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梦里长安躲雨人

1、第一章

　　文心坐在喷泉广场吃着手里的盒饭，盒饭已经冷掉了，刚买的时候西红柿还冒着热气，现在却只凝结了一层油脂，放在十年以前，她是死活不肯吃的，可是现在她却只一声不吭的扒着饭。
　　她抬头看看，喷泉广场对面耸立的那座大厦叫做正源，是她最后一处可应征的地方。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映出她的样子，头发因太久没有打理，越长越长，只随便用一根黑色发圈系在脑后，原本短短的齐刘海刚长到脸颊下，正是半长不短的尴尬时候，发圈扎不起来，松松的垂落在耳边。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衬衫，也是旧的。
　　文心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她知道自己这幅形象太落魄，用同屋乐家仁的话说‘活像个失婚怨妇’。不知道正源这样的企业能不能看上她，但她也没办法，她今天已经应征遍了旁边大楼的七个企业，她实在需要个工作。
　　广场上三三俩俩都是她这样的应聘人，散坐在角落里，吃或十元或八元的盒饭，讨论还有哪一家公司可以去。
　　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欲拒还迎的引诱着这些年轻人。让他们放不下，忘不了，得不到。
　　文心把饭盒塞进垃圾桶，尽力拢拢头发，她希望自己还能有最后一个机会，她可不比这些年轻人那么有韧性，要是正源再不要她，她就要考虑找个地方洗盘子了。
　　她才二十五岁，心却已经老了。
　　如果从正源大厦顶层俯视下来，大概周围景观一览无余，文心站在光秃秃的的广场上，连个遮挡物都没有，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索性早点走进正源大厦里等候。
　　前台小姐笑的很有礼貌，给她指引了招聘所在的楼层，文心以为自己到得已经够早了，可是一进来就看见楼道里都是前来应聘的男男女女。有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给她让个座。
　　她问文心：“你学的什么专业呀。”
　　文心有点不好意思,“历史文献学。”
　　小姑娘一脸吃惊：“你这个专业很少有人学哦，你真有勇气。”
　　文心笑笑，那姑娘伸出手：“蒋安安”
　　文心握住：“真巧，蒋文心。”
　　蒋安安笑了，“真有缘分，这座大厦原来也姓蒋，是著名的蒋家大楼，原来我们蒋是这么大的一个姓氏。我还总觉得姓蒋的不多呢！”
　　她们两个是一起应试的，主考官穿戴考究，戴着眼镜，一看即知这次应聘不好过，但是蒋安安进退得体，对答如流而且，从主考官口中文心才得知蒋安安毕业于h大的高材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相比之下，自己既非名校毕业，又非科班出身，态度不够从容，口齿也太笨拙。
　　总之，还没面试完，文心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面试的结果。
　　默不吭声的回到租住的小屋，刚一进门，屋里的乐家仁就数落她：“一回来就唉声叹气，你这是不是二十五岁的小姑娘啊。找不到工作也不要紧，你才多大啊，又没有一家老小要你养，至于把你愁成这样么！”
　　文心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敢叹气了，我现在回去睡个美容觉，明天接着去战斗。”
　　不再多说，转身回到房里，刚还微笑的唇角却沉下来。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三百块钱，再找不到工作，她真的只有去喝西北风了。
　　她第二天没去找工作，在家直睡了三天，后来被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通知她，正源录用了她。
　　电话是乐家仁接的，都高兴疯了，抱着她又亲又掐。
　　她努力把自己收拾出人样来，周五去公司熟悉工作。正源内部是以玻璃和钢材为主的设计，通透，明亮，高阔。仿佛水晶宫。
　　一位姓厉的小姐接待了她，厉小姐长得很漂亮，妆容精致，说话也是轻声款语。
　　“……我们公司非常欣赏蒋小姐，但是职位有限，策划已经满了，但是文印室还需要人，不知道蒋小姐愿不愿意来。”
　　“哦……”
　　文心坐在透明的办公室里，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原来是文印室需要招人……怪不得，有蒋安安那种人物怎么还轮的上她呢……不过文印也不错啊……最起码有口饭吃……
　　心中正百转千回的时候，二楼的扶手电梯上下来一群人，都是西装革履，里面就有昨天面试的主考官，不过此刻他正尾随在最后，这一群人都不年轻了，以大腹便便的四五十岁老头子居多，只为首的那个人最为年轻，面色如水。
　　那年轻人带着一行几十个人从容不迫的穿过大堂，直到他们转过透明旋转门，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过头，看到厉小姐正微笑地看着她，文心忽然有些许的慌张和心虚。
　　厉小姐站起来看着那行人上车，说：“怎么样，很优秀的人吧？”
　　“额……”
　　“我们的总裁。施先生，才二十多岁，就拥有普通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而且年富力强，身世又非常传奇，简直是女孩子梦中情人的典范嘛。”
　　回头对文心笑说：“在这里工作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怎么样？留下吧？”
　　文心也对她的玩笑报以一笑，轻松的说：“好啊。”

　　在文印室的工作很繁忙，各个科室的文印材料全交由文心一个人承担，她又不是那种手脚很灵快的人，常常会出错。
　　但是，也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正源里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很多，三十多岁的姐姐级人物也很多，这两类最八卦的人凑到一起，文心一星期之内就把正源公司的历史了解了个大概。
　　正源不同于h城其他的企业，它的创始人家族早年间做船和海洋方面的生意，到了创始人手里，才组建了正源，虽说是组建，但也可以说是家族企业的衍生。所以，正源有着不同于其它公司的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
　　而且，它规模甚大，投资项目也多，虽然h城以商业闻名，但它在本城敢称第二，应该不会有人敢称第一。
　　而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商业龙头，它的领导者只有二十多岁。
　　“……这就是为什么厉小姐跟你们说施先生身世传奇了。”资历最长得刘姐呷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蒋安安抱着怀里的奶茶，听得意犹未尽，用胳膊肘拐了专心打字的文心一下，“你怎么一点兴趣也没有，你是女人吗？”
　　文心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干嘛，我为什么要有兴趣？”
　　蒋安安一脸憧憬的说：“身家亿万，年轻有为，而且是家族企业继承人，不是那种暴发户，这种人物只有小说里才有嘛，是个女人就多少会向往一下吧！”
　　屋里几个小女生齐齐点头，表示附和，最边上的陈姐剔着指甲，意味深长的说：“家族继承？要光是这样有什么传奇的，在h城这样的小开富二代一抓一大把，太普通了。”
　　几个小女生互看一眼，立刻围到陈姐身下，叽叽喳喳的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姐快讲讲。”
　　陈姐被她们一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你们这几个外地小妞，随便找个本地人一问就知道了，正源和施澜生这两个词当年可都快被h城的人嚼烂了。或者你们问小刘，她在正源五年了，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可全知道！”
　　刘姐顿时笑了，“我知道什么，那时候我刚找工作呢，就比你们多看了几张报纸，你们想知道，自己翻当年的报纸去。”
　　说着转身追上陈姐回她们办公室了。
　　一边走，一边能听见她们隐隐约约的的谈笑声：“讨厌吧你，公司高层早就说过不许再提一句当年的事，你自己想八卦又不敢八卦，还让她们问我……”
　　陈姐则说：“得了，得了，问你怎么了，你不常八这些事么，咱们楼上谁不闲聊的时候不说两句似的，你就不告诉她们，她们没多久也就知道了……”
　　文印室里。
　　蒋安安撅着嘴说：“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文心你不是本地人么，你知道么？”
　　文心正忙，闻言头也不抬：“不知道呀。”
　　看她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你有这个功夫发呆，不如好好工作求升职，这样好歹还有接近人家的机会呀。”
　　蒋安安不怀好意“你这么拼？也是想接近他？”
　　文心低头打字，“不是。”
　　蒋安安气馁，趴在她背后嘀咕：“你说你个青春美貌的小姑娘，二十啷当岁的，怎么对哪个男的都不感兴趣，这么油盐不进呢？”

　　比如今天下午，市里面几个领导过来检查工作，其实也就是一年到头例行来看看，几个高层陪着坐坐，但是具体到下面人还是严阵以待。
　　科里人做着繁重的准备工作，走路都是跑来跑去。
　　负责卫生这块的领班一再吩咐保洁阿姨一定要把地拖的纤尘不染，阿姨在楼道里来来去去，恨不得用牙签擦地板缝。
　　文心也忙得很，一般也不会检查文印室，她就用发圈把头发随便的扎起，刚买的工作套装也挽起袖子。桌子上放着十几摞文件，都是一会开会的时候要用的。机子轰隆隆的响，熏的她几乎头晕。
　　隔壁的陈姐探进头来说：“小文，快去买三杯奶茶，送到策划室。”
　　文心应了一声，赶快飞跑下楼，基本上文印室小妹等于打杂小妹，因为大家觉得文印室也就是印个东西，工作比较轻松，所以像买奶茶早点这种事，都是文心去做，文心也听话惯了，让她去她就去，也没什么。
　　今天同事们都自觉地走楼梯，文心也是，抱着三杯奶茶一路小跑上去，迎面遇上陈姐，文心赶快叫她：“姐，你的奶茶。”
　　陈姐推推眼镜：“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上来，不要给我奶茶了，一会要检查办公室，你赶快把它们藏起来，现在领导们在楼上，马上就下来，快！快！”
　　文心听了连声应是，把给陈姐的奶茶收回来，胳膊一抬另一杯奶茶顺着空隙滑落，轻轻巧巧的一声‘啪’——裂了。
　　白色的稠浓液体和黑色的珍珠马上流了一地。在明亮的的走廊里分外显眼。
　　陈姐顿时怒目圆睁，文心的心也沉了下去。
　　陈姐手指着她：“你，你，你，干什么呀你，领导们马上就上来了！马上收拾干净，哎呀！”慌忙从身上掏出一包纸手帕“用纸擦干净！快点！”
　　文心一边老实的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弄干净”一边蹲下擦地。
　　陈姐无可奈何又怕惹事上身，呵斥她几声就转身匆忙地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文心一个人，伏在地上用手拿起薄薄的纸手帕一张一张的擦拭，纸太薄，一沾染就透了，粘滑浓腻的奶茶立刻粘在手上。
　　文心也顾不上脏，一手拢住散落的长发，一手连抹带擦，后来索性跪在地板上，膝盖直接触碰刚清理过的地板，有点凉。
　　走廊里昏黄的光影移动，文心全意的擦拭，不留神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一双皮鞋。
　　她的脸面向着地板，却忽然之间，知道这是谁。一缕头发掉下来，她忘了撩起。
　　还是那人先开的口。
　　“好久不见。”
　　清清冷冷的嗓子，跟少年时一样。
　　施澜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开……开个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