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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锦卿 ...

  •   却说那日清河王府的消息传入宫中之时,正巧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待那侍从禀了话退去,众妃只见的皇后黑了一张脸,便是吩咐了回话的人去寻了皇上,又是散了众妃,自个儿气冲冲的扶了剪秋,连衣裳都没换过便是招了步辇往颐宁宫去了。
      皇后虽是走了,但四妃却还在位上坐着,碍着尊卑关系,众妃也不敢造次轻狂,却也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右席首座的淑妃娘娘。
      却见淑妃娘娘仍旧是那幅笑模样,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只一下下的抚弄着手里的那只青玉刻花的茶盏,将茶盏在手中转了两遭儿,方才抬眼,便是与贵、贤、德三妃见礼告辞,出了凤仪宫登上轿辇去了。
      这下子众妃方才舒了口气,要知道这淑妃似笑非笑的模样可是最吓人的,谁不知前几遭儿有不长眼的家伙想要向着她清音殿出手,结果这淑妃便是端着这一副笑模样生生给人丢进了冷宫里自生自灭,念及方才淑妃在晨光下的笑容众妃均是打了个冷战,忙不迭的告辞回宫,这淑妃心气儿不顺,在宫中有无法给自家妹子出气,可别把气撒到她们才是正经。
      一路上唯月也没怎么说话,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现下还是十二月里,天空上也还飘着些雪花,唯月便是坐在辇轿里一声也不吭的,只微微的笑着抚弄着手里的那只手炉来,修长的指尖撩拨着暗青色的流苏,修剪精心的指甲竟是将那织花锦的手炉套子给刮出一层细丝来,褪了一层细丝的织花芙蓉已然是毁了大半……
      不一会儿便是入了清音殿正殿门,唯月下了轿辇,进了正殿,由着司锦给她将外罩的那件蜜蜡黄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的斗篷给褪了,露出里头一件浅紫折枝花卉褙子来,立领精致绣着繁复的花样越发显得气质温和清雅起来,她摘了手上套着的狐狸皮套子,便是连着往日回到殿内必用的茶水都没喝,直直走到床边的贵妃榻上歪着了。
      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得殿外有了个动静,唯月却也没动,只垂目望着自贵妃榻上垂落下的一溜的坠金角的流苏。
      而此刻早回来的两位帝姬并着四位伴读俱都是愣了一愣,瞧着主殿之外候着的宫侍便是清楚这淑妃已然回宫,如是往时见着她们这般早的回来早便出来询问情由并且好生关照了,怎的今儿个倒是不见了那淑妃娘娘?
      六个女孩面面相觑,还是瑞雪眨了眨眼,瞧着出来查探的司锦便是上前一步,让她领了她们入了隔间的暖房里,也没脱了外头的斗篷,待进了暖房内,两位帝姬俱都是在上首坐了。
      “母妃可是身上不舒服?明明今儿个一早还是好好的!”瑞雪斟酌着语句,其实料想定是出了什么事端的,毕竟若是母妃身子不爽利司锦也会在出来时告知她们,却也不必由着她入了暖房的。
      “娘娘身子倒是好的,没什么不爽利的地方。”司锦如是说道,“只是在今儿个请安的时候外头来人传了消息过来罢了,娘娘这才在内殿歇着,还请两位帝姬放宽心才是。”
      “这是出了何事?”嘉懿道,她略略想了一路,“难不成是外祖母或是二姨出了什么差错?”
      司锦瞧她一眼,苦笑道:“帝姬冰雪聪慧,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去的。”
      她略定了一定神,这才开口道:“昨儿个夜里,王妃娘娘早产,折腾了一夜,这才挣扎过来生下个小公子,却是产后大出血,到现在也未曾醒转过来,娘娘便是在凤仪宫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的。”
      “什么?”几个小丫头俱都是惊呼出声,虽是年岁尚小,却也见过妇人产子,唯婷这一胎才将将过了八月,所谓七活八不活,正是凶险的时候,加之又是产后大出血,也是吓坏了几个孩子。
      “二姨前儿个才入了宫见过母妃,还是好好地,怎的突然小产,司锦,你可别哄着孤!”瑞雪听得此话,便是豁然起身,皱死了眉瞧她。
      司锦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尤静妍,轻声道:“清河王府的静妃已是被关了禁闭。”
      只一句,却让整个暖房里安静下来。尤静妍面色蓦然一白,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这谋害宗室嫡子的罪过有多大,她尤静娴难道不知?之前犯下的那桩事儿便险些让整个家族的女孩没了亲事,更是在天下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又是一遭儿,是要生生绝了她尤氏一族的生路么?
      她也不敢再坐着了,起身就是一跪,重重的叩下首去,“堂姐糊涂至此,谋害王妃娘娘与清河王公子,盖因教导不善之故,其责,我尤氏一族不敢推诿,其责,更是让罪女不敢再陪伴帝姬念书,在此,罪女请帝姬降罪,只请帝姬念及罪女家中祖父祖母俱都年迈,从轻发落,所有罪责具有罪女及父辈承受!”
      待她三叩首完毕,也尚是不敢起身,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石地砖,是止不住的寒意往她的背上涌去,不过一会儿就是湿了三重衣物,她心里清楚,自己虽是陪了帝姬几年,也算得上是手帕交情,只是,但这害了帝姬亲亲的姨母一条便足可抹了这几丝情分,何况还有一位疼爱妹妹的淑妃娘娘在看着呢!
      暖房里寂静一片,两位帝姬俱都没有说话,风浪静虽是和尤静妍交情不错,也是知晓这事儿一出,是绝对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的,虽是情同姐妹,毕竟也是一个‘同’罢了,就算是亲的姐妹出了这事儿不反目成仇已经很是不错了,何况,她——周瑞雪到底是帝姬啊!
      瑞雪低垂着眉眼不说话,嘉懿则是倚在炕桌上细细地拨弄着白玉茶盏,她身边的两个伴读——萧嫣、李芷然见此情状就算是平日里交情再好也是不敢言语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尤静妍觉着双膝作痛,寒意浸入骨髓的时候,瑞雪方才开了口,“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孤也不会难为了你去,至于旁的便不是孤能够做主的,你自个儿先去了正殿寻了母妃,瞧瞧母妃如何说的,再者便是往凤仪宫、颐宁宫去一遭儿,至于父皇处……想来父皇也是回去颐宁宫找了皇祖母的,你那时去由皇祖母照看着总不至于说错了什么话,且去就是。”
      尤静妍这才松泛了口气,至少不愁帝姬这里会出什么问题了,再者……这帝姬也还是对她好的,否则也不至于说出那一番的话来,这事总是尤氏一族的教养的缘故,若是拿此事问责,她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瞧着她踉跄的退去,瑞雪这才坐了下去,瞧了一眼嘉懿,嘉懿便是开口道:“姑姑便也先回去,待会儿说不准母妃要吩咐什么事儿,总不好不见姑姑。”她顿了顿,“风姐姐,你们今儿个也累着了,都回去歇着吧,到了晚膳时再吩咐了人去。”
      于是司锦和三个姑娘便是告辞离去了,两位帝姬便是坐在暖房里,既不说话也不用茶吃点心,没一会儿就听得殿外传来了动静,然后便是轿辇离去的声响。
      听到这里,两位帝姬也是明白自个儿母妃心中有数,而长辈的事儿在如何麻烦也轮不到她们置喙,便也是各自回了侧殿不提。
      这唯月一去颐宁宫便是去了半日,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刻才回了清音殿,回来时还领着穿了浅粉色大袄尤静妍和四个教养嬷嬷。
      方一进了清音殿,唯月便吩咐了人将四个嬷嬷送去安置了,再着了瑾音和瑾舞给尤静妍收拾了东西,连夜将她送回尤府,吩咐了人在次日将两个教养嬷嬷送去,一切妥当后这才是解了斗篷沐浴更衣。
      没多大会儿,玄凌又是来了,唯月瞧他的样子也知他是不会重罚的,毕竟这尤氏一族也是大族,罚了这沛国公一脉也就是对她极好的了,便也不一味地苛求重处,只是挑拣着他爱听的说了,一边说说自个儿的妹妹,一边又说不忍他为难,言谈之间竟也像是对此毫不插手,就是对沛国公府怨念十足的模样,玄凌瞧了也是十足的安慰和心疼,这一次加上上一次虽说不能彻底的压下尤氏一族,却也能让其伤筋动骨一百日了。
      尤氏乃大族,奈何这欧阳氏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两个大家族对上了,伤脑经的还是他这个皇帝,若是唯月说出什么要重处的话来,难办的还是他不是,这种罪过足以诛灭九族,可惜若真算起来这九族里可还有他周玄凌在,之前行宫一次,唯月忍下了那事本就让玄凌对其心怀歉疚,这事一出,恼不得要给欧阳氏一个交代,只是尤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根本不好大办,动了沛国公一脉还好说,但凡有个万一这欧阳氏迁怒整个尤氏,那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虽说算计的是欧阳唯婷和周予澄,但出事的是他们的女儿周瑞雪,办谁怪谁自是他说了算,可这一遭儿出来,莫说是唯月,他清河王府可忍得?他欧阳氏一族可忍得?连着动了他欧阳氏两个嫡女,这欧阳一脉没在今儿个闹上来已然是不错的了!
      瞧着唯月这幅为难伤怀,却仍旧事事以他为先的样子,玄凌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唯月这个态度在,相信欧阳氏也不会插手太多,毕竟唯月是嫡出长女又是淑妃娘娘,她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决定欧阳氏一族的态度,只是让她这般的委曲求全,玄凌心里着实难过的紧。
      第二日一早,玄凌便是上朝去了,而唯月则是如往日一般,晨昏定省态度谦和,只一样,如若是平常有人寻衅滋事唯月自是不管不问的态度,今儿个一遭儿算是顶着枪口上了,众妃再度有幸观赏到了淑妃娘娘是如何端着一张笑脸将人活活说哭的情状,偏生人家的话让人挑不出一点子错处来,毕竟是你自个儿撞上去,还能怪得了旁人?
      这被唯月生生说哭的苏氏,原也是上一波儿入宫的宫嫔,颜色出挑的紧,很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但再是难得的颜色在这宫里也变得一般无常了,何况玄凌的后宫宠妃,如唯月一流,哪位不是昔年的旧人了,单就那一份气质底气和旧日恩情在也是比不得的,所以得宠了一段时日后,封了婕妤便是再没个动静。偏这个苏氏认为自己获封了婕妤,仅差一级便可位住一宫,加之认为唯月等年老色衰,入宫时日长迟早被厌弃,得宠的时候很是张狂,得罪了不少宫妃,偏偏后来在玄凌去过一遭儿未央宫后,她就再未得临幸,心底里便是信了是唯月一干人等看不过皇上对她的宠幸,又有江昭媛在一边煽风点火,眼瞧着这回,皇上久久未曾替欧阳氏出气,便是以为是厌弃了这淑妃,说话间未免刻薄了些,可唯月是什么人往日里不与你计较是不想失了身份,只你专挑我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凑过来又逮着我的眼珠子踩,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她这淑妃不做也罢!
      三言两语说哭了一个婕妤,没多久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撸了婕妤的位分,当回入宫时的常在,又给选了个远远的地方丢了过去,再当没这人的。
      唯月在宫中耐心的等了两个月,终于听得清河王侧妃诞下了一位公子,唤作予澈的,当即便是扯了她淑妃玉令的布帛来,亲自提笔,一份言语简单,只说清河王妃辛苦的紧,特意从她私库里播了不少东西给她,让她养好身子骨才是正经;另有一份便不是这样简单了,在探听到皇后那边的音信之后,唯月再度提笔便是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的‘赞扬’之词,将她年少时才冠京都的名声发挥了个彻彻底底,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偏能引经据典处处有理,又加盖了淑妃之宝,方才缓缓烘干了吩咐了司锦亲去一遭儿,当然还有就是将太后娘娘赏下的教养嬷嬷一道儿给带了过去!
      瞧着接连几份旨意下来,先是皇帝的圣旨责怪沛国公府教女不善,原先在行宫时就是官降三级的,现今玄凌虽说顾着尤氏一族,却也忍不得这次次番番打他皇族脸面的事情来,再者说,单动一个沛国公来,尤氏一族也没多大怨言了去,毕竟你三番两次的害人不成还是不许人家报复?
      其次便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将申斥沛国公夫人并着尤静娴一道申斥,连带着老国公和清河王都遭了一顿好骂来。
      再就是皇后下的懿旨,这可不单是撸了尤静娴的侧妃名号,另让唯婷抱养了清河王府的三公子去,还着人下去,但凡尤氏亲近之人一律杖毙,原本在一个院子里服侍的,也由着唯婷做主是卖是留,虽说是嫂子原也不好过问小叔子的事儿,可奈何这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嫂子去,何况这也合了清河王的意思不是。
      最后一份便是淑妃娘娘的玉令,写明了尤氏品行不端还特意找太后赐了两个教养嬷嬷下来,这出嫁的女人还得重新学习规矩,让教养嬷嬷守着可是好大的一巴掌,可偏生人还的感激涕零的受着,玄凌原也知道依着唯月和欧阳氏的性子不找上门去挑刺儿已是不错了,这大脸就打脸罢,总好的过两姓之争不是,何况这欧阳氏受的委屈也是够多了,再下去,他都不好意思在用人了。
      而那尤静妍则是在家中学了一月的规矩又是入了宫,也没罢了她伴读的位置,毕竟这不中用的堂姐接连着闹出事儿来,这尤氏一族的女孩儿的名声也给败得差不多了,与其招人厌,倒不如在此时帮上一把,也平白少了几分恼恨。
      且说那清河王府的尤夫人,自打那次唯婷赶了林嬷嬷,又在行宫里折了替她抵罪的紫绡,再来一顿板子下去折了木笔,带来的几个陪嫁折损过半本就艰难,经此一遭儿更是连最后的徐嬷嬷、抱珠和荷露都没有保住,也不知这荷露是何处惹着了清河王,竟是连一匹破草席都未给她留下,径直丢去乱葬岗里。
      …………
      瞧着屋外的晨光,唯月冷冷一笑,现在弄不死你,不代表今后会让你好过啊。尤!夫!人!【欧阳唯月:欺负妹妹的都给本宫去死!去死!去死!】
      此事过去没有多久,唯月便得到消息,说是清河王妃见二子自幼体弱便是领着儿女们上了甘露寺,去寻了冲静元师去了,留的王爷一个人待在京里办公,只留下了一封短笺并着一只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缎盒里洁白的雪绢上静静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烧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
      听得此话,唯月站在窗边望着半缺的月亮,久久不言……
      唯婷留下的短笺上写着:经此一事,你我都需各自冷静冷静,而我也要想想,有些人,有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我去做,我去寻……
      …………
      乾元二十三年正月,皇后启宫,重掌宫权,贵淑贤德四妃协理六宫,
      乾元二十三年三月,温州都督的长公子方烨凤台中选,为温仪帝姬驸马,温仪帝姬周良玉敕封公主,封号德馨,是为德馨公主,
      乾元二十三年八月,皇后下诏:追赠悫妃汤静言为恭悫贤妃,淳嫔方淳意为淳悯妃,襄贵嫔曹琴默为襄穆妃,瑞嫔洛临真为昭节妃,顺选侍慕容世兰为顺成贵嫔,庶人杨梦笙为恭静贵嫔……
      …………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一时之间倒也是相安无事,只自那清河王妃回府后逢人总是浅带三分笑意,不复昔日之纯美狡黠的灵慧,到和其胞姐,自幼以温柔贞静而得名的淑妃娘娘像足了……而那清河王听说此事,也只得苦笑连连,自个儿造的孽,也得自个儿咽下去才是……
      一晃神的功夫便是到了来年的三月里,便又是一年的春好处,新鲜一茬的花朵开的正是艳丽的时候,春意正浓,不单是上林苑里,连着这个京都也俱都如此,去岁杂事繁多,于是皇上便是吩咐了将原定于去岁秋日的大选给挪到了这年的春日里,说是春意浓也更鲜活些。
      皇后早早失了圣心,便是素来只有皇后才能陪同前往的云意殿大选也是让玄凌找了由头,说是什么贵淑贤德四妃好歹也是协理着六宫的,便也是跟着去瞧瞧,省的选上些德行不够的来。合计着这如若是选错了人还是她们的错处儿了不是,好歹众妃也深知玄凌的不靠谱性,听过便也全是忘了,更何况此次选秀的重头戏可是在皇长子身上,余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米罢了!
      百花初绽的时节里,自太后处承教一回,便是说道了皇长子的婚事上来,意思就是好好地挑上些德行好的,又是出身清贵,腹有诗书的大家小姐,切莫寻了些不着三四五的女子过来,污了皇长子的眼睛才好!
      虽说这四妃也都没想着给他设个绊子什么的,也耐不住太后一声声的吩咐说道,圣意这才下了几日,她们来颐宁宫的时候却是比之这时候更多了。
      好歹说和了太后处,唯月这才在颐宁宫门口想着三妃告辞一道儿往清音殿去了,入了殿也没想着再去对什么劳什子的账本名册,管他的,今儿个先撩开了才是,再是耐烦有天大的雷霆下来,也是明遭儿的事,先让她迷瞪会儿才是正经事。
      可惜了,便是这么一会儿也有人嫌得多了,方方和衣躺下了没一会,唯月便是觉着眼前艳色重影绰绰,没得奈何,黑着一张俏脸起来,便是景兰来回话,说是皇后娘娘见她凤仪宫里牡丹开的正艳,邀了去赏牡丹……
      好悬没把手里的琉璃金钩给扯下来丢出去,唯月深深地吸口气,觉着自个儿暂时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忍了这般久了,为着一点小事驳了她的面子不好,不好,须得缓缓的来,稳住,稳住,稳住!
      可惜的是到底没忍住,伸手就将床榻上悬着的三四个荷包拽下来三个,一股脑的砸了,又是深深的舒了口气方才缓了过来,吩咐更衣梳妆去了……
      还未进的院落便听得院内欢声笑语不断,女孩儿家清脆甘甜的嗓音恍似流泉飞雪一般,唯月下了轿辇,景兰替她理好衣物,她瞧一眼院内衣香鬓影不断便是微微皱了眉,淑妃喜静,众人皆知。
      “皇长子也在?”
      宫门的小侍从便是上前回话:“回娘娘话,皇长子已是在了,贵妃、贤妃、德妃几位俱都未到!”
      唯月听得此话很是一愣,这皇后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虽是想着,脚下却也没耽搁便是立时进了宫苑,却瞧着可不止是衣香鬓影来着,赞一声百花齐放也未为不可,少女娇俏,声若莺啭鹂啼极是好听,唯月瞧着木讷的待在皇后下首的皇长子,不由得也有些无奈,这皇长子虽说是皇帝的儿子,前些日子却也出宫建府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他嫡母的住所,眼前是什么人?这大半可能是他的庶母妃,这样一来也是不觉着须得避讳才是,难道被玄凌恼了的皇后脑子也跟着不灵光了?
      没等她腹诽完,就见那一脸失措的皇长子一回头便是瞟到了她,忙忙是大喜,她都几乎可以看见那实诚孩子原先惨白一片一脸纠结的样子,而在瞧见她之后转而大喜,面上颇有些红润泛出的模样,心里颇有些发乐。
      “请淑母妃安!”
      众女原本虽是俱都在院中扑蝶赏花,但仍旧是分出了一部分心里来瞧着周围情状,待瞧见唯月进来时,只以为是哪位得宠的新晋宫嫔,皇后娘娘没说她们便也全做不见的样子,听得皇长子唤人,才发觉这位竟就是那位十二年前入宫,而今膝下两子一女二十有七的淑妃娘娘欧阳氏,便也是忙忙诚惶诚恐的下拜,关于她的厉害在宫外可都是传出花来了,虽说没有那位甄昭仪厉害些,但也算是极为顶尖的人物,不说幼时的才冠京都,便是之后的十二年盛宠如一日也足够这些官家小姐在私底下说道说道的了,这乍一见真人,还恍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看起来她一点也不像是快三十的模样,若是换了衣裳和她们站在一处也不觉着有丝毫的不妥来!
      唯月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手里执了柄白玉的美人扇,状似温婉贤淑进退有度的模样,事实上的唯月对于脂粉堆极是厌恶,加之这各家香粉又有优劣和着这花香熏人,可是好悬没咳出来!
      缓缓地扇开了惹人厌烦的花粉,便是瞧着这群少女后头一位神色倨傲的女子只福身一礼便是再无动作,料想也知道,还能是谁不过是皇后的族侄女,朱茜葳罢了。
      只做不见,笑道:“便是初见,何须行此大礼,快些起身方才是正经,若是累着了,娘娘可是饶不了本宫了!”
      皇后瞧着也微笑颔首,淑妃乐的给她脸面,她自个儿也是乐的接着个脸面,吩咐了人坐下。
      “皇长子倒是愈发潇洒了。”笑说一句,便也是在旁坐下了,方才换了两盏茶,余下三妃也俱都是到了,相互见礼后,便是落座,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是喝茶的喝茶,观花的观花,由得皇后说些场面话来,不过是想着今后皇长子选了谁家姑娘,有她们四个在也好说是在此时便是看对了眼了,省的一番波折说是她强加了罢了!
      却见皇后一一介绍过来,“这是随国公的养女徐氏!”特意咬住了‘养女’两字不说,还特特翻了些陈年旧事出来,“前些年,你三皇妹挑伴读时冲撞了的那个姑娘便是她的妹妹!”
      这言下之意谁能不明白,为着这个还拉上她。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臣妾早便是忘了的。”唯月端了茶盏,吹了吹茶叶笑道。
      “你倒是心宽……”皇后瞧她一眼,只笑笑,接着向下介绍,“这是太学礼官朱衡铭——也是你堂舅舅的幼女,家中排序第八,你也该叫她‘表妹’。”
      又是一停,她再度望向唯月,笑道:“你倒是不知,你淑母妃的母亲便是朱门女,算起来她也合该是你表妹的表姑才对!”
      对于皇后这种踩着旁人抬举自家闺女的意思唯月已经不想多说了,只举了举杯子,便是收回了眼神……
      原想着也就这样等着这场“赏花宴”结束,谁想着这朱家小姐又是出了状况。
      原是宣英帝姬似清今儿个一早因着咳嗽了两声,爱女心切的贵妃娘娘便是给告了假未去上学,后来又瞧着皇后这让来‘赏花’,又不放心自家闺女便是一块带着来了,这宣英帝姬不过九岁【虚岁】的样子,身子骨倒是挺不错的,因着贵妃的缘故玄凌也是格外看重些,也算是个得宠的小帝姬。
      今儿个过来本生就好奇,瞧着那朱茜葳一身浅芽黄色的裙装上东方晓色的滴露牡丹绣的精致,不由上去碰了一碰,谁知这朱小姐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物,却是掸灰一般拂过了帝姬碰的地方,当下四妃便是俱都黑了脸色。
      不待皇后解围,贵妃便是将帝姬拉了回来,瞧她一眼道:“朱小姐可是不喜欢小孩子?”
      那朱茜葳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竟然就那么直剌剌的来了一句:“小孩子总是顽皮不懂事,我们做大人的无须计较,也不必理会他们。臣女这身衣裙是为觐见殿下特意所制,若让人碰坏了可怎么好?”
      这下子可好,满院子寂静无声,小姐你好歹看一下,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吧!
      被嫌弃的宣英帝姬,趴在贵妃怀里微微眯了眯眼,小脑子里转过百八十个如何在父皇和几位兄姐面前告黑状的想法来,活脱脱的一只切开黑的白皮芝麻陷包子,当然几位母妃均是乐见其成,甚至还是帮着好生的出谋划策,方才养成了宫里不下十只的腹黑包子来!!!
      “朱小姐的意思是,亏得你看得起吾等,才不予计较,吾等还得感恩戴德?”殿外一清脆女声传来,明明是小孩子的娇糯软音却生生带了几分尊贵凌厉来。
      众人望去,指尖一个穿着火红色五彩缂丝夹绣焦骨牡丹长衣的十多岁的少女领着另几个宫装女孩款款而来,眉宇间俱都是一派的尊贵非常。
      那宣英帝姬瞧了,转了转眸子便是撇了自家母妃,直直往带头少女的怀中一扑,宣英帝姬到底是宫中帝姬加之又是贵妃之女养的也算是珠圆玉润的,一身衣饰下来也是分量不轻,却没想着这红衣少女伸手就是一捞,随即一个侧身卸去大半的力,将小姑娘搂在了怀里。
      “三皇姐!”小姑娘抬头脆生生的唤道,“三皇姐,她衣裳上的花儿虽好看的紧,却不如咱们平时穿的,听说淑母妃又给了皇姐几匹织金花的蜀锦料子,届时与我做身衣裳可好?”
      “儿臣携众位妹妹给母后请安,给四位母妃请安!”红衣少女搂好了怀里的六妹妹,便是带着身后一溜的宫装女孩福身请安,规矩礼仪半分挑不得错处的。
      “瑞雪何必如此多礼,快些起来罢!”皇后原本打圆场的话被堵在胸口吐不出来,眼瞧着这不着边际的话偏生给一众帝姬听个正着,一口气顿时不上不下的连着那句话一道儿给憋在心里。
      瑞雪即宣英帝姬口中的‘三皇姐’便是大周的皇三女锦卿帝姬,小字瑞雪,亦是淑妃娘娘的长女。
      锦卿帝姬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她做来倒是格外的飒爽英气,带着寻常女儿没有的潇洒尊贵之态,“你自个儿说说,何时姐姐有了好东西不给你了,就知道撒娇,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这病是好了的,也废的咱们姐妹苦心来瞧你,去,找了你五皇姐去,待会让她给你拿去就是!”
      “谢谢姐姐!”宣英帝姬眨巴眨巴眼睛,意图告诉自家姐姐‘那是个坏人,欺负小似清,可不能放过她!绝对不可以!’
      自打温仪帝姬便也是德馨公主则定了夫婿后便是在宫中绣嫁妆,此后宫中帝姬俱都是由着行三的锦卿帝姬领着的。
      安抚了自家妹妹,锦卿帝姬抬眼一扫,与玄凌肖似极了的一双凤眸上挑,含了泠泠的寒光……
      “臣女参见众位帝姬,给众位帝姬请安!”见此情状,那数十秀女便又是颤巍巍的俯下身去,虽是家中贵女到底没有帝姬尊贵,这天然的一股皇家气度便是攀比不上的,见到这一众金枝玉叶,加之领头的锦卿帝姬又是从仁寿王老太妃手底下出来的天生一个女巾帼,便是觉着这股气势连家中母亲都有所不及的,便也是收了原有的几分轻蔑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行礼下去。
      瞧着那朱小姐仍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蹲了蹲身,锦卿帝姬也没多说什么,只向着皇后道:“母后也别怪着儿臣来的不是时候,只不过今儿个一早听闻六妹妹请了假身子不大爽利,便是携了众位妹妹去端母妃的披香殿寻她,谁想着守门的奴才告诉儿臣端母妃携了六妹妹来来母后处赏花,儿臣等惦念着六妹妹又是想着儿臣与众位妹妹也许久未曾参加过母后的赏花宴了,便是不请自来,还望母后恕罪才是!”
      “这也不妨事……”原本大家族里的规矩,话是要缓缓的说的,于是皇后便是顿了一顿,停了一息未曾说话,方想着给这朱茜葳解解围,谁想着这锦卿帝姬刚好掐着这一息便是顺溜的接上了话。
      “就知道母后不会怪罪。”锦卿帝姬笑微微的,只眼光向着那朱茜葳身上一扫,轻笑道,“如若不是今日来了,儿臣等还不知道有人如此看轻儿臣呢,母后说是也不是?”
      未等皇后接话,胧月帝姬便道:“三皇姐说的是,胧月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的确,淑慧也是头一回遇到呢!”
      “宣英也是方才才见到的!”
      “和睦也是!”
      “宁雅亦然!”
      “和惠亦然!”
      几位小帝姬一个接一个的开口生生把皇后的话给堵没了,方才想着让几个丫头的母亲将几个丫头带回去,便见得锦卿帝姬一转身便是朝着那朱茜葳去了。
      “朱小姐高论,让吾等叹为观止,合着在朱小姐心里头这一身衣裳竟是比孤还要尊贵了去不成,朱小姐的意思是碰坏了孤是小,碰坏了这身衣裳是大?”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尾音上挑,一双冰浸凤眸里含着道道冰刃。
      “那朱小姐的意思是,孤不及这衣裳尊贵,自也是不及穿着这衣裳的朱小姐尊贵喽?”胧月帝姬瞧她一眼,细细笑道。
      “如此说来,朱小姐,你是何意?”锦卿帝姬很是满意,声音却像是淬了冰一般,她也不怕皇祖母找她麻烦,这可是人家自己送上来的把柄不是,更何况皇祖母精明的很,还能不知道她们这堆金枝玉叶的心高气傲?素日里但凡说上几句皇室的不是的,没有不被她们发落了的,此番一来,这妹妹受了委屈,这姑娘的话吧,明里暗里捧着自个儿踩着帝姬,如何让她们这些天潢贵胄得以安稳听下去?再说了为了一个明显不靠谱的侄孙女要灭了她们这一群,更不现实,灭了她们的母妃?老人家还没有到这样糊涂的地步,反正这番话肯定会递到玄凌的案上,玄凌也肯定会知道她们几个俱都是听到了,没有反应才是真真的大问题!
      那朱茜葳听着听着自个儿就是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忙不迭的跪下,心里也是糊涂,不过一句话罢了,怎的惹出这般祸事来?
      皇长子瞧着,只在心里解恨,他素来疼惜妹妹,听得她那一番话碍着母后的情面不好发作,却也是半分好感也无,现今儿瞧着妹妹自个儿出来给自个主持公道了,也是心怀安慰,却也又感叹自己不能护好妹子,还要左顾右盼的生怕惹了人厌弃倒是比不得这几位皇妹了,竟是一时之间羞惭不已。
      皇后瞧着听着只觉着头疼,便是废了许多口舌才是让四妃并着一众帝姬和在场秀女宫人不再提此事,却又隐隐怕着锦卿帝姬回去就去了玄凌或是太后处告状,故而送走了四妃,便是忙不迭的处理了凤仪宫的事儿,便是忙忙去了玄凌的仪元殿和太后的颐宁宫来。
      而此刻关于今儿个凤仪宫中发生了什么的折子已然是递到了玄凌眼前,玄凌瞧着折子的内容,面色如漆,一个小姑娘便是这般想法,想来这个朱家也是这般想法吧,一门三后,让他们有些晕了头花了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直接跳了一年,唯婷是对清河王死心了,解释一下,总之就是清河王握有自家母妃的人脉势力,而尤静娴身边的那个贴身大丫头荷露就是原舒妃的人,后来嫁进王府自是跟了玄清,日日禀报侧妃的动向,可是没想到,在行宫事件中,除了被打死的紫绡外,另一个丫头木笔是她的亲姐姐,结果因着清河王妃折了她的亲姐姐,就恨上了唯婷以及玄清和尤静娴,所以后来在尤静娴给玄清下药的时候她就直接当做没看见,玄清清醒过来发现事情大条了,想着和唯婷坦白,谁想着没多久他放在唯婷身边的人告诉他唯婷怀孕了,这下子,弄得他也不敢告诉她出了尤静娴的事儿,没过多久,这消息又有了,尤静娴怀了!这下子更是不敢告诉唯婷了,直到唯婷进宫,他发现那首词,才知道唯婷早就知道了,后来唯婷回府,也是好一通劝才把拧巴了的妻子给劝回来,时到九月,掌管厨房的写意姑姑突然生病告假,于是唯婷也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着了道,但凡是送来的东西都要一一检查过不可,这个时候的尤静娴已经黑化了,就把白燕生生弄成了血燕【考究党勿追究】吩咐了荷露想办法,这荷露还记挂着自己姐姐的死,所以就真的借着自己是清河王的手下的身份将这一碗燕窝交给了清河王,玄清信任她,便也是端过去给了唯婷,而唯婷信任玄清故而也没有检查,悲剧就发生了,幸亏中间通医术的素问进屋取东西发现了这碗‘血燕’制止唯婷继续喝下去,可也就是两口,就让唯婷小产了,产后伤身,怕是不能再怀了,后来清河王查出了这一切,处置了荷露,但是唯婷却是真真切切和他离了心,再回来时这性子已是和在宫中的唯月靠拢了!!!【整个就是一个识人不清的悲剧╮(╯_╰)╭】
    又来一张,上万啊!!!望天!!!
    原本是打算用唯婷的番外来交代的,结果,貌似没有时间,所以就这样交代了……亲们想看唯婷的番外咩?那可能要等明年潇雪高考结束之后……
    瑞雪大出风头,结果乃们没奈何吧,咱闺女的闺女揍是辣么酷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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