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
做镖局生意的人，即使是大风大雪的天气，也断是不能耽误时间的。
诸葛雷方才从口外接了一趟镖，只想趁着天黑之前赶到小镇的客栈住上一晚，第二天好一早启程——早些把货交了，他也便能早些安下心来。
装着货物的小黄包裹已被他藏在怀里，现下他和身后的一队镖车正快马加鞭朝小镇前行。
只后他一步的赵老二突然开口道：“大哥，前面有个人！”
诸葛雷早前便注意到前方隐约有个人影，在这大雪中却也看不真切。跑近了之后他才看清那是一人一骑，那马儿慢悠悠地在雪地里走着，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疲累，诸葛雷看上一眼便知道这马的价钱已经够他跑上数次镖。
马背上坐着的是个青年，裹着件白色的裘袍，背脊挺得笔直。马儿不急，他也不急，手中连马鞭也没有一条，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若是天黑他露宿雪地该如何是好的事情一般。
“仔细着点，他要是没敌意，咱们越过他便是了。”诸葛雷倒是没多大把那青年放在眼里，他想便是动起手来，他们人多也必然是占上风的。
可他不曾细想，那青年要是没点本事，会在这大雪中走得如此惬意？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只隔数丈的时候，青年突然勒住了马。诸葛雷心里一个激灵，险些就把剑给拔了出来。
青年却连头也没回，从马上跳下之后便往旁边走去。
诸葛雷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对那波澜不惊的青年生出一丝忌惮，于是扬手狠狠地抽了胯下马儿一鞭：“天快黑了，咱们得再快点！”
他们从青年的马驹边的笃越过，青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青年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雪堆边，用脚碾了一碾那一小堆雪，脸上突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没用上内力，他弯腰用手轻轻松松地扫开了雪堆，翻出了被人埋在下面的一个小木人。
那木人是个女子，轮廓刻画得十分精细，看起来简直像见到了活人似的。
青年嗤笑了一声：“李寻欢，你倒是把我娘的相貌记得一清二楚，这么十年来都未曾忘记。”
他动作缓慢又温柔地拍掉木人上的雪，转身走到马儿旁边，抬手将木人扔进了挂在马身上的一个窄口布袋里。
口袋里传出笃的一声，那木人像是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才在布袋里安稳下来。
青年翻身又上了马，慢悠悠地循着地上模糊的马车印迹向前走去。他早注意到同一条路线上还有另一个人的脚印，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谁。
“也不知道你和阿飞讲上话了没有？你的朋友可毕竟不多啊。”他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屑地自言自语道，目光依旧在茫茫的雪地中来回搜寻着下一个雪堆。
小镇虽然人不多，但靠近关口，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尤其今日风雪又大，被阻的人都在此间住下，天还没黑，便连一张空铺也没有了。
等到青年抵达客栈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定定地站在门外。
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把马牵到一边拴好，然后绕过少年走进客栈。
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角落里低头刻木人的李寻欢——此刻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客栈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抑或说他从头到尾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两个脸色一黑一白的人定定地站在诸葛雷的面前，一个已经抖出了软剑。青年若是能多看一眼，便能知道这两人定是看上了诸葛雷手里的什么东西，可他没有这么做。
就在他经过柜台时，赵老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说了句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完软剑便已缠上他的脖颈，轻轻一勒，整颗人头就跳了起来。
青年此刻才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他挑了挑眉毛，脚下的步子轻轻一滑，几乎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侧过身体避开了迎面溅来的一道血箭。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李寻欢抬起了头来，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低低地咦了一声。
青年见自己已经被注意到，于是大方地坐到李寻欢的那张桌子边坐下。
与李寻欢同桌的虬髯客立刻便站了起来。
青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我不能坐这里么？”
李寻欢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冲着虬髯大汉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青年侧过脑袋看了看诸葛雷的方向，一歪头，问道：“你不想被认出来？”
李寻欢这次真真正正地和他对上了眼神。青年忍不住愣神了一瞬：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几乎是碧绿的——青年几乎觉得把那双眼睛挖出来的话，眼前的人就失去了灵魂。
“是。”李寻欢叹了一口气，“可你已经让他认出我了。”
李寻欢其实颇有些不解。按对面青年的年龄，他出关之前不过十三四岁，不应该认得出小李飞刀李寻欢的脸来。
青年回过神来，扬了扬眉毛，随着李寻欢的目光朝诸葛雷看了过去。
这会那对怪人已经把诸葛雷怀里的东西弄到了手，诸葛雷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刚刚被逼着在地上绕桌子爬了一圈，现在还未从地上爬起来。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到李寻欢身上时，他的脸色定格成了煞白：“是你！”
李寻欢只静静地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对怪人中白脸的那个掂一掂手中的包裹，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里原来竟还有高手，我们二人居然没有发现。”
“我早该认出你了！”诸葛雷突然一个打滚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下也不害怕那黑白怪人了，指着李寻欢厉声道，“小李飞刀！”
李寻欢身边的青年挑高了好看的眉毛，一只手托着下巴看戏。虬髯客已站了起来立在李寻欢身边，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小李飞刀四个字一出口，几乎整个客栈里的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青年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回头对李寻欢道：“你出关十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你的名字？还是记得你的飞刀呢？”
李寻欢放下了他手中刻了一半的木人，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小刀便立刻变得十分刺目起来。那对黑白怪人也不禁悄悄地向后退去。
李寻欢盯着手中的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能和你喝上几杯的，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青年闻言自斟了一杯，弯起嘴角看向对方，张嘴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因着他背对众人，只有李寻欢和虬髯客看见了他的口型。
——清清楚楚的“龙啸云”三个字。
李寻欢愣在当场。
黑白怪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离去，就连诸葛雷和剩下的那个镖师也不见了。
青年嘴角噙着恶意的微笑，从手边提起一个布袋——正是他用来装木人的那个袋子——放到桌上，不轻不响地咔哒了一声。
“我叫龙小云。”青年一撑桌子站直了身体，笑道，“你很快就会再听到这个名字的。”
说着，他伸手把方才李寻欢搁在桌上那个没有刻出脸的木人拿了起来，转身走到柜台边扔给掌柜一锭银子，也不管有没有空铺，便径自上了楼去。
这世上钱和武力都不能解决的事情，毕竟是不多的。
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李寻欢才缓缓地打开了他放在桌上的布袋——里面骨碌骨碌地掉出来一个小木人，正是他亲手埋在雪地里的其中一个。
他刻了一路，埋了一路，没想到这人却一个不剩地都给拣了回来。
虬髯大汉见他面色苍白，忍不住将布袋夺了过来，道：“少爷，我去把这些拿到外面再埋了便是。”
李寻欢咳嗽了两声，坚定地摇了摇头，又道：“你替我数数，这里一共有多少个。”
虬髯大汉细细数了两遍，一共是十四个。
李寻欢记得清清楚楚，他在这一路上刻了十五个林诗音的木像，全部都埋了起来——那自称龙小云的青年既然能找到十四个，断是不会漏掉最后一个的。
那么这最后一个小木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龙小云占到一间上房之后便狠狠甩上了门。脸上的笑容一旦卸下来，他的脸就因为过于冷峻而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一只手中紧紧握着两个木人。一个是他想了又想之后从布袋里掏出来留下的，另一个是刚刚从李寻欢面前光明正大地取走的。
他明明不是想说那些话的。
可当他见到李寻欢时，就忍不住要抠开他的伤疤，看到那个男人愕然又痛苦的眼神，他就能感受到残忍的快意。
纵然那个人是李寻欢，他也绝不会觉得有什么歉意。
龙小云皱紧了眉，一抬手将没有脸的那个小木人扔到床上，另一个仍旧紧紧攥在手里。他在房间里来回跺了两步，又回身拉开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走下了楼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重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