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三十六计》盐兔

22、番外

　　天长三十二年，夏。

　　柳项烟慢慢悠悠地合上杯盏，语调温和：“叔陌啊，你嫁过来也有一年了吧。”

　　叔陌一呆，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安：“是的，阿爹。”

　　嫁进陈府已经一年了，在与两位长辈的接触间，他越发深刻的了解到，阿爹对他的不满，他曾经一直以为阿爹是温和的，而母亲则是严厉的，但是接触的这一整年，他发觉，母亲纵使严厉，却从来不会为难他，但是阿爹不是。阿爹纵使表面上多么温和，但是对他的不满却是显而易见的。

　　连他都能轻易察觉。

　　只是，他却始终不明白，他明明已经照着阿爹的话去做了，为何阿爹对他还是这么不满？

　　他默默低下头，准备听阿爹接下来的话语，他知道……他就是知道，阿爹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他喜欢听的。

　　果不其然，柳项烟轻啜了一口茶后，极其自然地道：“你进我陈府也一年了，那么，你准备何时为我陈府添子嗣呢？”

　　“……”

　　叔陌呆住。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他一直都清楚的事，可是，大半年多来，他的肚皮始终没有反应。其实他想说，这种事，似乎是急不来的，而且她们成婚也不过一年，同房不过半年多，为何……为何阿爹却要如此逼迫于他？

　　阿爹他，果然非常非常不喜欢他。

　　叔陌垂下眼，不吭声。

　　柳项烟似乎也不要他的回答，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我也不是逼你，这种事阿爹也知道是急不来的，只是我想你也知道，我们陈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若是你一直无所出，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他说完，便轻轻地搁下了茶杯，表示他的话已说完，他可以退下了。

　　叔陌恍恍惚惚地出了阿爹的房门，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连自己是何时躺在床上的都不晓得。

　　满脑子想的，只是阿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阿爹他，是想让新人进门了吗？

　　阿爹他，是想让姐姐再娶吗？

　　不，不要！他不要！他不要姐姐娶别人，姐姐……姐姐是他一个人的。

　　他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泪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他的面颊。只是一年而已，一年而已……阿爹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让新人入门了吗？阿爹他就真的这么讨厌他吗？他究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讨厌阿爹！

　　他咬着唇，原本粉嫩粉嫩的嘴唇被他咬得青青白白，暗无血色。

　　那一个傍晚，陈引茴外出办事尚未归来，而叔陌没出房门。

　　之后的一段日子，叔陌一直郁郁寡欢，原先红润的小脸迅速的苍白下去，脸上一贯的笑容也少了许多，这令陈引茴很是担忧。

　　只是每回问他怎么了，他都只会摇摇头，或者干脆扑到她怀里，久久不肯抬头，又或者，以着这样那样的姿势，向她求欢。

　　怎么看都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严重。

　　陈引茴蹙着眉，手中的书卷已经停留在那一页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入她的眼。叔陌又在屋里睡觉了，这阵子他很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偏偏每回想请大夫都被他拦下来，神色惊恐而哀伤。

　　哀伤……这种神情竟然出现在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叔陌身上，简直……简直是，令人心疼至极。

　　她心烦意乱的放下书，开始在房间内踱步。

　　会是什么人……又能是什么人……会惹他伤心？

　　她倏地停下脚步，面上原先还存在的犹疑，瞬间变为恍悟。

　　不再迟疑，她疾步向着自己爹爹的房间走去，她知道，这个时辰，她爹爹肯定在房间内的。

　　敲了敲门，听到应声后，她推开门，单刀直入：“爹爹，你前阵子对叔陌说了什么？”

　　不是不曾怀疑，也不是不曾想到，只是她不想怀疑，那是她的爹爹，一向温柔待人的爹爹，又怎么会、怎么可以去伤害叔陌？

　　只是，这阵子叔陌的反常，消瘦的小脸，已经让她无法再忍受下去了，那是她的夫郎，她怎么可以任他被人欺负，哪怕那个人是她爹爹！

　　柳项烟停下手中的活计，慢悠悠地抬头：“你都知道了？”

　　她直视着他：“我该知道什么？”

　　柳项烟轻笑：“我以为他都告诉你了，看来他还什么都没说。”他笑了一笑，又敛去了笑意，淡淡地道，“我只是跟他说，若是他过阵子依旧无所出，我就会为你挑位夫侍。”

　　他想，做为爹爹，这种权利他还是有的，因此他对于陈引茴可说是毫不避讳，也肯定她不会反对。女人么，怎么可能会不希望自己多几位夫侍伺候着……至于他妻主……呵……不提也罢。

　　陈引茴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爹爹，你怎么可以跟他说这些话？而且我们才成亲一年！叔陌也才十四岁，爹爹，你为何要这么着急？”

　　柳项烟诧异地抬头，有些困惑：“你不想娶夫侍吗？”

　　陈引茴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我只要叔陌就够了。”那个她疼了好几年，也准备疼一辈子的小家伙，她只要他。

　　“不孝有三……”

　　“他不过十四岁！”

　　“十四岁生孩子的还少吗？！”

　　“……”陈引茴顿住，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爹爹，有些悲哀：“爹爹，你究竟为何对叔陌这么不满？”

　　“我……”不满吗？柳项烟自问，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对那小家伙这么不满。觉得他笨？其实接触了一年，他也明白，那小家伙虽然看起来笨，却在一些事情上很敏感。其实，他并不笨……

　　那么，他为何对他还是这么不满呢……

　　他别过头，语调僵硬：“我没有对他不满。”

　　陈引茴叹了口气：“爹爹，我希望，你能把那些成见都撇开，好吗？他是我的夫郎，我唯一的夫郎，只有他，不会有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夫侍！便是母亲，她也不曾娶夫侍，你为何要强迫我去娶呢？”

　　她不再说话，转身便要出门，却被匆匆冲过来的侍从的一句话乱了手脚：“回世女，世女夫郎他……他病了。”

　　陈引茴慌忙冲过去。

　　柳项烟也一僵，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走了两步，又转头吩咐道：“去请王大夫。”

　　王大夫来的很快，她搭着叔陌的腕脉，一脸的严肃，直看得陈引茴心惊胆战，悔恨不已，她早该请大夫的！她怎么就任由他拖着呢！该死的！

　　王大夫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写着药方，语气很是冷淡：“郁结在心，体表受寒，风寒倒是小事，喝些药就行了，只是这心病么……你这当人妻主的，理应不需我多说什么也该明白才是。”

　　“是，是。”陈引茴心头一松又一紧，忙应是。

　　王大夫又不紧不慢地说：“还有，这孩子身子长得比较慢，若是想要孩子，还得过两年，莫要操之过急。”她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引茴一眼，又看了站在门边的柳项烟，摇了摇头，吹了吹药方，将之递给侍从。

　　“都听大夫的。”

　　对于现在的陈引茴而言，什么都比不上叔陌的身体来的重要，目送王大夫离去，她握住叔陌的手，低低的，却极为坚定的开口：“爹爹，你都听见了，请你，不要再逼着他了。”

　　柳项烟沉默着转身。

　　逼迫么……

　　不满么……其实说不满，倒也说不上，只是……看着那个天真的孩子，他……妒忌啊……妒忌着他的天真，妒忌着那傻乎乎的孩子能够得到全部的宠爱，而他，却什么也没有。

　　他捂住脸，任心头的阴暗随着一声叹息吐出。

　　他又有什么好妒忌的，一切，只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该静静地享清福了。

　　他回头，看着未曾关上的门内，女儿紧紧的握着那孩子的手，即便不曾看到她的表情，也能轻易的想象出她面上定是一脸的温柔，与心疼。

　　如此，也好。

　　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一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呢。

　　他抬头，望着蓝天，掩去眸中的一丝欣羡。

　　于是，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