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瑞雪轻扬

17、第 17 章

　　祈傲天的父亲叫祈壑，是个对儿子和众弟子都极其严厉的人。
　　当然，他本来不至于要为祈傲天一夜未归就打他一顿，可是这一天，祈傲天却当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痛打——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向父亲坦白了琦蝶的事。
　　祈傲天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着父亲似乎永无止境的毒打，却是坚决不肯认错。他认定了父亲绝对不忍受真的活活打死他这个祈家三代单传的唯一香火，只想他能撑下去，父亲早晚都只有点头的份儿。
　　果然，祈壑终于停了下来，厉声问：“说！那个小倌，叫什么名字？”
　　祈傲天以为是父亲终于肯接受他们了，不禁大喜，脱口而出：“他叫琦蝶！”
　　“琦蝶是么？”祈壑冷笑一声，然后掉头就走，“好，我现在就去翠竹苑杀了他！”
　　“……什么？！“祈傲天大惊之下，连忙支起疼痛难当的身体，死死地拉住父亲的衣角，“爹！！您不能去！！我求求您，您要打要杀都冲着我来，千万不要伤害他！！”
　　祈壑“哼”了一声，冷冷道：“要我放过他也可以。除非，你今后彻底断了这念头！”
　　“……………”祈傲天知道，一向雷厉风行的父亲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只得勉强道，“是，孩儿知道了……可是，请容许孩儿去向他道个别。”
　　“哼……”祈壑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好吧。你就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就这样，祈傲天当天就不顾身体的伤痛，风尘仆仆地赶到翠竹苑去找了琦蝶，和他道别。
　　琦蝶虽然也看出他挨了些打，却没想到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便冲他大发雷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挨几下打就退缩了？！你上了我，却想拍拍屁股走人？！真是个负心汉！！”说罢，他高高举起了一个花瓶，终究也不忍心对祈傲天伤上添伤，便狠狠杂碎在了地上。
　　“……蝶儿，是我对不起你……”祈傲天只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已经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我……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不用弹琴，不用服饰别的人……”祈傲天说着，就掏出一大叠银票。
　　琦蝶终于忍不住“啪”的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夺过那堆银票撕了个粉碎。“你以为我要的是你的臭钱？！
　　“……对不起……”祈傲天仍旧只有重复这三个字。
　　“对不起你个头！！！”琦蝶又乒乓一声砸碎了另一个花瓶。
　　两人当天虽然大闹了一场，可终究还是放不下彼此。于是在那以后，祈傲天仍旧是包下了他，并常常偷偷跑到翠竹苑来和琦蝶私会。但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少了许多，琦蝶动不动就去摔那些瓶瓶罐罐甚至是直接对祈傲天大打出手。祈傲天对他自感亏欠，也只由着他打。
　　直到现在，当祈傲天向蝶韵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蝶韵才知道，祈傲天后来无论他怎么闹都不肯答应带他回傲天派，不是怕再挨打，而是为了怕他出事。“……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蝶韵这次的这句道歉倒不是在演戏，而大多是出自真心了。
　　“早说又如何？”祈傲天苦笑道，“终究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干脆就带你私奔。可是爹一手一脚地把我拉扯长大，我实在不想做个如此不孝之人。所以后来，爹给我订下了和英琦的婚事，加上我本来也觉得和你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终于一咬牙，决定和你彻底的断了。”
　　蝶韵当然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当琦蝶听祈傲天说出这番话之时，只犹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悲愤欲绝地几欲晕眩。
　　“蝶儿，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我已经替你赎了身，你今后就去你想去的地方，过正常人的生活吧。”祈傲天却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琦蝶仍旧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掉头就跑。
　　祈傲天在追与不追之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追了过去。
　　琦蝶就这样跑啊跑，跑啊跑，直到跑到了一个山崖的旁边。
　　“啊！！蝶儿你要干什么？！！”祈傲天被他吓了个半死，“你快过来！！那里很危险！！”
　　“姓祈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娶我，还是娶孟英琦？！”琦蝶厉声逼问。
　　“……我……”祈傲天愣了愣。他实在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因为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然而，就是他这片刻的发愣，被琦蝶理解成根本不介意自己的生死。他终于彻底灰了心，从崖上纵身一跃。
　　“蝶儿！！！！！！！！！！！！”祈傲天凄厉的呼声震彻了山谷。
　　在那之后，他一直不吃不喝地傻傻站在悬崖旁边，无论是烈日高照，还是大雨倾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祈傲天实在不愿再回忆那时的情景。蝶韵却非要逼他提起这个话题。他只好把接下来的事也一并给蝶韵说了。
　　当祈傲天总算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父亲老泪纵横的脸。“天儿？！你醒了？！”祈壑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又有几分祈傲天从来没见过的内疚自责，“哎……你们的事，爹都听说了……对不起……爹不是想要逼死他的……我也真的没有想到，他性子会那么烈……”
　　祈傲天头一次听到父亲对自己说“对不起”，心中只觉得五味俱全。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下一瞬间，父亲竟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天儿，爹求你一件事！”
　　“……爹？！！”祈傲天连忙去扶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祈壑却还是不肯起来。“爹知道你的性子。你多半是想要随他而去，对不对？”
　　“我……”祈傲天无法否认。其实，他站在崖上的那几天，的确无数次地想过是不是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可是他又放不下年迈的父亲。他何忍让父亲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孝心与爱情也许自古就难以两全，现在既然已经永远失去了恋人，难道还要害死父亲不成？！
　　“所以，就算爹求你了，好好地活下去，替祈家延续这份香火吧！爹知道，你这辈子从此都不会再有安稳日子过了，可是……”
　　“爹，您不用再说了。”祈傲天终于坚定地道，“我决定了。日子再痛苦，我也会活下去。”
　　“痛苦么？”听祈傲天说出这番话的蝶韵忽然森然笑着打断了他，“可是，天哥，我觉得，你这些年过得挺不错的啊。”
　　祈傲天长叹了一口气。“你难道不觉得，我的性子已经和当年变了不少？”
　　“是啊，你当年很温柔，总是带着儒雅的笑容；可是你现在总是冷冰冰凶巴巴的，大家都怕你，只有我不怕，嘻嘻！”蝶韵的神情似乎又重新天真烂漫起来。
　　祈傲天笑道：“你自然是不会怕我的。从来都只有我怕你的份儿。”
　　“对了……”蝶韵看似不经意地问出这个问题，“人人都说你嫉恶如仇，你对作恶多端的凤蝶教也一向毫不留情。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们？”
　　“我当然是恨他们！”祈傲天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几分寒意，“他们怎么可以用上‘蝶’这个字呢？蝶儿，这是你的名字，所以，这个字在我心中是神圣的，是不可玷污的。”
　　“……什么？！”蝶韵有些惊讶，“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那么恨凤蝶教？”
　　“不错！”祈傲天咬牙切齿地道，“就凭那个狠毒的男人，也有资格自称为凤蝶？！”
　　“……呵。”蝶韵淡淡一笑，“他为何没有资格？人人都认为，蝴蝶是种十分美丽的讨人喜欢的生物，凤蝶又堪称是蝶中的美丽之冠。但很少有人知道，蝴蝶和蜈蚣、蜘蛛一样，也可能是有毒的。你知道吗？凤蝶当中有一种长翅大凤蝶就是有毒的。”
　　“哦？”祈傲天若有所思地道，“这我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蝶韵用颇有几分复杂的表情凝视着祈傲天，“你说，你要是恋上了一只虽美丽却有毒的凤蝶，是将它斩落于剑下，还是甘心成为它的俘虏？”
　　“……啊？”祈傲天有些茫然，一事不解他这个问题的是什么意思。
　　“那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吧。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很恶毒的男人，他想要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害死，你是杀了他，还是由着他害人，甚至干脆帮他、包庇他？”
　　“…………”祈傲天沉吟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这两种我都不会选的。”
　　“哦~~那你是会撵他走，让他无法继续害你身边的人？”蝶韵心想，祈傲天和祈云峰不愧是父子，连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一样。
　　“不是！”谁知，祈傲天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否认，“如果我让他走，他虽不能再继续害我身边的人，却还会去害其他人，况且，我也不忍心放弃我爱的人。所以，我会劝他改过向善。”
　　蝶韵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有这个本事吗？”
　　“如果我说，我就是有，你信吗？”祈傲天也许是明白了些什么，直直地凝视着蝶韵的眼睛。
　　“………………”蝶韵倒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得话锋一转，“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好。”祈傲天温柔地笑了笑，挽起他的手，就向外面走去。
　　可祈傲天的话，却始终在蝶韵的心中回响。祈傲天的选择，竟然是要剔除凤蝶的毒性。这，是可能实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