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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季昂 ...

  •   石小寒牵着她墨衣的哥哥走在前头。

      福临牵着我,不时抬眸朝我在的地方瞧——我抬眸望天,不管这次是不是中计,这次是我草率了,又被他抓了正着。

      吴良辅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又瘸又拐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回到石小寒家中,院子里正候着一个浅碧罗衫的女孩儿。那女孩儿乍眼瞧见石小寒,一喜,继而瞧见福临,面上微红,按捺住激动,温声道:“小寒,你们回来了。”

      “董鄂姐姐!”石小寒倒和乌云珠很熟的模样。乌云珠见众人皆衣衫零乱,形状狼狈,惊愕道:“这是……怎么了?”

      “我们——”石小寒手舞足蹈拿出她偷的钱袋正要炫耀,福临已“咳”了声,朗声道:“我们在河边赛跑来着。”

      我心中略沉,细细打量福临与这乌云珠间是否已有了“人间情~爱”的苗头。据我后来探听,这乌云珠生长在杭州,近日便要回杭州去,我原想,她回到杭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当与福临无关了吧?谁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石小寒一瞧福临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嘻嘻一笑,也不否认,只掂了掂她手中的钱袋,高兴道:“董鄂姐姐,我今儿有了钱,可以凑一桌好吃的为你践行呢!”

      “你要走?”福临讶然望着乌云珠。乌云珠轻笑道:“母亲与我一直生活在杭州,我今年新年时来京城探望父亲,已住了一阵子,明日便回杭州去。”

      温婉知礼,果然是人间所谓“大家闺秀”。我瞧着她,不由心头发紧,生怕福临有些异样。倒是福临不知为何,朝我看了眼,悄声问:“你怎么了?”

      我一滞。那石小寒机敏得很,已凑上前问福临:“你在同谁说话?自言自语么?真好玩!”

      “……你要请她吃饭是么?”福临岔开话题。

      乌云珠已笑道:“怎么能让小寒请呢?我自己带了吃的来。”她说着,朝身侧的丫头吩咐:“打开食盒,让小寒看看够不够丰盛。”

      食盒旁传来石小寒惊喜的尖叫,和吸口水的声音。惹得福临也凑上去看。福临看了看,朝吴良辅道:“你找人再添些菜,咱们也凑份子。”

      石小寒听福临报完菜名,脸上一红,一双妙目灼灼盯着福临瞧,却终是没说话,只是撅着小嘴安静下来。

      我瞧这石小寒也是个美人儿,若拆散福临与乌云珠,把福临的红线与她牵上,不知福临日后的伤心会不会减少些?

      福临添了六道菜,其中四道便是石小寒曾嚷嚷过要吃的:天香楼桂花鸭,溪牌坊核桃莲蓉粥,鸡丝细面,炒豌豆尖。另外两道,是他自个儿点的,图个六六大吉。

      石小寒看着这四道菜,几番提筷子又放下了,头次有些深沉。福临倒奇怪:“不喜欢吃了么?”石小寒摇头,冲他灿然一笑,然后埋头大嚼。

      福临吃了几口,便扯着我悄悄离席。屋子里,那石小寒名为“季昂”的墨衣哥哥正在书案前写字,福临瞧了片刻,惊奇出声:“那日小寒在书画摊上,卖的是你的字画?”

      季昂头也不抬,瞄也不曾瞄福临一眼。说来也怪,石小寒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季昂倒如深潭微澜,激不起一丝动静。

      福临想来是真爱这字画,居然没发怒,只耐着性子又问:“鄂硕说你懂奇门异术,是真是假?”

      季昂墨笔一顿,终于目光一抬,掠过我落在福临身上。福临一喜:“那你可懂如何让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现身?!”

      我摸不透这季昂的来历,心下不由紧张。

      那季昂重新垂下脸去,勾勒他的图画。福临着急了:“怎么样才能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不懂。”季昂寂静吐出两个字。

      如此……寂静的眼神……我顿时仿佛觉得有些熟悉。然而眼前这个人,我的确从未见过。

      “哥哥!”

      石小寒从门外探入头来:“你们俩躲在这里做什么?不来吃饭?”

      季昂将笔一搁,离开桌前,他眼看要从我身上穿过去,却堪堪绕了远路,从我身边擦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冰凉如玉。

      我大惊,诧异地盯着他,他不仅看得到我?还能与我碰触?!

      福临瞧见季昂绕远子,敏感道:“你知道她?你看得到她!”

      石小寒是个急性子,见他二人磨磨蹭蹭的,愈发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福临扯着我来到季昂面前,压低声音问:“我到底怎样才能再看见她!”

      季昂静了一静,徐徐道:“欲得到,先松手。”

      福临小身板一震,望着他的背影,略一迟疑,果然将手缓缓松开。

      因摸不清这季昂的来历,我不敢靠近,便远远躲在一旁,偏福临一个劲儿往他身旁凑。而那季昂压低了声音与福临说话,我竟听不到!

      天色渐晚,福临告辞,谁想那石小寒突然跟上来,笑嘻嘻道:“我送送你。”吴良辅陪着笑:“石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家主子得赶紧走。”

      石小寒被逼的急了,手指揪着衣角,索性直接地大声问:“那……你为何要特意买那些菜给我吃?”

      “……我说过请你吃,君子一言九鼎,自然要做到!”福临倒不想石小寒问出这么一件事来。

      石小寒对他的回答似是不满意,她又问:“那上次是你救了哥哥和我。你为何要救我们?”

      “……那,并不是我——”福临凝眉,提到这事,他心中便郁闷。

      “怎么不是!上次那凶巴巴的大将军一看到你脸色都变了,你当我是傻子么!”石小寒俏目一瞪,把福临的话打断,再不是今晚那乖巧安静的模样。

      福临一愣,不知这石小寒怒从何处来。然,向来都是他打断别人说话,何尝有人敢这样“大不敬”对他?偏眼前又是个俏生生的女孩子,他火也不是,不火心中又不痛快。

      福临眉色微凝:“说不是我便不是,我骗你作甚?我要走了!”

      说着,便跳上马车,也不让人搀扶。马车骨碌碌驶出很远,石小寒才嘟着嘴,委屈地骂出四个字:“这个坏人!”

      我杵在路上半响,方慢吞吞上了马车,在福临对面坐下。

      福临原本扒在车窗上往外看,像是找着什么,不妨一回头——他一回头,不经意往我所在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忽而一顿——我一怔,吓得不敢动弹,他不会也看到我了吧?

      下一刻,福临已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往那明黄的软榻上一躺,舒舒服服闭上眼。我舒口气,便歪在车壁上,瞧着东边天幕上渐渐升起的明月,今日太晚了,月亮都升起来了。

      帘子一打,吴良辅猫着腰进来,见福临似是睡过去,一挪屁股便要坐下,眼看要坐在我身上,福临陡然睁眼,轻喝道:“出去。”

      吴良辅指了指他青肿的眼角,苦涩道:“皇上,马上进宫门,让人瞧见奴才这脸,不好交代啊!”福临即刻坐起身,拍了拍他坐着的明黄软榻:“那你坐朕身边来。”

      吴良辅身子一抖:“奴才不敢。”不等福临发怒,他已抬手蒙着脸,涩声道:“奴才还是外头坐着吧。”

      马车内气氛静得诡异,福临手托着腮,神采奕奕的眼眸不时往我这边瞟,我僵坐着不动,许久方听外头吴良辅轻道:“皇上,到了。”

      养心殿内已点起灯,通明一片。福临在几个太监的掩护下,轻手轻脚溜进去,一进东暖阁,神情还未放松,已又绷紧。

      他眉头紧了紧,做出镇定的样子,走到窗下的炕前:“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庄太后端坐在那里喝茶,没瞧见福临一般,淡淡道:“苏茉儿,把那吴良辅拿下,看看该如何查办。”

      福临一惊:“皇额娘!”

      “多次唆使皇上出宫,是什么罪责?”庄太后抬眸望着立在身侧的苏茉儿。苏茉儿眼见气氛不妙,委婉赔笑:“太后,皇上年纪尚幼——”

      “罪不至死么?本宫倒觉得该严惩。”庄太后冷淡地说。吴良辅“噗通”跪倒,抖着声音道:“太后娘娘,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福临眉毛一扬,轻斥:“你住口!你何错之有!”

      吴良辅苦着脸,忙不迭磕头:“是奴才唆使皇上出宫的,与皇上无关,太后娘娘惩罚奴才吧!”

      福临踢了吴良辅一脚:“朕叫你闭嘴!”

      吴良辅不理福临,仍用力磕头,嘴里哆哆嗦嗦认错。

      福临忍无可忍,一把便要把吴良辅从地上扯起来,却是庄太后冷喝一句:“身为大清国天子,私自出宫,你还不知错么!”

      福临猛然转脸看向他母亲,直着嗓子问:“朕、何、错、之、有?”

      “朕?!”庄太后怒极反笑:“你竟在母后面前自称‘朕’?!”

      福临冷笑:“你不是说朕是天子,要谨言慎行,注重天子之威么!”

      庄太后抓起手边的茶猛然便要砸在福临脸上,吴良辅扑上前护住福临,惨白着脸道:“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唆使皇上做了错事!太后息怒!奴才请太后赏奴才二十大板,让奴才收敛收敛,以后再不敢做错事!”

      苏茉儿也悄悄拉庄太后的胳膊,轻声道:“太后,您小心茶沫子溅在袖子上。”庄太后胸脯起伏,好不容易收住手,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苏茉儿忙道:“赏你二十板子,还不下去领赏!”

      吴良辅连忙笑着答应了,爬着往外走。福临一呆,傻傻站了很久,方快步追出去,眼见吴良辅被人按在长条凳上,一板子已抽了下去!

      吴良辅痛得要叫,抬眼瞧见福临吓得脸色惨白,只得咬牙忍着,鼻子眉毛都皱成一团。福临额角青筋直跳,大声道:“住手!你们给朕住手!不许打!”但那俩太监恍若未闻,照常用力抽。板子落在吴良辅背上,闷声一响,皮开肉绽!

      吴良辅痛得抽搐,却见福临也是浑身发抖,忙吸着冷气哭道:“皇上,您快别在这儿!您到屋里去!奴才,奴才没事儿!”

      “住手!不许打!”福临猛然要冲上前推开那俩打板子的太监,可还未跑出去,已被人狠狠拉住,动弹不得。

      吴良辅开始还忍着,到后来,便“爹啊”“娘啊”胡乱叫。

      福临面色灰白,眼底一片绝望。他用力挣开那抓住他手臂的两个侍卫,脚步沉重地走回东暖阁。庄太后端然坐着,不动声色瞧着他。

      福临来到庄太后身前,腿上一弯,直直给庄太后跪下了。不远处御案上,福临白日写的“爱民如子”四个大字被风卷起,呼啦一声飘下桌子,幽幽落地。

      庄太后面色微变。房间里静得,针落地可闻。

      福临双目憋得通红,噙着泪不肯落下,哑声道:“儿臣知错,请皇额娘手下留情。”庄太后冷淡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些柔软,她起身来到福临面前,温和道:“皇儿身为一国天子,如何竟能受一个奴才教唆,私自出宫?”

      福临垂着脸,不看他母亲,直直跪着:“请皇额娘手下留情。”

      庄太后脸色再度一冷:“不过是个奴才,你又何须委屈自己下跪?”

      “儿臣虽贵为天子,但也应推崇孝道,跪自己的额娘理所应当。”福临身子微微发抖,他俯身向庄太后磕头,哽咽道:“儿臣知错,请皇额娘手下留情。”

      庄太后一噎,她猛然站直身子,径自出了东暖阁。片刻,吴良辅的惨叫声消失,夜色里,四处一片寂静。福临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人一歪,倒在地上,噙在眼里的泪无声流出。

      他这一哭,我觉得自己一颗心都碎了。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很想将他抱在怀里,很想出声安慰他,很想很想,不知不觉,也落下泪来。

      福临抬眼瞧了我一眼,似也想往我怀里靠,可他一靠,整个人从我身上穿过去,直直倒在地上。他索性把脸埋在他手臂里哭出声:“额娘,我的额娘去哪里了……谁把额娘还给我……”

      我软坐在他身旁,无声落着泪,直到天边一声闷雷,恍然将我惊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季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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