸好旁边住户矮墙上种满藤本植物,爬墙的玫瑰,月季,密密麻麻的炮仗花,甚至路边还有高大的凤凰木,倒还不是避无可避。
      但是经过一个种满蔷薇花的转弯时,少年忽然消失了,齐刘海的少女远远地往拐弯的小路上看了看,居然没有人了。
      她赶快拉好书包带,撒开脚丫往前跑,刚过转弯,少年忽然从蔷薇花里转出来,拦在她眼前,文心一个急刹车几乎站不稳,瞪着眼睛和少年对视,大口的喘着气。
      凤凰木静静地守护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少年少女。风送花香,轻如微笑。
      少年一双眼睛里似乎有大雾弥漫,淡淡的看着她,说:“不要跟着我。”
      少女抓抓头发,死赖:“谁跟着你啊,这不也是我下学的路吗!”
      少年看她这样抵赖,转身就走。少女这次终于大方的走在路中间,不再往路牙上贴了。
      他一路自顾自的走,她在后面安安静静的跟。
      等他们回到蒋家小区门口,魏彭彭几个人的影子又出现在不远处,文心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跑到他俩前头来了,冲他们挥挥拳头示威。
      魏彭彭眼巴巴看人家俩进了大门,把棒棒糖都咬烂了。
      第二天,文心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这样不远不近的跟了一路,不知道少年发觉了没。
      第三天是周五,下午早早放了学,少年出校门的时候才四点,他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溜达着去了市里的图书馆,当然后面还是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蒋文心。
      隔着玻璃看见少年在一楼借阅大厅找书,文心就在外面溜达。
      春末的下午四五点,图书馆空旷的广场上,被风一吹还是冷浸浸的。
      文心冻了一会,觉得有些受不了,忍了又忍,终于看见少年一边浏览一边上了二楼,她赶快蹿进大厅里避避风,结果没过五分钟,少年又慢悠悠的下来了,文心只好又跑出去。
      她抱着胳膊,在小风里来回踱步,此刻便滔滔不断的后悔自己早上为什么没听妈妈的劝多穿一件长袖出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她用俩手搓着光胳膊,还是冻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哆嗦了一阵又一阵,时间长了居然也习惯了。天黑了,高高的路灯亮了,把她的影子拉长。她一边慢慢的踱步,一边回身踩自己的影子。倒也忘了时间,自得其乐。
      她没留意到二楼窗口注视她的目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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