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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霜第二 ...

  •   陆先生来不及问个仔细,脚步声已经渐渐往屋子里来了。

      我低着头,见有一个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动作敏捷,而后陆先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少主,有何吩咐?”

      少主没有回答,像是指了指桌案上的什么东西,紧接着陆先生又道:“少主,此酒性子太烈,我去给您热一壶新的。”

      “顾曲!”

      少主还是没有说话,而我耳边却响起了梧桐轻快如同银铃般的声音。

      她原本静立在我身旁,喊完这个名字后,便步伐轻快地挪开,我才敢缓缓抬起头来。

      陆先生见状忙拉我起来,又有些无奈地朝他道:“简直胡闹!”

      我把目光投向顾曲,一身玄色衣袍,五官分明,眉如墨画,双眸里皆是明月清辉,容貌极好,腰间系着一支竹哨。

      我不敢直视太久,忙低下头去斟茶。

      “陆先生,您年纪大了,眼力也比不得从前了。”顾曲说着轻快地跳坐上桌案。

      “岂有此理,方才为何要幻成少主的模样?!”陆先生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有些来气。

      顾曲接过我递上的茶饮没有答话,掀盖一闻,连连夸赞:“好茶好茶!”

      “梧桐,他什么时候醒的?我怎么不知道?”陆先生气得别过身去。

      “我……我也不知道。”梧桐面露难色回道。

      “少主知道吗?”陆先生又问。

      “……”梧桐对望了顾曲一眼,摇了摇头。

      陆先生看了看顾曲,又看了看一旁一问三不知的梧桐,从书架上取过鸡毛掸子,往顾曲的腿上挥去。

      顾曲原本悠闲地晃荡着双腿喝着茶,完全没料到陆先生会来这么一出,赶忙跳下桌案,险些没摔倒。

      陆先生又看了看早已经跑开老远的梧桐,一口气有些上不来,我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慢慢地扶他坐下,捧上一杯热茶。

      顾曲见此状,半试探着上前,趁陆先生不注意,一把夺走了鸡毛掸子,扔出窗外,拍拍手道:“陆先生,哪里找的这么水灵的徒弟?你可得好好地,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她。”

      陆先生看了他一眼,举起手,颤抖着指向他道:“顾怀信,你!”

      “陆老头,我先走了!”梧桐知道再待下去,恐又无端受牵连,于是赶紧闪了个身溜走了。

      我也是好一段时间才习惯顾曲的说话 调调,莫说是陆先生,很多时候,我一个思想非俗套的女孩子,也多半不能接受。

      不过顾曲说归说,做事却不轻浮,是从未有过的老练与沉稳,梧桐也是个皮性子,她总说,顾曲认真做事的时候,简直像个百岁老人。

      我经常看见顾曲判若两人的行事风格,若放在他人身上,别提有多别扭,可一旦放到他身上,我不由地多出几分钦佩之色。

      顾曲在藏书阁一闹就是好几个时辰,陆先生脾气也倔强,好在吵架并非鸡飞狗跳,还算平和,甚至有种夫子教书育人的美好与恬静,只不过从我一连数次给陆先生添茶水之间明了,他实则早已经气得肝肠寸断。

      我听过陆先生的一个比方,用在他身上无比贴切,像是量身定做,他说顾曲,像只猴子似得,整日没个安静,上窜下跳,好没规矩。

      而这话,如若换成从前的我,实则也准确。小时候,我爹也是这么说我,只可惜,我一夜之间突然失去了双亲,哥哥也无故失踪。由天上人间,跌落人间地狱,这种滋味真真不好受,可我却无能为力,甚至,有时候我在想,好好地活下来,才是我活下去的真正意义。

      顾曲和陆先生的高谈阔论,在青凤进来时,才算告一断落。

      青凤看了一眼顾曲,脸上没有陆先生那般惊讶之色,只是从他手里夺下了酒壶道:“顾曲,少主找你。”

      顾曲点了点头,仍旧瘫软在陆先生的狐皮宝座上不肯起身。

      青凤无奈,男女授受不亲,又不好强拉他起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陆先生,想寻求一点帮助。

      陆先生看了看青凤,又看了看我,有些没好气,对顾曲道:“烦请镜主也顺带上这丫头吧。”

      我愣了一愣,正想问带我去做甚,顾曲却兴高采烈,一把将我从藏书阁拽了出来,拉拉扯扯拽了一路,我挣脱不开,只能捂着脸,避开其余侍者的眼光,事实上,潋月阁能抬头光明正大到处看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我被拉着走后,分明听得见,青凤很是不服道:“陆先生,为什么您还尊称他镜主?”

      陆先生回了什么,我没听见,我也不知道陆先生对于他尊称的那两个字长啥模样。

      顾曲拉着我在重华轩前绕了一圈,可是迟迟不进去,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进去?”顺道指了指远处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

      “瞧我这记性。”顾曲拍了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顾曲是个路痴,或者说,他老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也惹了不少笑话。

      顾曲说,娘胎里带的,学不会,改也改不了,能分清个左右,已经万幸。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不作声响,自进阁以来,我除了和陆先生有许许多多说不完的话,再无别人。

      临近大门前,是一条蜿蜒木桥,两旁成片金灿灿的迎春花,开得正盛,惹人喜爱。

      若不是顾曲在前头,腿脚倒很想停留下来,好好端详一番,如今身上的衣袍也没有入阁前那般破旧,早就换了成色上好大袖桃花衫,微风拂过,我心底荡起了一阵欢欣。

      “你叫什么名字?”顾曲看我放慢脚步,他不由地往后退走了几步,来到我的身边问道。

      “姓沈,沈珺扇。”我简短地应着,顾曲却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珺扇?!”顾曲念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好点点头。

      顾曲点了点头,又比了个挥纸扇的手势问:“扇子?”

      我笑了笑,答道:“是!”

      他夸了句好名字,又继续往前走去,离大门几丈远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影,蹭一下子,闪现在眼前,我定眼看时,发现是只猫,通身黑漆漆,跟乌炭一般,两只碧绿色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蹲坐在地,抬只右前爪,用舌头梳理着毛发。

      顾曲看了它一眼,摊了摊手道:“我这没鱼干了。”

      我被顾曲逗乐了,陆先生说得没错,潋月阁内,有三个孩子,一是梧桐,二是顾曲,三是我。现在看来,他说得不假,顾曲真是童心未泯,猫究竟能不能听懂他的话,我拭目以待。

      不曾想,那黑猫一跃上了他的肩头,面对着我,我本想伸手去摸 ,却听见一个空灵却柔软的声音道:“别碰我!”

      我伸出去的手呆在半空,我以为是顾曲又在模仿谁的声音,陆先生说他总喜欢折腾这些,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吓人一跳。

      我想了想,继续伸手往前,突然原先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不再柔软,而是有些气愤道;“顾曲,她是谁?是新来的灵奴吗?”

      我听得真切,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这声音分明是这只猫发出来的。

      我往后急退几步,险些摔得个四仰八叉,勉强定住脚跟,颤抖着身子,眼里大惊失色,磕磕巴巴问道:“它,它,它在说话?”

      “我有名字,叫京墨。”那猫一下蹿道我跟前,字字吐露地清晰飞快。

      “京墨,别吓着她,回头给你补双份的鱼干。”顾曲道。

      京墨又对着我,呲了一下牙,钻入花丛中,不见了身影。以前陆先生说,世间万物,都会说话,我乐呵呵把它当成笑柄来听,而今,我自己就成了笑柄。

      顾曲看着我大惊失色都样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终究是见得太少。”

      他说了这一句,我更加觉得不好了,先前惊魂未定,眼下心快崩到了嗓子眼,生怕周围的花草树木,纷纷向我伸出手来打招呼,于是快步跟上了顾曲。

      大概是路上耽误了太久,我们推门进重华轩的时候,青凤早已从藏书阁返回,她看见我,欲言又止,最后伸出手来,拦在我和顾曲的中间道:“止步。”

      我听她这么一说,收回了往前的步子,默默低头,安静地站着。

      顾曲看了看她,也没有多说一句,径直走了进去。片刻之后,重华轩内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容,浮夸得很。

      我本想扭头告退,却听见里面有一个声音,极其温和,节奏缓慢道:“顾曲,别闹!”

      重华轩是少主的寝居,青凤每日按时过来,照料一些日常事务,我听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偏偏像极了春风,和煦温暖。

      顾曲的声音洪亮,拉长了尾音道:“杨守戚,春光无限好,你也该出去走走!”

      我微微抬头瞧了一眼青凤,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对顾曲方才的言论,很是不满意,又不好直接冲进去,逮他出来。

      在藏书阁的时候,我就发觉,青凤似乎对顾曲有些成见,陆先生虽然也厌烦他,可最后一句却是恭恭敬敬的。

      而青凤从头至尾对他都没有好脸色,语气也生硬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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