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一入红尘寻君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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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的湿润水汽如绸缎锦丝在如墨的夜中铺展开来。不知何时叠加在天穹上的浓云掩去半月的清辉，夜风愈来愈大，拂过苍古树林，如金铁相挫铮铮作响。一道闪电陡然劈开黑色的天空，又迅速被更浓厚的夜色所吞没。而随着这一闪即逝的电光，积蓄已久的雨水漫天洒下，愈演愈急，涤荡着晦暗的尘世。
低沉的雷声闷在天边，北邙山阴风侧侧，放眼望去入目皆是森森坟茔，阴庐遍地，散魂游鬼哀嚎阵阵。
丛丛草芒，在狂风骤雨里，半伏伴折凌乱不堪。一双瘦如枯骨的手拽住一簇剑草，倒刺在苍白的肌理上割除道道长短不一的血痕，乍一看那只手似是要碎裂开来一般。
粉色的衣裙裹着泥与水贴在那人身上，湿沉沉的，让她的动作更加艰难和缓慢。身后的凌厉杀意伴着银白的光芒越来越近，她咽着泛起血腥味的唾沫，一寸寸向前挪着。每动一下，都是刺入骨的痛，血迹混着污水拖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雨水冲入她的眼，酸涩胀痛，视线是模糊的，身上的痛觉却是异常清晰。她忽然便又想起了那个男子离开时候的场景，如同在九重天上剩下的每一夜梦境一样。漆黑如墨的长发，柔软雍容的锦袍，苍白虚弱的面庞，在她指间如燃尽的沉香，一缕缕化去。
他的低喃散入冰冷灰白的雾气里，一波波如夜里潮汐般荡在她耳边：“阿墨，阿墨……”一字字剜空了她那颗木头心，空荡荡，似都能听见回声。
当天帝率着一众仙家赶到时，就见她垂着头安静地跪在累叠如缎的桃花上，一动不动，宛如枯木。众仙见此情景，心中已然明了，各有欷歔。天帝面无表情，负手踏前两步，俯视着她：“驳之一脉仅余他一人，而今也算灭族了。他一心护你，你，好自为之。”声音中透着几分心痛，见她依旧低头不语，长叹一声，大步而去。
余下的众仙，欲言又止，抹了抹泪，叹息几声，相继离去。有人哭着挽住她的胳膊，想扶她起来。可是此时看似娇小的她，仿若生了根磐石样跪坐在地上，手指扣在掌心，一丝血流蜿蜒染在袖褶上。
“小姐你起来啊，呜呜……你这样我害怕，害怕，小姐。”
“我本来就是株桃花，是他帮我修的人身，他死了我是不是要还给他？”她突然低低开了口。
刚刚触及她肩的另一双手猛地颤了颤，来人看着她，神色复杂。
她仰起头来，淡淡的天光落在她眉宇间，隐隐有粉色光华流动，脸上还挂着泪痕，含着泪笑道：“怎么还他呢？想还也还不了了。”她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些晃荡：“他还留着一滴心血在我身上，我还得，好生照看着。这样他就，长长久久地和我在一起了。”
说完，转身踉踉跄跄踏着云便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一直未说话低头看她的人，终于开口。
“回家。”她的声音飘渺若烟岚，踩着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要回家，回到那扎根了千百年，与他相伴了千百年的地方。她还是他殿外的一株桃花，会小心探着枝一边看他与仙娥调笑，一边暗自羞红了脸小声骂他，偶尔他有意无意地瞥来，凤眼里隐隐有戏谑笑意。在卯日星君当值时，她会努力移着枝叶，将日头全部留给树下小憩的他。而他醒来，则会淡淡一眼睨向偷笑着抖得花枝乱颤的她，丰神俊朗地一笑后，顺手便将和着佳酿的墨汁泼在了她的枝干上，惹得她尖叫哭骂不已。
往日如锦似绣，而今皆已成灰。昔日不过转瞬眉眼般的嬉笑怒骂，而今已连着她的心，和着他的血雕成四海八荒，千秋不逝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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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想，不过是断了仙根就已经这样痛了，那时的他又是怎样承受挫骨扬灰般的湮灭？
“你还想往哪里逃？”身后的女声如滑过刀刃刃的弧芒，寒凉锋利却又极轻。她话音将落，如瀑般的无根水如天倾般自天河而下，轰隆隆地像是千军万马在北邙山奔腾而去。
于此时，在她听来这声音是催命符，而且是莫名其妙的催命符。时以至此，她还不明白什么时候起她惹得这天之骄女如斯深重的怨恨。撑着地的手指抠进软黏的土里，她依着一块模糊了姓名的半塌墓碑艰难直起身来。侧过首看去，那张拧着厌恶和阴狠的明艳面庞落入她眸子里。
她提了口气，胸口顿时是一阵尖锐的痛：“白明紫，你自九重天追杀到了人间，而今我只有一问，为何你要杀我？”她的背贴着冰冷的墓碑，盘好的发髻早已在雨水冲击下散乱地垂在肩头，青黑的发丝粘在她细瓷一样白皙的脖子上。
她的背粘着湿冷的衣服贴在墓碑上，便忽然又想，她似从未想过给他立过一块碑。如是立了碑，又该提什么字呢？一代风流神君？还是天界第一纨绔？想到这，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为何杀你？”一袭红衣美服的女子喃喃重复这句话，她的眉眼渐渐拢起艳丽的笑意意，髻间的桃花流苏撞出玲珑脆声，雨水被隔在她身外。她的眼睛像是直视前方，又像是透着对方看向另一处另一个人：“他喜粉衣，我便着红裳；他喜桃花，我便为他簪上；他喜桃酿，我亲手为他酿造。我这么喜欢的一个人，最后却为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女子灰飞烟灭，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呢？”她的眼睛明明含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比哭还要绝望痛心。
是该杀，她想，若是她，她也会杀了这个抢去自己幸福还浑然不知挥霍着的人。这不止该杀，还该千刀万剐，如果那对象不是她的话。她一贯怕痛，还是简单一刀来得对她比较适合。与她担心自己会不会痛死相比，她还是更担心剐自己的人会被她的尖叫声吵死。到此她还能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有时候，桃墨觉得自己真是个罪该万死的善良姑娘。
白明紫显然被她突兀的那一声笑和神游天外所激怒。
她手中的剑慢慢提起，轻薄的剑身流动着灼灼寒光，对着靠在墓碑上的少女，冷冷道：“他造的你，他死了，你又怎么能独活呢，桃墨？”
无根水浩浩荡荡冲刷着天地，在若银瀑般的层层落雨之后看不清桃墨面上的神色，只听得她似笑出了声：“他死了，我又为什么要死呢？那不是更对不起他吗？”说完，在白明紫尚未有动作之前，只见拖了许久时间的桃墨侧身一翻，粉光一缕疏忽间便没入了身后的残墓中。
白明紫怔忪了一下，怒色浮上明眸，提剑欲劈。陡然一道黑拂尘凭空出现，挡住了她的剑势：“神女且慢，她既然入了北邙山便由不得神女随意处置了。北邙山中无生魂，三界不理。”随着苍老如鸦的声音响起，一道模糊不清的阴影立在那道碑后。
白明紫冷笑一声：“阴真人莫不是你想仗着你北邙山主的身份来阻我？”
“是又如何？”拂尘又一摆，软剑一抖掷回了去，飞向白明紫。白明紫未想到这小小地仙敢如此与她针锋相对，可是当她看到北邙万千亡魂接连自阴庐而出的情形时，两一衡量，终咬着牙，恶狠狠看了阴真人一眼，终遁去了身形。
阴真人瞥了一眼一直隐在白明紫身后的那道青色淡影，直到它随之而去后，拍了拍墓碑冷着颜色道：“好生伶俐不知死的丫头，这北邙山的坟头也是你随意钻的吗？”
“钻了又如何？”桃墨学着方才阴真人挤兑白明紫的口吻回了话。
阴真人被噎了噎，老鸦一样的嗓子气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你便是如此对你救命恩人说话的？好不知好歹。”
“当初你承了如夜君的恩，如此也算因果轮回得以偿报，可莫占我恩人这一名号的便宜。”桃墨躲于墓中调理着生息一边闲悠悠地和他搭着话。
阴真人手下一重，压碎了一角墓石，阴恻恻笑道：“如此看来，却和那白丫头所说一样，你这般没心没肺还不如我替如夜送你去陪他也好。”
墓中半晌没了声音，许久传来她疲倦又低沉的声音：“我不能死……”她抬手蒙住眼睛，指间渗出湿润的液体。胸腔里流动着的液体，熨帖着她的心，那是如夜的心血。
他的一滴血，不仅润活了她的那颗木头心，更让她的生命伸枝展叶，乃至开出如锦的花蕊。
“断了仙根，没了仙力，你现下又能如何？况且还有这白丫头时刻惦记取你的性命。”
“那便做人吧……仙界再好，与我而言，已不过空城一座。”她的声音若一缕游丝于散开来：“此处离赤水相近，与我相好的几人也随我下了界候在那里，还望阴真人好心到底，送我去了那里”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 一入红尘寻君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