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云观出岫

15、深谋

　　院子里的桃树枯得像一颗死树，过了冬天，又会发芽开花结果，这就是北国。
　　母亲已经回了自己屋子里，并没有在姨母那里。听耶里木图说，我这姨母见到母亲之后哭哭啼啼的，翻来覆去地说她这些年多么的不容易。原本母亲心里还担心着她，见她颠三倒四，一会儿说着赫洛奇家无情无义，一会儿又说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总不能见死不救，看着她家破人亡。
　　我想了想，还是先叫人领了十七去休息，自己先去见了母亲。母亲见了我倒是脸色好多了，不过依旧是一脸的疲惫，还带着隐隐的怒气。姨母的脾气我也是了解一二的，人是好的，只是有些小孩脾气，可能是因为她在家最小吧。
　　“你怎么来了？”母亲拉着我，虽然不笑，可脸色好多了。
　　“母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母亲可是忘了我发过的誓了？”我笑着把手放到铜炉上去暖暖，刚才和十七走的急，忘记带上手闷子了。
　　“你这孩子，最会说这些好话来哄娘。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大着呢？能守着我一个老婆子过一辈子？”母亲笑着，眉间的愁色怒色总算是淡了下去。
　　我笑了笑。“这儿好久没来了，”我环顾一周，桌上只有一碗热茶，屋子布置的有些仓促，只有些简单的摆设和日常用得着的东西而已。
　　“娘，这儿倒适合猫冬呢。”我尽量地岔着话题，脸上也摆了自然的神色。“记得小的时候，有次舅舅喝醉了竟绕道到这儿，嚷着要在您这儿呆上一个冬天呢。”
　　果然，母亲神情越加放松了些，“你说的你五岁年节的那次？你这小舅舅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明明二十多岁的人了，成天没个正形，据说有个闲差，也不见他仔仔细细地去做事。不过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兴衰，本就不是做不做事儿的事。”后面那句太过模糊，不过我也明白，小舅舅和我一样年纪轻，大事上说不上话，小事上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做什么，自然也是与我一样闲着了。
　　“娘，我可是好久没见到小舅舅了。下回见了，定然帮着母亲把这教训的话传到了。也叫他明白明白，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这也算是我这个外甥的一点孝心，才提醒与他的。”
　　我故意拿着小舅舅济颌打趣。济颌年纪与我相仿，比我大不了几岁，与母亲并非同母，可他母亲与母亲的母亲确是姐妹，也算是亲姨娘。又加上他年纪幼小，从小与我也算说得上话，和母亲的关系自然也算是亲近的。
　　我忽又想起一桩事来。依鲁氏族长，我母亲的父亲如今年纪可是大了。依着北国的规矩，可不想如今的南郡一般，嫡长子继承，而是嫡幼子继承制。而这个嫡子，也未必便是大夫人的孩子，二夫人亦或是能成为夫人的贵族大家出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都是有继承权的。当年我便是因这此，不愿母亲再生孩子，却不想被那贱人生下了弟弟……
　　算起来，济颌也算是他们家的继承人了。只是，依鲁氏族长年纪虽大，身子据说还好，又有那么一帮正值壮年的大舅舅，济颌的继承人之位，只怕到手只剩个空壳了。
　　念及此，我到了嘴边的话不由的绕了一个弯。“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叫人把他请来，好久没见了。也让姨母见见家人，省的她总烦着娘。”
　　“你这孩子，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母亲下意识看了眼窗子，似是忽然想起这是在南苑来，神色舒缓了些，又看向了我，“你要见见你小舅舅也好。可不能没大没小的。不过，你姨母在这儿，你倒是一眼不看不成？娘知道你不喜欢她，不过她也是可怜。那样的人家，可与咱们家又不同呢。”
　　这话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咱们萧家自北国有那日起便有了，世代的王侯公卿，尤其注重与各派的联姻，对嫡夫人还是很重视的，便是联姻家族后来不济了，也不过再娶别家的小姐做二夫人、三夫人罢了。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只是感情，无法强求了。
　　“等我收拾收拾的。”我不想见姨母，赫赫禄依。在我心里她终是带累了母亲，若不是她如今的情况不好回去，我真想弄辆车马派两个人载她回去，是死是活，总不要沾了我的地儿。
　　“既然来了，我自会去看的。”看母亲的神情便知她知我敷衍，便又加了这一句。
　　“对了，娘。这次去南国，带了两个人回来，一个就是你见过的十七。他倒还懂事，我想着给个名分。另一个是荣烈送的，长得不错，是个女的。我看着，倒和咱们这儿的姑娘不一样，想留着，您看……”我狗腿地拿着茶杯奉过去，等着母亲开口。
　　“这都是小事。你要觉得有用就留着。现在府里不安宁得很，那个十七就留这儿吧！多大的人了，马上安国郡主便要嫁过来了。不过，你连个侧夫人都没有，也算干净得很。不过几个奴隶，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母亲停了停，转过脸道，“十七倒可以按个侍人的名分，不过礼据不用办了，只说你在南郡办过了。不然动静难免大了。”
　　“还是娘深谋远虑。小的万万不及。”我又说笑了一回，心里的事情放下去了一半。侍人的名分虽然低，也算是正经是我的人了，不会轻易送人。而那寒素，无论他人如何尊称，究其本质，不过是床奴而已。
　　起身之后，我令耶力木图去给济颌下帖子，请他来逛秃园子，泡温泉。我想，他现在无事，便是念着旧情，兼着姨母的事儿，怕也是要来的。我正好可以和他好好聊聊，总好过我一人胡思乱想。
　　我心里盘算着，脚步倒是急得很，正是去我来此常住的沁芳园。福生想必已经安排在那里，若是来得及，趁着天色还好也可泡个鸳鸯温泉再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