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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游玩·狭路 ...

  •   大姐萧胡辇出嫁之后,萧府格外冷清。我少了一个体己人来诉说心事,心头自是郁郁,整日干什么事情也不起精神,虽和原先没多大改变,但明显笑意少多了。爹爹平日里经常忙着应付那个暴虐无常的皇上耶律璟,还忙着和晋王耶律贤商讨一些军国大事,根本顾不上家里头的那些事情。娘亲足不出户,除了吃饭再也不出门,整个人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大姐在家时跟她最亲,娘亲也最喜欢大姐,现在大姐一走,她顿觉心头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也抓不住。二姐萧不瀚整日不在家,那个赵王府上的人有事无事就喊她出去游玩,不知究竟在玩些什么,每到傍晚二姐才一脸兴奋疲惫的回来。哥哥跟寻常一般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医书,大姐出嫁对他来说丝毫未有什么影响。
      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无事也就和阿古骊说笑一阵,刺刺绣、练练字几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内容,单调且乏味。就在这平静如一碗水般的日子不瘟不火朝前过的时候,一脸喜悦的阿古骊忽然掀起门帘冲了进来:“三小姐,三小姐,韩公子来了!”
      我亦是开怀不已,忙丢下手中忙活绣着一半的花样子,将针线篮往边上一推:“在哪里?”
      “就在前厅,少爷正陪着说话呢。”阿古骊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忙的回答道,恨不得立刻长双翅膀飞奔过去。
      我浅笑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弄得有些微皱的衣袖,似不经意般的说道:“德让哥哥来了,你居然比我还开心呢。”
      “三小姐就不要打趣奴婢了,”阿古骊一惊,忙不迭赶紧跪下,急得眼泪都涌出了眼眶,声音有些发颤的连声解释,“奴婢的身份这么低贱,不敢有任何妄想。”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走过去将她扶起,亲手擦去她的泪花,淡淡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去了前厅,果然见韩德让在那里,萧继先坐在一旁神色淡然的陪着说话,韩匡嗣并未一道来。只见韩德让今天一身雪白便服,袖口镶着朵朵云样绲边,腰间悬着白玉佩,脚上穿着黑色硬布靴子,看上去格外丰神俊朗,秀色夺人。他秋水目沉静深邃,面色温雅,此时正低低说着什么。
      “德让哥哥!”我领着阿古骊跨进门,面色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忍不住开口唤道。
      韩德让闻言迅速扭转头,带动着丝缎般的长发回披到肩后,眸间划过说不尽的相思和喜悦之情:“燕燕来了,快坐。”
      我这才给萧继先行了礼,然后返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韩大人知你近日心情不好,特来带你出去散散心,”萧继先见我坐定,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但是要记住,傍晚之前一定要回来。”
      我心头早已雀跃不已,面色却不敢表露,淡淡一笑颔首答道:“是。”
      “令兄大可放宽心,得让一定将燕燕完好无损的送回来。”韩德让冲我促狭的一眨眼,接着转过脸一本正经的向萧继先保证。
      萧继先垂了首,眼睫微颤,只是略一点头,再无多话。
      身边的阿古骊有些着急的看着我,却又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我见她如此,心下掠过一丝不忍来,便悄悄向她耳边道:“放心,你也可以跟着一块去。”
      阿古骊闻言满脸喜色,忽又觉得不对,忙将笑意敛去,略带歉意不自然的转了目光,黯然低下头。

      出了门正是上午,阳光和暖,万里无云。街头一片热闹欢腾景象。这里市集佛寺众多,僧侣往来不绝,商贩摊点密集,在如织的行人中,有汉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女真人等许多民族的人。
      这南京城(幽州)辖一府——析津府、九州、三十二县。周长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宽一丈有余。城内划分了二十六个“坊”,各坊有围墙、坊门,门上有坊名,以此治理城内居民。城有八门:东为安东门、迎春门,南为丹凤门、开阳门,西为清晋门、显西门,北为通天门、拱辰门。其中有两条贯串城市的大道:一条为东西向,联通了清晋门和安东门;另一条为南北向,联通了拱辰门和开阳门。
      我们三人在街上随意走着。韩德让相貌俊逸,打扮举止不凡,这一路上惹来了好多未嫁女孩惊羡的眼神。间或有一两个村妇或是大家闺秀侧目而过,一边偷瞄一边红着脸小声跟身边之人说着什么。韩德让见此情景只是一笑而过,大大方方的注视着南来北往的众人,不时偏过脸跟我笑谈一些奇闻轶事。
      阿古骊高兴的脸都涨红了,东瞅西瞄看什么都新鲜,搞得仿佛第一次逛集市一般;好多问题呼啦啦往外倒,又不敢过多的请教韩德让,说起话来也欲言又止。
      “德让哥哥!”忽然,离我们不远的一处卖女工针线的店铺,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喊,“你如何在这?”
      我们同时调转目光望向那里。只见一个二八妙龄少女从店铺里面欢欣地冲出来,手里拿着几团刚买的彩线。她眉眼灵动,丹凤亮眼,双靥微红娇俏,身材窈窕荏弱。身上并无契丹女子的豪爽大气,相反却透出一种汉家女子才有的娇羞脂粉气。本来一路奔过来脸上的笑意盈盈,可一见到我,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略带敌意的目光戒备的扫向我。我同样是一脸好奇的瞅着她,不清楚她与韩德让究竟是什么关系,心头不觉涌起了一阵涩意。
      “今日无事出来逛逛,”韩德让见了她,倒是一副颇为熟稔的模样含笑招呼道,“怎么,晚声妹妹也独自逛街么?”
      “自然是独自一人,不比德让哥哥身边有佳人相伴,”那位名唤晚声的女子将不屑的目光转移,话语间带了一股浓浓的醋意,十里以外都可以闻得出来,“这位妹妹是谁?德让哥哥不给我们引荐一下么?”
      韩德让亲密的拉起了我的手,不顾晚声几欲喷火的双眼,郑重其事的介绍道:“这位是萧绰,小名燕燕,我的未婚妻子。”接着又一指那女子:“她叫李晚声,汉人。家里世代做生意,和我家住的较近,从小就互相认识。”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么大方自然的介绍我,我方才涌起的涩意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一丝甜蜜悄悄袭上心头。
      “什么?”晚声一张俏脸因恼怒而涨得通红,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忙的敛了神色,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表情来,敷衍着行了礼,“萧妹妹,幸会。”
      我亦不卑不亢的还礼,稳重的应道:“晚声姐姐,若是不嫌弃,可以直呼燕燕其名即可。”
      “燕燕这名字倒是不错,”李晚声话虽如此,面色却很是不服气,“记得李太白曾有一首《长相思》,内一联云‘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不知燕燕的名字可否是从此化用而来?”
      “晚声姐姐见笑了,父母当时取名的寓意,如今我已经无处得知,”并不想透露出这名字是借用了娘亲的燕国公主之名,免得让她以为我是借显赫家世来压制她;略一回眸,我彬彬有礼的回道,“其实姐姐之名才是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呢。”
      “哦,是什么?”李晚声没料到风云变幻,话题怎么一下又扯回自己身上,忙开口动问道。倒是一边的韩德让明白了我欲所指何意,清雅一笑不动声色的望着我。阿古骊搞不清我们在打什么哑谜,纳闷的瞅着我们三人。
      “岂不闻李商隐有一诗《宿骆式亭寄怀崔雍崔兖》,后两句为‘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姐姐之名正取了这两句的最后一个字,由此可见令尊也是博学多识之才啊。”浅笑着解释完毕,我的心突地一沉,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小心眼发作了。见他们二人自小就认识,我不知为何心底就是笼罩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惆怅,不管怎样都挥之不去。
      一般人都不喜将自己与一些不好的诗词扯上关系,何况这首诗又的确是太作悲了。李晚声脸色变了变,想反驳似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反驳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手中的彩线被她紧紧地缠在一起,那双漂亮灵动的丹凤眼里蓄满了掩饰不住的怒意:“既然德让哥哥有客要陪,那么晚声就此告辞。”说完这句,也不去看韩德让的表情,匆匆离去;在路过我身边时,特意顿了顿,低声丢下一句,“你莫要高兴的太早,在你们未成婚之前,我还有的是机会。”
      我闻言柳叶眉梢一动,不自觉的转脸,却只看到了那个高傲少女的背影。
      难道我和韩德让的婚事,就这么困难重重么?先头来了一个耶律贤还不够,现在又莫名奇妙的多了一个什么李晚声。
      难道我和韩德让,注定就不能在一起么?
      不能……么?
      内心苦涩之意肆意漫延,我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还好韩德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面色担忧的问道:“燕燕,没事罢?那个晚声……”
      “和晚声无关,”我打断他的话,平复了一下呼吸,可声音依旧含了一丝无法抑制住的颤意,“德让哥哥,倘若有一天,我们无法在一起的话……”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那双远山眉明显一皱,沉声一喝,阻止我再继续说下去;见我神色有异,透出隐隐悲戚,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燕燕,我是气糊涂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
      我闭了闭眼,不忍他再为我担心,何况现在并未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刻,多说也是无益。于是,竭力压下心头对未来预估的一系列变数,我换了笑脸道:“大概是燕燕多心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现在天色还早,咱们继续逛逛罢。德让哥哥,燕燕想吃桂花糕。”
      韩德让将信将疑的仔细打量我的神色,见我执意不愿多谈,也就罢了,并未穷追不舍的连连逼问;忽听得我转了话题说想吃桂花糕,便收拾了一下情绪,展颜朗声道:“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我去买。”说完,颀长挺拔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十米开外的桂花糕铺子。
      我见他一走,这才松了口气,感觉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忽然一下子消耗殆尽,脚跟有些发软。
      阿古骊细心的察觉到了,赶紧将我扶住,眸色暗淡,语气幽幽地传来:“三小姐担心之事,为何不明明白白告诉韩公子呢?”
      我紧咬住嘴唇,硬是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和他说了又如何?白白地招他烦忧罢了。”
      “若是晋王真的敢硬抢人,那又怎么办?”阿古骊小心的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注意这里,这才小声的道。
      “他不敢,”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蔑的笑意,语气笃定,声音压低,“最起码,皇上现在还在,以他的性子,现在是绝对不敢的。”
      “为何?”阿古骊有些听不明白,费解的询问道。
      “除非他自毁前程。”如今还只是寄人篱下的尴尬地位,我不信他会做出什么不齿之事坏名声。若是将这段时间熬过去也就罢了,等到我和韩德让一成亲,那耶律贤就算是再神通广大也无计可施了。
      转眼间,我就看到韩德让小心的拿了一纸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而来,于是便收起方才的思绪,终止了那个话题,笑意嫣然的迎了上去:“德让哥哥,你的速度还真是快。”
      “那是,”韩德让左手端着纸包,右手掏出一条崭新的丝绢来,修长的手指谨慎的夹起一小块,先自己尝了尝,然后又重新夹起一块放在我嘴边,“还不是担心你饿坏了么。”
      我斯文的小口咀嚼了两下,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入口清甜不腻,唇齿间残留有桂花的余香,果真是上品。”
      “既然觉得好就多吃几块。”有了第一次,韩德让越来越娴熟,他既将桂花糕完好无损的夹起,不留一点糕片碎屑;同时也没有弄污了那丝绢。
      “韩公子真是,还和三小姐抢东西吃。”阿古骊原本性子就明快活泼,又见韩德让并无那些公子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习性,而是谦让随和、平易近人,于是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什么玩笑都敢开。
      韩德让闻言忍不住朗声笑了笑,眉梢一扬,秋水目蕴含了几缕柔情:“阿古骊倒真是冤枉我了。外面的东西不比家里,不知是否被下了毒,抑或是沾染些什么不干净之物;我先替你家小姐尝一尝,试试烫不烫,是否有什么不妥。”
      我心下泛起了柔柔感动之意,只觉口中的桂花糕,该是吃过的最甜蜜之物了。
      阿古骊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艳羡,她默默的低下头,额前的刘海一遮,让人丝毫看不清她的表情。
      “德让哥哥,别光是我吃,你也吃一点。”见他乐呵呵地忙着,我便连忙出声道。
      “好。”他温柔应允,深邃睿智的双眸中闪过欣慰感动,轻轻拈了一块放在自己口中,微闭了眼睛享受不已,仿佛是在品尝着全天下最美味的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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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游玩·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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