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男子》涅子

1、第一章

　　五月末应是暮春初夏了吧，怎么还会这样的冷，头好昏好沉，像是被诅咒似的。前面的救护车要开去哪儿？韩叔叔，我们跟着那辆救护车干嘛，为什么在车里放佛经。这条路通向哪儿啊？不管了，我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等我醒过来，已经过了收费站，前面的车已经停下了，上了趟厕所后，韩叔叔对我说：“上前面那辆车吧，已经进市了，陪妈妈走最后一段路吧！”原来是这样，对，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妈妈走了，在并不熟悉的S城，我恨那座城市，恨那家医院，我把妈妈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却没有还给我一个健康的妈妈，却将我妈妈交给了死神。不对，不应该这样想，姥姥家一边都是信奉天主教的，应该说是上帝收走了妈妈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爸爸还有姥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三天后，妈妈火化，这三天，我流的眼泪抵得上这二十多年的全部。我有时会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惩罚我。我唯一的支持就剩下爸爸和姥姥了，我这样对自己说。所有人都对我说，你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要学着承担。对，我要承担，一个20岁得女孩子开始承担一个家的喜怒哀乐，不敢在家里哭，怕家人看着我更难过；不能闷闷不乐，不能发脾气任性，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了，我都能入理的在做，其实只能躲在被窝里哭泣，即使只能强颜欢笑，假装坚强，即使我开始带上一层层的面具，到最后想摘也摘不下来。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继续过下去。
　　但是，上帝总会跟你开个玩笑，爸爸变了，不到半年，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又有了个女人，为了这个，还把姥姥赶回了老家，跟姥姥家闹得很僵。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改变。爸爸不再是以前的爸爸了，不再是我心中山一样存在的父亲了，我所有支撑下来的希望，在一瞬间统统崩塌了。爸爸这边说，为了我找了一个女人，说是以后可以帮助我找工作。姥姥被赶回老家也会经常给我打电话，一说起来就说为了我，怕爸爸对我不好不跟他计较这些，为了我还要来家里照顾我，为了我不怕看爸爸的黑脸……为了我，都是为了我，我从没有这样感到罪孽深重过，从小姥姥就照顾我和我这一家，这让我于心何忍啊！
　　果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大概是我上辈子做错事太多了，这一世终于得到报应了，上帝开始惩罚我了。先是收走了我最爱的妈妈，到后来爸爸的背叛，姥姥的关心，还有他们口中的为了我，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如果我消失的话，就不会有这些矛盾和不解，就不会有以后的所有事情了，没有我就好了，对，这样就好了。
　　夜晚，从那个不再是家的地方出来，走到南边的河边，听说这里是古城遗址呢，在这么富有古韵的地方死去，还真是自己的福利呢。抚摸着左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在妈妈去世前一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一直宝贝着带着。“妈妈，女儿这就去找你，不对，妈妈那么好，应该在天堂吧，而像我这样自杀的人，应该上不了天堂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可是妈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世界丢给我，你真的忍心吗？妈妈……”流着泪，慢慢的走进微量的河水中，渐渐地水没过了脖子，仿佛水开始有了吸力，慢慢下沉，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就好像要回家一样，安心的让人想哭。意识开始不清了，我知道我快死了，就算下地狱，我也会在炼狱中洗清自己的罪过，来找你的妈妈，等我。感觉身体在下坠，坠向无边的深渊……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姥姥，我爱你；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请你们一定要健康的活着，一定要。
　　“公子，公子，快醒醒，求您了，您可别死啊，您死了，小六子可怎么办啊……”明显带着哭腔，这是谁，小六子是谁，怎么眼前黑乎乎的，看似要冲破，但有无法挣脱的感觉是什么？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难道是在地狱，不对啊，身上很温暖，还有谁在摇我。
　　“小六子，闭上你的狗嘴，我的晗儿是不会就这么死的，我这个做娘的还没死，他怎么可以不管我这个娘啊！”这个女人是谁，好熟悉的声音，我的手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抓紧。他们在跟谁说话，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摇晃一直持续着，感觉越来越明显。
　　“是，是，夫人，小六子不会说话，小六子掌嘴，公子一定洪福齐天，公子一定会醒过来的。”
　　“哎……”是谁，如此沉重的叹息声，这声音中有浓浓的不舍和心疼。
　　“老爷，老爷，您快想想办法啊！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我可不能看着他死啊，我不能在承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老爷，您快想想办法啊，快想想……晗儿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哎……夫人呐，林医师都说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哎……听天由命吧！”
　　“晗儿，你要醒过来啊，你不能抛下娘啊！”哭声继续着，好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重，周围的黑越来越粘稠，像化不开的墨，慢慢将我淹没，我快要窒息了。
　　“哥，二哥、二哥，”门被撞开的声音，好听的女声，一定是个美人吧，真想看看，“哥，二哥，怎么会这样，我出门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公子说，过两天是小姐的生辰，要买礼物送小姐，但是在银楼撞见孙家的恶少耍无赖欺压店家，公子看不过去，出手相救。之后孙家恶少气不过就叫人把公子推进了河里，还向河里扔石头。小六子没用，没能快些将公子救上来。等把公子拉上岸，公子就，就……”
　　“又是那个恶少，我去找他！”
　　“放肆，一个女儿家，这么不懂的分寸，不准去！”
　　“爹，他们都把二哥害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分寸不分寸的，这都要出人命了！”
　　“再怎么说，孙家是下大夫，不是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商人可以惹得起的啊！熙儿，不要胡闹……”渐渐的，听不到了，只是耳边嗡嗡的。
　　“回去吧，回到爹娘身边，他们只有你了，”悦耳的男声，是谁，“我是大哥，二弟，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你了，但是，我求你，回去完成你的使命吧，不要有再多的人受伤了。听哥的，回到那里，那里有人等你。”什么大哥，回到哪里，周围突然充满了水，不能呼吸了，四周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努力向上涨扎，拨开身体周围的一切，终于，能呼吸了。
　　睁开眼睛是细腻的织物覆盖在黑胡桃的床架之上，干净、柔软的被子枕头，床头漂亮的雕花。房间里有令人安神的龙涎香的味道。
　　“公子、公子，醒了，老爷、夫人，公子醒了。”
　　“晗儿！”
　　“哥、二哥！”欢喜的声音。
　　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含泪的大大的眼睛，略施粉黛的小脸上微笑着的嘴角边两个可爱的酒窝，月牙般的眉眼，真的很好看。转向左，看到了那双温暖的手的主人，是妈妈，真的是妈妈，我死了，真的死了，我见到妈妈了。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我张了张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我将手伸向妈妈，想要一个拥抱。妈妈顺势将我搂进怀里，带着哭腔“晗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吓死娘了，答应娘，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我……我不是……死了……吗？”
　　“不许瞎说，你没死，有娘在，你不会死的。我的晗儿，感谢上苍没有把你带走。”
　　“好了，好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小六子，快去通知林医师，说公子醒了。”
　　“是，是老爷，我这就去，这就去。”
　　“哥，你吓死我了，以后不要逞强了，出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要身强体壮的，再碰到那个恶少，也不会打不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不对，这里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每个人都是活的，刚才抱妈妈的时候是能感觉到温度的。这里是哪里？伸出手，摸了摸脸，热的，胳膊，真实存在，身体有温度，掐一下会疼，脖子？喉结？胸？平的？下面？竟然……竟……竟然有……
　　我是男的？不对，不对，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