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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婚事 ...

  •   福临在庄太后身旁坐下,庄太后方神态自若道:“请摄政王进来吧。”

      福临抿着嘴角,面上倒没有欢喜或恼怒的神情,他朝我看了眼,微微一笑。这还是他们三个头次在慈宁宫相见——距上次,竟已是两年光景。

      殿内很静,气氛微妙,好在不论庄太后,福临,还是多尔衮都极有涵养,他们的谈吐与举止,都理智而高贵。

      一番中规中矩的请安问礼后,多尔衮方道出来意。

      六年前,李自成兵败,被迫退出北京。离城前,他放了一把大火,将紫禁城内诸多宫殿烧毁。其中便有明朝历代皇帝居住,并且处理日常政务的“乾清宫”。是以,大清入关以来,不论福临上朝,还是多尔衮处理政务,都在武英殿。

      紫禁城内宫殿持续修葺五年,直到前几日,乾清宫的修缮工作方完毕。多尔衮的来意,是请庄太后与福临定个日子,让福临搬出养心殿,移驾乾清宫。

      福临温文尔雅道:“这事便由皇额娘与摄政王定夺,朕还有些书要看,便先告辞。”

      福临说话间,已起身向庄太后道别。本来,福临对庄太后与多尔衮之间的关系,一直心存芥蒂,不肯原谅。所以这些年,庄太后与多尔衮甚少见面,即便见面,亦公事公办,不带一己私情。当下福临陡然心平气和说要离开,不容庄太后与多尔衮不神情发怔,心存诧异。便是我,被福临拉着走出慈宁宫很远,仍是无法明白福临心中的想法。

      ————————————————————

      “龙吟……龙吟?”福临在我耳边轻唤。

      我猛然醒来——我近日总是神思恍惚,一不留神,便不知神魂飞到何处去了——当日那盅雕咬在我左肩,将我的一魂一魄食走,当下我整个元神虽在,却形在神散,有了分离流散的迹象,所以今后我得愈发小心,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又睡着了。”福临凝着眉头。我怔了片刻,方想起,我是答应了他要去屋顶吹曲子的,谁料他转身去取他的笛子,很快回来,我已然睡着。

      我坐起身,伸懒腰:“我近日嗜睡。”

      “你……可是哪里不适?”福临迟疑地问。诚然,这个问题,他这几日已问过无数次。我拉他出了养心殿,然后身形一掠落在屋顶上,轻笑句:“你看我像是哪里不适么?”

      福临爬梯子慢吞吞也来到屋顶。并肩坐定,我取出玉排箫,福临却往屋顶上一躺:“没兴致吹这劳什子了,你也躺下,咱们说说话。”

      我摇头:“你躺着,我躺久了,想坐会儿。”我近日身上倦得很,一躺下便神思迷惘,很快陷入梦靥。福临若想与我说话,我还是坐着的好。

      福临抬手拉我,不依不饶:“你躺下,我喜欢你躺在我身边。”他望着夜空,又道:“你看,今夜星星多美!”

      我心中胆怯,已有许久未曾抬眼看星辰。

      漫天星子闪烁。亘古不变的星子,一夜夜,一年年,一千年,千万年,任由天地间风流云转,依然那样闪烁着,恍若这世间事,与它们并不相干。

      今夜的星子,果然格外亮,格外璀璨,像是宝石挂在夜幕,灿烂辉映。

      不知临胄王在天上,会不会看到福临与我,然后有所动作?

      “我今日见到皇额娘与王叔,心中忽而有所触动。”福临低低开口。

      我默然,看福临今日表现,他定然是有了新的想法,否则以他躁烈的性子,该不会这般平静文雅,还大方地放任庄太后与多尔衮独处。

      “我幼年时,皇阿玛并不疼我,最疼我的是皇额娘,其次便是十四叔。”福临掉转身,背对着我。他语调很轻,像是碰触了某些久远而隐秘的回忆。我亦不去探究,只静静听着。

      “皇额娘疼我,教导我。十四叔疼我,教导我。他们说的话,我从不质疑;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我一定努力完成。我在心中,早已将他们当做最亲最信赖的人——十四叔在我心中的地位,甚至比皇阿玛还要重要。”

      话至此处,福临身子悄然轻颤,像是压抑着某种激烈而矛盾的情怀。我轻轻拉住他的手,福临亦将我拉住。一些渺远的温暖从福临指尖,源源传入我手中,然后流入心田。

      “所以皇额娘与十四叔让我当皇帝,我便当了。皇额娘与十四叔让我做‘有道明君’,我也在努力。”福临语调陡然大了些:“可是他们竟——他们俩竟——有私情……我不能理解,亦无法接受,当博果尔告知我这件事,我当即便要疯了!”

      福临猛然转身望着我,他眼中有茫然未知的恐慌,神情剧烈变幻:“他们是叔嫂,怎么竟会有这种不伦之情?他们让我情何以堪?我这些年对他们的信赖,便被这么生生撕裂了!”

      “我能理解,我理解你。”我忙道。

      “可我不能理解我自己!”福临大声嚷出一句,他说罢,眉宇纠结沉凝许久,方无力躺回去,重新望着夜幕:“今日我又见王叔,瞧见他那般清瘦,瞧见他望着皇额娘那样深埋的情意,我竟……忽而有所明白他的心情……”

      “你?”我惊愕不已。

      福临转眸望着我,恍惚说着:“若一日,我也有了这样一个让自己动情不已的女子,会怎么做?是掩埋自己的情意,当做全然没有这回事?还是不顾一切,与那女子在一起?”

      我轰然一震,用手揪住心口。福临、乌云珠、博果尔……他们三个之间的纠葛,他们三者之间的结果,命轮星图早已记载,福临做出的选择,自然是——不顾一切,与那女子在一起。

      却是瞧见我的动作,福临神情一醒,连忙追问:“你不舒服?”

      我摇头,看到福临这般认真而又迷惘的眼神,我竟是动摇了……我是该继续插手下去,阻拦福临与乌云珠在一起?还是就此放手,让福临与乌云珠相遇、相知、相恋,最后生死相随,纵然时光短暂,却羡煞旁人?

      福临见我不答话,一把将我拉起:“天色不早,咱们还是早些歇息。”

      ——————————————————————

      又过两日,福临忽而召多尔衮在养心殿内闲话。

      两人不着边际说了许久,福临方故作镇定地望着多尔衮,缓声问出一句:“王叔年纪也不小了,可曾想过续弦?”

      多尔衮沉静的眸光一跳,不动声色:“臣想过。”

      福临从御案前起身,在阁内徐徐踱步,他明黄的影子投在洒金漫砖地面,无声打乱午后那一地平静的阳光。多尔衮端正坐着,不做声瞧着福临。

      他二人这般相持片刻,福临陡然停住脚步,回身望向多尔衮。多尔衮目光坦然,淡淡迎上福临的探究。

      福临年轻英俊,尊贵而优雅,他眸光炯炯,盯着多尔衮。多尔衮清俊沉稳,静若止水间又有权臣杀伐决断的精明与果断,他眸光若深潭微澜,将心底一切情绪掩埋。

      半响,福临皱眉,朗声道:“朕,最讨厌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多尔衮放在身侧的手微拳紧,他蓦地起身跪在福临身前,深深拜伏:“臣思恋太后数年,斗胆请皇上赐婚!”

      听多尔衮说出这句话,福临不知是舒了口气,还是一件心事提上来,他眉头紧锁,像是喝了杯难以下咽的苦茶一般,又静了半响,方才将手负在身后,慢吞吞吐出一句:“此事事关重大,朕还要问过皇额娘的意思,再做答复。”

      我原歪在一旁的榻上,揣摩福临召多尔衮前来的用意,谁想我方昏昏欲睡,还没睡着,已被多尔衮的话惊醒,方才醒了,又被福临的话惊呆——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到底是进行了怎样一番心神的交流,竟达成了这样一致的协议?

      福临见我醒了,已朝多尔衮摆手道:“你且下去,待朕明日问了皇额娘的意思,再找你商谈。”

      多尔衮“谢主隆恩”后,转身要离开,却又望着福临欲言又止。福临不悦:“王叔有话不能直言么?”

      多尔衮淡淡蹙眉:“皇上有此意,太后娘娘未必有此意。”

      福临微一怔:“为何?”

      多尔衮朝福临行礼:“臣告辞。”

      福临又问:“为何王叔明知皇额娘不同意,却仍然请旨让朕替你指婚?”

      多尔衮眸光复杂,静静望了福临年轻的面容片刻,千言万语化作喟然一叹。他涩然一笑:“待皇上再大些,或许能真正明白臣之心思……便是明知要被拒绝,便是知道一切定然毫无结果,但为了那一丝希望,总是不忍放弃。”

      多尔衮说罢,径自离开。福临却是怔然杵了许久,方才望向我,蹙眉道:“我不是不理解他。只是,若结果如他所言,若皇额娘果真不同意婚事,我倒是不能理解皇额娘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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