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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皇上!”身后的进士们还在呼唤,周鼎华却没有回头。

      宫门缓缓关闭的声音仿佛一声沉重的叹息,隔绝了门外那些进士们不甘心的请愿。

      周鼎华就背对着宫门静静立着,半晌无言。

      缕衣啊,你要我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难道,非要走到……最后那一步吗!

      周鼎华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仰天叹息。

      “皇上!”

      侍从引着一位太医过来,周鼎华远远瞧见了,瞥了董笠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董笠小声道:“贵妃近日玉体欠安,奴才自做主张,唤了太医过来瞧瞧,怎么说也是西秦的公主,过分冷落,总是不好的。”

      “朕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做主!”周鼎华冷冷说了一句,董笠立刻噤了声。

      老太医走到跟前,见到周鼎华立刻跪下了,叩了个头,欣然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哦?”周鼎华漠然,睁开了眼睛,却瞧也不瞧太医一眼,径自从他旁边走过,边走边随口问道,“喜从何来?”

      “贵妃娘娘已怀了月余的身孕,皇上要增龙添凤了,当真是万千之喜。”

      周鼎华身子一震,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董笠吓白了脸,半点不敢吱声。

      太医见周鼎华脸色不对,渐渐有些忐忑,忙收拾起了满脸的笑,只跪着偷眼看他。

      半晌,周鼎华平平地道:“朕知道了,赏赐太医黄金百两,先下去吧。”

      老太医也不料有百两之赏,心下更是惊疑,战战兢兢地退下,方转身,听得身后一阵风声,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是周鼎华一掌扫在背心要害,倒地而亡。

      引路来的侍从只惊得魂飞魄散,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求饶,又是一掌袭来,亦毙。

      周鼎华收了手,对董笠冷冷道:“两人各赏百两,着人送到他们家中,再不许提及此事。”

      董笠顿首不已。

      周鼎华阴沉着脸,唤来了禁卫兵,到了贵妃娘娘所居的冷宫扶风殿。扶风殿既是冷宫,自然偏僻的很,这般折腾也不见惊动宫里的人。周鼎华一声令下,禁卫兵们将宫殿前后隔了起来,周鼎华径直进去,也不打话,一脚踢开了门。

      里面宁玠正斜坐在软榻上,从西秦陪嫁来的嬷嬷跪在一边,细声说着什么。见周鼎华进来,宁玠倒是不惊不动,冷笑而已。

      云鬓绿香软,朱樱豆蔻红,娥眉轻挑,天生便是一段妩媚,眼波盈水,半是怨恨半是蔑然,斜斜地一瞥,却有意作出了风流婉转的情态予他看。

      嬷嬷虽然从未见过皇上,乍见周鼎华,琢磨他气度身段,知是皇上,慌忙过来见礼。

      周鼎华冷眼打量宁玠片刻,本就不豫的心情不免更加恼怒,当下也不再客套,沉着脸直截了当地道:“西秦人真是好颜面。方才的那个太医已经说不出话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朕不许你再找太医。你丢得起人,也要瞧瞧你西秦丢不丢得起人!你自己看着办,寻思个法子把肚子里的东西打掉,我只当没过这回事。”

      周鼎华现在急着处理缕衣的事儿,不想把事情闹大,对宁玠已经是格外宽容了。谁知道宁玠根本就不领情,掩着嘴柔柔一笑:“不曾想皇上这般体贴,臣妾当真是感激得很。”

      忽然语气一尖,她突然刻薄地道,“这个孩子是臣妾身上的一块肉,皇上既不怜他,也轮不上做主,总之与皇上不相干就是。”

      周鼎华勃然大怒,一掌将手旁的案几拍个粉碎,厉声道:“你是朕明媒正娶的西秦公主,你代表的是大周和西秦,天下人都看着你呢,要行那等苟且之事,也得收拾干净才是,落下这么个孽种,张扬开去,朕的颜面往哪里搁?大周的颜面往哪里搁?西秦的颜面又往哪里搁?”

      宁玠眯起了狭长的凤眼,省略了敬语,声音也厉了起来:“皇上待我的情分如何,你我心中都有数,我何必顾你的颜面?宫里见不得人的事多着呢,横竖不多我这一件。”

      周鼎华怒极,眼中掠过阴戾的神色,森然道:“宁玠,朕留你三分薄面,你莫要不知轻重,当真以为朕动不得你?朕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若是没个了结,朕会叫人来帮你的,到时休怪朕狠心。”

      言罢拂袖,转身欲走。

      宁玠却在后面狠狠道:“你敢把孩子打掉,缕衣会恨你一辈子。”

      周鼎华的身子僵住了,脚搁在门槛上,迈了一半却再也抬不起来,手抓了朱檀的门框,“咯哒”一声,生生地将门框拧断。

      陡然拧过身来,神色狰狞的望着宁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玠咯咯笑了起来,抚着自己的肚子,眉眼间的笑容挂着隐约的温柔:“想不想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谁?”周鼎华忽然觉得喉咙很干,有一种涩涩的味道在胸口沉积。

      “金缕衣。”宁玠慢悠悠地道,“这个孩子,是缕衣的骨肉。”

      周鼎华猛然冲过来,抬手重重地给了宁玠一巴掌,直把她打得跌到地上。

      嬷嬷急忙扑过来,抱住周鼎华的腿,哀声求道:“皇上手下留情啊。”

      周鼎华根本不理会她,只死死的盯着宁玠,嘶哑着嗓子吼道:“你再给朕说一遍!你肚子里的贱种,是谁的!”

      宁玠唇角淌着血,却还在笑,妩媚而残忍,像一朵艳丽的曼佗罗,生生把剧毒埋进周鼎华的心上:“周鼎华,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他的棋子啊。他不爱我,也,不爱你。不过,我有能力为他留下骨肉,而你……却不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玠边说边笑,笑声渐渐扩大,从少女咯咯的娇笑转为凄厉,再后来,越来越怨毒,直到变成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充斥在偏僻的冷宫里,像周鼎华心头的阴影一样,挥之不去,欲罢不能。

      周鼎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赤红着眼,踢开还抱着他腿的嬷嬷,一脚狠狠地踹在宁玠的肚子上。

      宁玠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蜷成一团。周鼎华目中杀机愈浓,狠了劲踢打着宁玠,一下比一下重。宁玠先时还在地上挣扎着爬,不一会儿便再也动不得,殷红的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染透了白色的绫罗绣裙。

      “皇上!”嬷嬷心胆欲裂,拼命地拖着周鼎华,尖叫着,“可不能再打了,会出人命的,皇上您饶了公主这一回吧!”

      周鼎华一声怒哼,一甩手,将嬷嬷摔了出去,撞到了柱子上,很大一声响,嬷嬷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宁玠卧在血泊里,微微地抽搐着,已经发不声音。

      周鼎华残忍地笑了起来,阴郁的表情渐渐扭曲,欲待下手时,董笠却从门外连滚带爬地扑进来,死死地拉住他的手:“皇上息怒,息怒啊!打死一个女人是小事,但皇上不能置大周江山于不顾,他怎么说也是西秦和亲来的公主,若就这么打死了公主,您拿什么给西秦交代?”

      “那朕就起兵百万,踏平西秦,还用什么交代?”周鼎华咆哮不已。

      董笠把头磕得咚咚响,手上一点不敢松劲:“便是要灭西秦也要从长计议,事关家国天下,皇上岂能因一时之气,草率定夺。大周是皇上的江山,大周的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难道为了一个金缕衣,您就要把他们抛弃吗!”

      屋子里血腥的味道渐渐地浓了,宁玠晕在地下,连喘的气似乎也没了。

      周鼎华拽紧了手心,指节压得咯咯直响,阴森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眼眸中神色若寒冰、若利剑,狂乱地交织不定。

      董笠心惊胆战,深深叩首:“皇上三思。”

      ————2.9日更新————

      周鼎华忽然转了身子,状若癫狂地冲出扶风殿,一路狂奔,侍从们惶恐,避之不及。

      一直跑到了御花园那棵两人高的连理树前,周鼎华才止住了脚步。

      正是梧桐树最茂密的时节,一大一小两棵分枝亲密的合抱在一处,碧绿的树冠郁郁葱葱,缠在一起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宛如鸳鸯交颈。

      这象征着他们爱情的连理树还如此鲜活,他们的爱情,为何这么快就褪去了颜色?

      缕衣缕衣,你为何要背叛我?

      我的爱情,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缕衣…………

      周鼎华重重跪在地上,紧紧闭住了双眼,一双手攥成拳头,骨节处都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白。

      暖风轻轻的吹,拂在周鼎华的脸上,只让他觉得有如数九寒冬般的冰凉。

      还点缀着金色阳光的树叶悠悠飘落,落满了周鼎华的衣襟发梢。

      周鼎华一直那么跪着,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树叶一直在落,厚厚的,铺满了御花园的台阶。

      他记得那年缕衣才十八岁,刚刚从朔州回来。冬至的夜晚,他和他在神明台下对酒当歌,那时侯下着铺天盖地的雪,飘零的雪花,有几分像眼前的落叶。

      他记得永陵郊外,冰雪筑成一片琉璃世界,他心尖的小人儿像个不染纤尘的仙子,在母亲的墓碑前黯然神伤。他忍不住心中的悸动,走出去握住他的手,以大周王朝第十七代帝王的名义向兰妃起誓,要爱他护他一世……

      他记得宫变的危急时刻,他挽弓搭箭,金箭贯穿了倾盆暴雨,直射到挟持他的杨靖的心窝里。或许今生他都忘不了,当他把他抱在怀里那一刻,是多么的心安。

      他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炎炎的夏日,竹林里的竹叶也是这么沙沙落下,铺了一层又一层。静谧的月光里,缕衣像朵怒放的奇葩,把他的第一次献给了自己……

      他记得秋雨落梧桐,窗外空阶滴响,他微笑着,放下君王的尊严,把自己也完全交给了缕衣,甘之如饴。

      他记得他们在酷暑时节相拥着躲在这棵连理树下纳凉,他笑言等他归来,一起看双树合抱…………

      他和他,有着太多太多的记忆。

      他对他,有着太深太深的感情。

      可是他呢?

      他可曾,像他一样,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可曾,像他一样,对他抱着深沉浓烈的爱情?

      他不确定。

      缕衣,是他千辛万苦从女人手中夺过来的。

      缕衣,是他步步为营算计回来的。

      他对缕衣诉说过无数次心中的恋慕和痴迷,可是缕衣,从没有告诉过他,他的心意。

      其实缕衣不爱他的吧,甚至,是恨他。

      不然他为何对林瑾远嫁耿耿于怀?

      不然他为何处心积虑的招兵买马?

      不然他为何百般谋算陷害朝臣排除异己?

      不然他为何要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翻云覆雨?

      不然他为何……要惑乱宫闱,要和那个女人……

      缕衣缕衣,我如此如此的爱你,你这样背叛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周鼎华,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他的棋子啊。他不爱我,也,不爱你。不过,我有能力为他留下骨肉,而你……却不能……

      宁玠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拔,痛,拔出来,更是痛不欲生。

      ——事关家国天下,皇上岂能因一时之气,草率定夺。大周是皇上的江山,大周的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难道为了一个金缕衣,您就要把他们抛弃吗!

      董笠的话也一遍一遍回荡在耳边,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撼着周鼎华的心。

      ……大周是皇上的江山,大周的百姓是皇上的子民,难道为了一个金缕衣,您就要把他们抛弃吗!……

      ……难道为了一个金缕衣,您就要把他们抛弃吗!……

      ………………把他们抛弃吗…………

      周鼎华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流下,被风一吹,转瞬化作透骨的冰凉。

      在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他的责任。

      董笠的话没错,他是大周万里江山的主人,他是大周千万子民的君父。为君,不能失国祚传承;为父,不能弃子孙不顾。

      他,不能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纵容自己所爱的人颠覆天下。

      他,不能像一个昏庸的帝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恋人倾城一笑。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他盼望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夫。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他盼望自己可以作个庸庸碌碌的昏君。

      可惜,他不是。

      理智告诉他,不除金缕衣,大周永无宁日。

      身上这层龙袍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胸口隐隐跃动的血脉告诉他,他,周鼎华,注定是名垂青史的一代帝王。

      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

      周鼎华恍然抬起头,渐渐暗淡的阳光射下来,浓的像血。

      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阳光这样照着他,也已经三天。

      周鼎华扶着连理树,慢慢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脊背却挺得笔直。转眼之间,他又是叱咤风云的大周帝王。

      三天的思索,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周的朝堂,不该再有一个名为金缕衣的男人,出现。

      即使,失去了他,会让他痛苦终生。

      “湛泸”

      周鼎华轻唤。

      黑色的背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帝王身后。

      “你挑的那些暗卫,训练的如何了?”

      “已经照皇上的旨意训练好了,随时听候皇上差遣。”湛泸的声音很沉着。

      “好。”周鼎华微微颔首。“张择贤那边呢?”

      “也万无一失。”

      周鼎华慢慢收紧了拳头,对湛泸吩咐道:“传傅悠、张择贤来见朕。记住,此事不许泄露给第五个人知晓。”

      湛泸一叩首:“臣告退。”

      话音未落,人已不知所踪。

      日落西山,周鼎华望着被暗红色光芒笼罩的皇宫上空,禁宫暗影交叠,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耸立在皇宫里,仿佛在暮霭中蛰伏的兽。黑瓦朱墙昭示着大周天子至高无上的威仪,还有不容挑战的权力。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周鼎华长长的叹息,带着掩不去的忧伤。

      缕衣,就让我们在这充斥着权利更迭血腥的皇宫里,再来比试一场吧!

      朕,志在必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汗~今天基本上就是修改了一下昨天写的~昨天被催着睡觉结的太匆忙了~今天终于好好的剖析了一下华华滴心情~~呃~说实话~~写滴俺那个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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