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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分娩·产子 ...

  •   娘亲过世给我留下的阴影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我郁郁寡欢,怅然若失,形容憔悴,雪肤的色泽有了晦暗之意,花貌也蒙上了淡淡阴霾。阿古骊见此情景亦不敢多提,只是小心谨慎的伺候着。望月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我神色不好,便好言相劝,要我多为腹中胎儿着想。孟子安依旧一日三次请脉,不过面色却越来越紧,看向我的眼神也隐含了少许悲悯和叹息。
      耶律贤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将采雪骂了一顿,哈鲁沙也被择日处斩。而直到我听闻了这个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我能感受到耶律贤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怀孕八月之时,他已经命人在宫内建起无量寿道场,逐日行香,祈求多福。
      寒风肆虐,乌云堆积。天色阴沉的可怕,压得极低,明明还是下午,从窗外看去却仿佛已经到了夜晚。文化殿内燃起了旺盛的炭火,火苗跃动,温暖明灭。阿古骊站在床边,面带忧色的看着我:“皇后娘娘,还冷么?”
      “嗯。”我身上盖着两层锦被,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暖意,手脚微微有些战栗。
      “要不要奴婢再去添一层被?”阿古骊眉心一蹙,开口建议道。
      “别,”我有些哭笑不得,忙开言阻止;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盖这么多被是想压死我么,“前些日子派你给耶律斜轸送去的信,可有回音了?”不知道韩德让究竟愿不愿意娶阿古骊,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修书一封,亲自探寻一下他的意见。于是就托了阿古骊将信给了耶律斜轸,由他交给韩德让。
      阿古骊目前并不知晓耶律斜轸中意自己之事,所以提到他也并没什么异样,思虑片刻之后,便笃定开口回答:“没有,耶律大人那边并无什么动静。”
      我心下有些着急,正要出言;忽然望月掀起珠帘走了进来,恭声道:“皇后娘娘,孟大人来了。”
      “快请。”我欠了欠身,有些吃力的捂着肚子缓缓坐起,任由万千青丝披散在肩头,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柔弱之感。阿古骊转过身,将软毯抱了过来,垫在我身下让我坐着舒服一些。
      孟子安手里拎了一个药箱,稳稳迈步而入。他身上干净清爽,并无任何垢物,连靴子也是纤尘不染,眉心舒展,目光清和。
      我回眸,冲阿古骊和望月悄声吩咐道:“本宫与孟大人有事相商,你们先退下罢。”
      “是。”阿古骊一边答应着,一边往炭火盆中又添了几块香炭,用钳子拨了拨,这才和望月一道躬身退去。
      孟子安略略掀起官服下摆,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的气色,面色透出忧虑:“娘娘最近的脸色过于苍白,身子也瘦削了些,这样下去恐怕于生产不利。”
      “本宫今日正是想与你探讨此事,”我神情严峻,肃声道,“如今已是十二月,到了分娩的时候了。”
      孟子安略一挑眉,随即顿悟,颔首:“微臣已经将早产汤药准备好,只等娘娘示下。”
      “依你之见,现在就喝如何?”我的心下有些紧张,沉声探询。
      “若是娘娘执意如此,微臣会尽全力相助,不过——”他话锋一转,清眸中闪过了担心之色,“药效发作,疼痛剧烈,微臣担心娘娘会挺不过去……”
      “无妨,”我咬牙,暗暗给自己鼓劲,“孟大人,咱们开始吧。”

      炭火盆燃烧的愈发旺了,整个房间里都被覆盖了了融融的暖意,空气中隐约可听见烧炭时“哔哔剥剥”的声音。望月走上前去,将一扇扇窗牢牢关上,免得进了风。阿古骊在稳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将毛巾、热水一一准备齐全。在烟青色的纱窗下,帘帐被两只金钗微微挑起,大红的鸳被衬着我苍白若雪的脸,额前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不时滴在了眼睛上,蛰的我不停眨眼。
      喝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之后,隔了片刻功夫,药效就发作了。我感到下腹坠胀的难受,阵痛一波又一波袭来,我浑身似脱了力般,汗如雨下,嘴里不可自抑的发出阵阵尖叫声。阿古骊站在我床边,用毛巾帮我拭着汗。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她再怎么保持镇定,颤抖的指尖仍是泄露了内心的惧意。一个稳婆坐在床尾,双手扳住我的脚,不停的大喊“皇后娘娘,用力!用力啊!”另一个立在床中央,使劲按压着我的腹部,帮助催产。
      我几乎要疼晕过去,脸色几乎失了血色,浑身颤抖个不停,叫声也越来越恐怖。如葱管一般的纤指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仿佛要将其撕烂才可以稍稍转移我疼痛的注意力。
      阿古骊吓得面无人色,心疼得直掉眼泪:“娘娘怎么还是生不出来啊?”
      “姑娘别着急,再等会儿……”床尾的那个稳婆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深入骨髓的阵痛袭来,我忍不住“啊”的大叫了一声,声音如拉锯般嘶哑难听;久久回荡之后,只余心颤的回音还在绕梁不绝。
      我喘着粗气,眼前一黑,浑身的穴位涨的生疼。稍微拉回了些神志,我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从容,怒声吼道:“别拦朕!朕要进去看燕燕!燕燕——”
      “皇上,里面正在生产,恐有血光之灾,一国之君不宜进入……”孟子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依旧是温和淡然,不慌不忙。
      门外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偶尔响起剧烈的抽气声。我无力去过多细想,只觉得身下疼痛加剧,不由得又是一阵恐怖凄厉的尖叫声。我死命的咬紧嘴唇,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的唇已经被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开来,让我忍不住想去呕。
      “娘娘,用劲啊,小皇子的头已经出来啦!”床尾的那个稳婆忽然欣喜地大叫了一声,这一声给了我莫大的鼓舞,让我不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感到似乎有东西从我体内出来,腹部顿时一空。
      阿古骊喜悦的泪水滴在我的枕边,伸手指了过去:“娘娘,您看,出来了……小皇子生出来了……”
      我亦是喜极而泣,浑身瘫软,一丝力气也无了;略一抬手,我吃力的唤道:“快,快把孩子抱来,本宫看看……”
      “唰”的一声,珠帘被人大力的挑开,晃动不绝。一道明黄色的瘦削人影一下子就冲了过来,颤抖的拉住了我的手,泪中带笑:“燕燕,你辛苦了,我们的孩子……”
      “皇上,娘娘生的是个皇子!”一旁的稳婆小心翼翼的将襁褓抱了过来,笑意吟吟的恭喜。
      耶律贤满脸激动之色难掩,略一迟疑,还是从稳婆手中接过了襁褓,动作极为生涩的抱着,凑过来给我瞧:“燕燕,你看,他不但没哭,还在笑呢。”
      我抑制住身心的疲惫,努力的睁大眼睛去瞧着。只见耶律贤怀里那个小小婴儿,头发稀疏,皮肤上隐约可见没擦干的血迹,脸上略微有些皱皱的,紧紧的闭着双眼,唇角露出了一抹不知道算不算是笑意的表情。我费力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谁知他嘴巴一瘪,开始哭了起来。
      我听到这哭声,心内顿觉揪心,不过还是没能抵抗住这如同潮水般袭来的困意,缓缓垂了手,闭上了眼睛。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似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叫声:“燕燕!”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我甫一睁眼,脑海里首先就掠过了那个小小人儿的脸,心头一阵空虚,忙挣起身子,失声唤道:“孩子,孩子呢?”透过烟青色的纱窗,估摸着外面是正午时分。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停留在床边那个空着的小摇篮里,心里一寒,眸色如针孔般骤然缩紧。
      阿古骊听到我的声音,忙忙的从外间跑来,见我浑身冷汗,面色惊惶,赶紧好言安慰道:“回皇后娘娘,皇子正在侧殿奶娘那里,睡得正香呢。”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将声音放柔:“将他抱来。”
      “是。”阿古骊转身出去了。
      我正等的心焦,忽然珠帘一动,我以为是阿古骊回来了,忙欣喜地探起身。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脸喜意的望月,手里还端了一个梨木印花托盘。我不由得失了兴致,有些悻然的坐了回去:“怎么了?”
      望月走到我身边,开口解释道:“回皇后娘娘,这是半盏调酥杏油,请您饮下。”
      这个习俗我自是听说,所以脸上倒没有任何讶异之色,只是平静的抬手接了过来。在契丹,皇后的生育礼仪之隆重,是早有耳闻。若生儿,皇后即服调酥杏油半盏;若生女,皇后即服黑豆汤调盐三分。于是小心的将杯盏凑到唇边,只抿了一口,我就难受的皱起了眉。可这是盛传下来的古老习俗,不可不遵,我只好捏着鼻子将它一气儿全都灌了下去。
      望月满意的收了杯盏,还未离开;只见阿古骊已经仔细谨慎的抱着孩子,掀帘而入。
      我心生喜悦,激动地浑身直打颤,急忙招手道:“快!”
      阿古骊甫一凑近,我就立即将孩子接了过来,搂在怀里。襁褓里,孩子睡的正香,浑身一股奶香味,一张小嘴不时的咂巴着,不知梦到自己在吃什么好东西。我爱怜的瞧着他,似是怎么也瞧不够一般,口中随意问道:“不知皇上给他起名字了么?”
      “起了,”阿古骊也凑近身,笑嘻嘻的瞅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说是叫隆绪。”
      隆绪?好名字,国运昌盛谓“隆”,缜密机敏为“绪”。我舒心一笑,轻轻的晃悠着怀中的襁褓,柔声道:“隆绪,你一定要不辜负母后的期望,健康快乐的长大……”说到此处,心下忽地一黯:只可惜,他一出生就被贴上了“耶律”的标签;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能姓回“韩”了……
      心痛如绞,“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正落在隆绪的脸上。他身子动了动,慢慢醒了,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我。
      我拭了泪,逗弄着他,轻声笑起。然而心下却是忧心忡忡,仿佛在心头笼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乌云,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心生警觉,忙警惕地盯紧门口,却见来人是一脸闲淡笑意的孟子安。心下稍微放松了些,不禁着恼于自己的大惊小怪。身边的阿古骊、望月齐齐福身,请安道:“奴婢参见孟大人。”
      “不必多礼,”孟子安脸上的笑意未变,径直走上前,给我施礼问安,“不知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劳孟大人诊脉。”我将孩子递给阿古骊,轻声道。
      他切脉观色之后,面上带了欣慰的表情,略一点头:“皇后娘娘恢复的不错,然而身子还是较虚,不可过热大补,应该循序渐进。微臣特意做了一份食谱,还请按方进食。”
      我感激的颔首,回头冲望月道:“仔细收好。”
      望月应了一声,上前接过食谱,拢入袖中。
      我心头忽然掠过一件事,便开口动问道:“孟大人,依本宫的身子状况,明日去上朝参加大皇子的庆贺典礼,应当是无恙罢?”
      “应该没事,”孟子安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不过,时间不可太长,还是早些回来休息才是。”
      “孟大人所虑之事,本宫一定谨记于心,”我感到困意上涌,便懒洋洋的一挥手,“本宫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了。望月,去送送孟大人。阿古骊,你把隆绪抱到奶娘那里。”
      “那微臣就告辞了,娘娘休息吧。”孟子安不疾不徐的站起身,随着望月一道走了出去。阿古骊从我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开。
      我想起韩德让,想起他还一直蒙在鼓里,并不知晓隆绪是他的亲生孩子,我的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疼。转念想起耶律贤,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和愧疚,可是虑及爹爹之死那件事,我的惭意登时就去了一大半。是他,害死了我的至亲,虽然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意难平。
      错为帝妻,误入深宫。一步一步行来,见证了不少血腥,看淡了太多悲欢。
      花容寂寞无人识,泪意阑干心犹悲。我不是杨妃,只懂“缓歌慢舞凝丝竹”;我也不是飞燕,只求“水色帘前流玉霜”;我是萧绰,要努力做好自己,做回自己,不留任何的遗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分娩·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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