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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镜梦离人(一) ...

  •   翼族的二殿下长期以来做同样的梦,梦里总是有无尽的木棉花,也总是有红衣女孩。
      离镜常问她名姓身份,可她从来不答,因为她看不见离镜,不知晓离镜的存在。

      这片海滨似乎是女孩儿的秘密基地,她时而面海啜泣,时而玩打水漂,时而望月发呆,做尽无意义之事,从来无人打扰,背影寂寥,孑然一身。

      离镜望之,仿佛看到了自己,不禁兔死狐悲。
      离镜虽贵为皇子,却有诸般不如意。
      他母妃与父君结怨甚深,他大哥素不喜他,原生家庭的破碎失败,让离镜倍感痛苦。
      大紫明宫内诸多小妖小仙,却都只知巴结,从不真心待之。
      他们背地里甚至会说离镜及其母妃的坏话——道他男生女相,将来指不定是个断袖;道其母妃相貌妖娆桃花众多,指不定给翼君戴了绿帽,这二皇子还不知是谁的种呢!
      他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言语之恶毒令人发指,神态之乐祸令人恶心,以至于离镜不屑与之往来,自小就生出厌世之心。

      重复一个梦境本是奇事儿,可离镜慢慢习惯了,心想,或许这个女孩儿只是他潜意识的化身。女孩相貌昳丽,不输于他,且又喜着红衣,与他嗜好相同。而后,那头猿形怪兽的出现,更是印证了他这个想法。
      那怪兽,一开始像只小奶猴,毛发稀疏,头为白毛,身为棕毛,足为红毛,斑斓地像个小彩旗;身体娇小玲珑,十分可爱。
      它总爱黏着红衣女孩儿。她流泪,它吱吱呀呀手舞足蹈地安慰;她打水漂,它举着小爪爪跟她比;她发呆,它挨着她光果的脚踝坐下,抓抓虱子,蹭蹭她脚背。

      离镜听女孩儿唤它“朱厌”。
      朱厌,不详之名。
      离镜这时以为,朱厌是他臆想出来的伙伴,因为年少的他内心确实渴望过伙伴的存在。幸运的是,现实里,他的妹妹出生了,名唤“胭脂”。离镜对朱厌很好,就像红衣对朱厌很好。

      胭脂慢慢地长大,而梦里的朱厌却十分迅速地长大了,从小怪兽变成了巨兽。一般状态下,它就比成年男子高大,更别提遇到危险而爆发的状态,简直如一座大山,魁梧之至。
      它毛发极其旺盛,鬃毛长三尺,临风飞起时,威武帅气,远超雄狮。足部的红毛变成了燃烧的风火,能助其凭空疾飞,日行万里,这导致它日渐好动,若非女孩儿束着,它恐怕每天都要蹦达。有时女孩会让它出去探查什么,它回来后,她多半也要整装出发。

      随着朱厌的猿面越发狰狞,女孩的神态也越发坚韧,原本用来掉泪的眼珠子,如今锐利得宛如青锋。她衣服的红越来越深,血凝固成世间最阴郁艳烈的颜色。
      但当她抚摸朱厌时候,眉宇间的一丝温柔,让离镜知道,女孩儿还是那个女孩儿。而朱厌,在被抚摸的时候,仍旧会流露出奶猿时期的软萌黏腻,十分享受地去蹭她的手心。

      这发展,是尚未经过血雨洗礼的离镜臆想不出来的。而且他生性柔懦,脂粉气十足,未像一般男儿那样幻想自己成为大将军、大英雄,与他野心勃勃的父亲、锋芒毕露的哥哥截然不同。(然而命运却将他推上王、将之座。)
      离镜意识到,或许这根本不是梦,至少,不是他的梦。而突变也在此时产生。

      离镜不知凡间有战,他在翼界过得自在逍遥,那凡间的生离死别水深火热与他无关。敏锐的朱厌却隔着那“梦之膜”嗅到了战火的气息,它朝着梦里的离镜扑了过去,离镜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
      朱厌并为伤到离镜,反而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它龇牙咧嘴,变成山样的战斗状态,再战,自然还是被打死你关注,但那看不见的屏障却收到冲撞发出欲裂之音,整片摇摇欲坠。

      “作甚?住手,朱厌!”红衣女孩儿大喝。
      可屏障已生出了一个大坑,朱厌撞落进去,奔入莽莽苍苍的八荒之中。

      女孩看到朱厌一闪而逝,她眼前只有百里木棉,心中纳闷,但她歪了歪头,作了下意识的判断,顺着朱厌的行动轨迹,向一颗木棉树的树干走去……
      非但没有撞上树干,反而穿过了屏障上的裂口,差点撞上少年离镜。

      “哪来的小妖怪?怎么到出现在我地界内的?难道结界年久失修,坏掉啦?”女孩摸了摸差点撞歪的琼鼻,用那青峰似的墨瞳逼视他。
      离镜呆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梦境会有这种展开。他以前问了她那么多次,她都没回答,这一对话,就成了她问他。
      离镜蹙眉,抿唇,“我是翼族的二皇子,你是谁?”

      “什么翼族?六界里哪儿有什么翼族?凤凰、玄鸟、三青、重明等诸神鸟各成门户,彼此不服,未曾统一成‘族’,何来‘翼族’一说?你个小小鸟妖,不会有一统我类之野心吧?还自命皇子?呵呵,胆子真不小!”
      女孩慢悠悠绕着离镜转了一圈儿,不起不屑,眼神轻慢,像一把冷刃游走在他脸上。

      离镜脸色青白变幻,他素受恭维、追捧,哪里受过这般明目张胆的轻待,有些恼了,“既然你看不起我,那何不报家门,好叫我服气?”
      女孩一噎,神色有些恍惚,半晌,她沉着脸道:“我是九天玄女任女登(即任姒),现下你可知冲撞了何人?”
      任姒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语气变得很差,倒像与自己置气。

      离镜未听过玄女之名,不知利害,摇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女孩顺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九天玄阳元女圣母大帝玄牝氏!”
      这一巴掌太重,泪腺受到挤压,出了点儿泪水,就挂在离镜那漂亮妖气的眼睛旁,不经意间显出楚楚可怜之感,任姒心一虚,立即收手背在身后。装什么可怜,明明是男孩子!一个巴掌就哭了?真没用!

      离镜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总被哀愁笼罩的双眸闪起怒火亮光,“不就是个小丫头吗,横什么?信不信我把你送入极寒之狱!”他到底是谦谦君子,没想过要还手。
      “小丫头?”闻言,久浸战火,气性甚大的任姒,反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敢叫我小丫头?我可是战争导师、战神中的战神!你若再对我不敬,我让你人死族灭!”天空风雷骤起,她红衣鼓动,长发飞舞如戟,狠戾的模样哪儿像神女?简直如魔鬼!

      人死族灭?这也太阴毒了吧?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
      而且战神不是天族的墨渊吗?
      离镜捂着两颊,惊骇莫名。
      任姒注意到离镜眼中的憎恶与畏色,凶狠尖锐的娇容浮现一丝隐晦的难过。长发落下,恢复柔顺,赫赫风雷也随着她怒火的平息而骤然消散。

      “算了,我不与无知小妖计较。”她往离镜身后走去。离镜发现他身后不是木棉林,而是熟悉的阴晦的翼界风景。
      任姒一边走一边嘟囔,“这是什么地方?阴森森的好生不可爱!为何又与我祭英岛相通?”转头,龇牙瞪离镜,“说!是不是你这小妖施了什么破妖法?”
      离镜眼皮跳了跳,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翼族皇子,不是小妖。”

      任姒扭头,斜眼睨之,一眼看穿他修为几何,鄙薄道:“就凭你这身能耐,放我队伍里,就是负责充炮灰的小妖怪。”
      “你!”离镜气急,忍不住反思,“莫非我的修为真那么不入流?”毕竟他心里也没底气,他素来花时间在玩乐、胡闹、忧伤上,不专注于修炼。
      离镜一直觉得,反正他是二皇子,又不是大皇子,以后翼族的统领治理都不是他的事儿,他只需负责混日子。

      任姒还没摸清这个世界的地图,日行万里的朱厌就自己跑回来了,“吼吼~~吼吼吼~~~~”地叫唤着。
      “你是说,凡间又有战?”任姒安勾饶着朱厌的下巴处,仿佛逗猫,“可你难道没发现,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吗?这里的兵祸世乱又不归你我管,你我只需在木棉林边消磨时光便是。走吧。”

      见她牵着猿猴的爪子远去的背影,离镜下意识喊了句:“等等……”
      任姒回首,冷笑曰:“你窥伺我多日,这下被我识破,还有什么话好说?异界小妖。”
      “我……”我不是偷窥狂!离镜小王子不知如何解释,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任姒回到了祭英岛。自从知道了离镜的存在,她便浑身不自在,以至于疑神疑鬼,时常扭头探看,却又不见任何半点人影,唯见满目木棉鲜红似血,风起摇曳,百里妖冶。
      “老娘受不了!”任姒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好些日子,离镜只能梦到一片空茫茫的血红花海,而不见其主人。
      倩影不再,梦思枉然。
      每每醒来,离镜都莫名地想要长叹。

      等等,我为什么要叹气?
      那死丫头可是打了我两个巴掌!
      我、我一定是想打回去……对!我是想打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离镜梦离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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