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水神 ...
-
“岂有此理，分明是养贼以自重！”
老翁声嘶力竭地和人争吵，气得胡子乱飞，一把年纪了，声音却格外洪亮。在他面前，被责问的和尚没有半分脾气，任由老翁拉扯着，双手合十，连反驳都没有。
即便和尚如此任打任怨，但老翁还是有些理智的，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揪着和尚的衣领，没有再上手打骂。
老翁身边儿还有若干家仆，只看他穿戴，也是大户人家，却不知为了何事竟然与和尚争吵起来。
郝大人平生最是喜欢凑这些热闹，尤其热闹还在眼前，当下让人去问了，这才知道紧跟在他们队伍身后的那艘船便是这老翁的家眷乘坐。
老翁姓张，人称张老相公，他此次来金山是为了给女儿购买嫁妆，因想着眼看就是女儿出阁的日子，女子家格外不易，他们这样的家世，若是嫁了人，一辈子不外出都是有可能的，张老相公爱女，为此，便特意带了女儿来选嫁妆，一个是让女儿能够出游一回，见见这外头的风景，再一个便是让女儿挑选自己的心爱之物。
带了女儿来，便没有不带老妻的道理，他两个虽然没有儿子，但一辈子夫妻，情深意重，索性一同出游，如此又带了不少下人同往伺候。
这种几乎是举家出行的排场，一艘船可坐不下，张老相公有些事情先行，其妻女便慢了一步，谁料就是这么一步，便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此时来迎接妻女的张老相公竟然只等到了这样的噩耗，只看见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一个金山寺过来念经的和尚，再听得和尚所谓“年年祭拜鼋怪”的话哪里能够不气？！
不过一个鼋怪罢了。
因此当下便跟和尚发生了冲突，只是这冲突也是单方面的，那和尚好心性，唾面自干，连话都不曾回一句，那张老相公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发泄一阵，过头的话说了几句也就作罢。
“唉，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 …”郝大人又是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听闻这里有大人在，张老相公不再搭理那和尚，过来跟郝大人求助，一把年纪，涕泪四下，看着好不可怜。
“此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啊！”郝大人是亲眼见到那鼋怪出水场景的，知道那是多大的一个庞然巨物，生怕张老相公螳臂当车再送了一条命去，便又说了说那鼋怪的可怕，连声劝道，“非人力所能为，非人力所能为。”
张老相公闻言眸光一暗，又是泪水横流，他已经听周围人说过鼋怪的可怕，这么多人都如此说，想必那鼋怪必然是可怕的，但，怎能因其可怕而放弃报仇呢？妻女丧命，他孤零零一人，何以慰藉？
“老夫岂不知那鼋怪可怕，但，畜生而已，若不除，难消老夫心头之恨。——不敢求大人旁的，只求大人出借人手，老夫定要让那鼋怪以命偿之。”
张老相公言之凿凿，用袖子摸了一把泪，眼眶都红了，但确实不再哭了。
“老相公有何办法？”郝大人好奇，多问了一句。
张老相公摇头不语。
郝大人见状没再逼问，吩咐了几个兵士帮忙，他自己还想知道事情的后续，但却不好为此耽误大队行程，已经进入东国的地界，一举一动，他都慎重了许多，没再像之前一样为了一己兴趣多加停留的随意。
元照也好奇那张老相公要如何做，但他自己的好奇显然不能够违抗大部队的行进安排，只能默默一叹。
或许是因为心头这点儿念想，当晚，元照又做梦了。
浩瀚烟波不知始终，茫茫然仿佛没有边际，水面上细波丛生，水下却是极为安稳的，甚至能够看到那一颗颗水草闲闲地摇动着身躯，仿佛在跳着慢节奏的舞蹈，偶尔有小鱼小虾从水草旁经过，带动水流，那水草伏了腰，好像在挽留那经过的鱼虾。
鹅暖石一样光滑的石头有大有小，大的犹若磨盘，半身被金沙遮掩，小的如同眼睛，圆溜溜滚在沙堆旁，任由水光在石面上交织闪烁。
安静的贝类在巨石旁张开了嘴，软软的肉上，金色的珍珠圆润有光，金灿灿几乎要晃了眼。
“姑娘，你在担心什么？”
红色的纱裙并没有因为水的浮力向上散开，自然垂落的裙摆上金光熠熠，再没有旁的花纹，却也透着华贵。
穿着红色纱裙的少女挽着宫髻，头上的金钗好似龙形，并非时下少女喜爱的装饰图纹，除了那金钗外再没有旁的饰物，也不需要旁的饰物，她的容貌绝美，竟没有任何能够匹配的饰物。
在她身旁的女子一副丫鬟装扮，虽然也漂亮，但是与这女子一比便相形见绌，瞬间分出了绿叶红花。
“小婵，你说，水神他会喜欢我吗？”
忧心的女子说着停住了脚步，视线有一瞬间被遮蔽，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片刻后，随着那女子的脚步挪开，视线又清楚了，依旧是从下至上的视角，让人不想要知道是在怎样的东西上才能这般看人。
“姑娘只管安心，凭姑娘这般品貌，哪里有人不爱的，正好那水神无妻，姑娘早日占了正位才好。”小婵目光中满是真诚，就连话语之中，字字句句都是为人考量的，哪里容人不信？
元照的记忆却好，这位小婵之前跟他也曾有过三面之缘，九仙宫，芙蓉城，如今，又是这水底也不知何方所在的地方，而她所陪伴的也不再是那位芙蓉，而是… …水神的妻子叫做什么？水神娘娘么？
说来，这里到底是哪里的水？
“你竟会说好听的哄我，那水神哪里是无妻，他的老妻已被那鼋怪所吞，这才没了妻子。——休欺我不懂，若在凡人之中，我最多是个继室而已，还要对死了的那个行妾礼，永远低人一头。”说着，女子轻轻叹了一声，“公子好狠的心。”
“姑娘这话可不要再说了，公子哪里是你我能够非议的。”小婵急忙叫停这句怨怼之言，语气中的急迫让女子轻轻捂了嘴，面露懊悔之色。
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水中波浪翻涌，那些观之可爱的金色砂砾纷纷涌动，宛若泛起了金色的烟雾，须臾便遮蔽了视线，等到再能看见的时候，却是那小婵的脸孔，带着些厌恶和不耐烦，“哪里来的螃蟹，这也是你能落的地儿？”
伴随着这一句话，螃蟹被白皙的手指一点，碎成一团血雾，连外壳都看不到整片，没想到水中竟是这样麻烦脏污，小婵皱了眉，挥了挥手，让水流卷裹着那团血污远去，她还是迅速完成这里的事情，早日回去才好，否则… …
欢呼声从江面上传来，小婵飘浮向上，跟在那女子的身后，一同看到那鼋怪终于停下挣扎，翻起了肚皮横在江面上的模样，被欢呼声簇拥在正中的老翁不是别人，正是张老相公。
看着这巨大的死尸，张老相公在报仇之后也有了一丝空茫，为了给妻女报仇，他耗尽了所有的家当购买铁木，几乎烧秃了半边金山，这才将那些铁块烧成通红的铁球，诱了这鼋怪吞食，最终丧命。
他不后悔这么做，这是给妻女报仇，也是发泄心中的愤怒，唯一让他惑然的便是他之后要做什么。
没有了妻女，没有了家产，他这一把年龄，也没有了心力再去闯荡出那样的一份家业，那，他之后该做什么呢？
“老丈为我等除此巨怪，我等必… …”由村长带领的村民簇拥着张老相公，欢喜的模样完全没了之前的惧怕。
“金沙江水神何在？”一声轻语如在耳边，说不出的娇俏声音想要做出些端庄严肃来，但所有看到那随着声音出现的女子时，一时间都忘了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老相公也为那皮相所惑，迷茫了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他回神得也快，上前问道：“不知女神问谁？”
那女子的相貌太美，又带着一股难容错辨仙灵之气，哪怕出现得诡异，也难让人视作妖魔，反而视作仙神。
“多谢水神除此鼋怪，解我金沙江之困。——水神可随我来。”女子简单地作答，其间并未言及身份，那是之后要说的事情，是不能够宣之于众的事情，所以… …
随着女子的手做出托举动作，一股水流温柔地环绕起张老相公，将他带入水中，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那女子。
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村长见多识广，慌忙跪下道：“水神娘娘显灵了！”
有了这一出，后来建起来的神庙之中，水神的旁边便多了一个角色，村人多传是水神之妻，乃是水神因鼋怪失妻，除掉鼋怪之后，江中神女便自来相配，成了水神娘娘。
被接入水神宫中的张老相公对此却有几分叹息，得了神位之后他便明了了几分此间因果，更因身边这位水神娘娘未曾有丝毫的隐瞒，他对其也有几分好感，不忍怪罪，只能听之任之做了夫妻。
“阿罗，你既嫁了我，便与我祸福与共。你诚心待我，我必回以诚心。日后，若果有需要，我必助他一臂之力便是。”
“多谢夫君。”阿罗眼中含泪，她自知命如棋子，无力抗衡，却也从不想连累旁人，只希望公子不曾看错，这一次，果是妖族翻身之望。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水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