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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之 摄魂 ...

  •   枪剑交鸣,火花四溅,沙暴来的时候,金缕衣和轩辕宸正率军在乱军之中战的惊心动魄。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那场灾难来得毫无预兆,却铺天盖地。天边黑云滚滚,淹没了微薄的日光。怒风卷狂沙,风声凄厉如鬼啸猿啼,仿佛是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孤魂野鬼来索命,即使是铁浮屠那样不拘生死的野蛮部队也不能不为之震撼。

      恐惧从每个人心底爬上来,慢慢扩散成一片,交战双方的士兵纷纷扔下武器,顺着求生意志哀号着四散奔逃。沙丘和旋涡疯狂的进逼过来,缕衣还不及逃跑,已经被强大的旋涡吸了进去。

      缕衣心中虽然惊慌,却没有失措,在被吸进旋涡的一瞬间闭了气,顺着沙流一路冲撞过去……

      一路上碎石不断与缕衣擦肩而过,锋利的沙砾磨蹭着铁甲嘎吱作响,缕衣死命护住暴露在外的脸,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随波逐流,在一层炙热的流沙中跌跌撞撞,直到“砰”的一声装上了一块巨石,身躯被重重弹起,冲破了覆盖在上面的沙层,一直飞到半空,然后狠狠的跌落。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然袭来,缕衣只觉得天晕地转,顿时昏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风沙过后的夜空格外晴朗,繁星明灭,都望着横陈在高大沙丘上的少年将军。

      缕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略一动,浑身的骨骼立即像刚被拆卸过一样疼痛难当。而胸口更仿佛有虫咬蚁啮、万刃穿心,一股血腥气逆经脉蜿蜒而上,缕衣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上点点黄沙。

      很显然,自己心肺受了伤。

      可能是刚才撞上巨石的时候沙流速度太快,冲撞的过于剧烈,又正好撞在胸口上,才弄成现在这狼狈样子……得赶快医治,否则恐怕要落下病根。

      缕衣抬眼四顾,却失望之极。

      孤月高悬,塞上燕脂凝夜紫。周围一片死寂,惟见莽莽黄沙千里。

      原本遍地断箭残镞和血肉白骨的战场,如今又统统被沙暴深深掩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沉默的瀚海和暗色天空组成了恶兽的巨口,吞匿了一切生的气息。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医药,连道路也被沙暴遮掩,无从分辨……这真是,人兽绝迹,死路一条。

      缕衣心底有些绝望,扭过头的时候,却无意发现:明月在沙丘上投影下另外一个身影!

      轩辕宸!

      这人竟然也被流沙冲了出来,落在离缕衣不远的地方。此时此刻那个高大异常的黑影也没了往日的邪魅嚣张,双眸紧闭,躺在几步之外的沙丘另一侧,不知死活。他的护肩被碎石割破了,右肩头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

      猩红的颜色刺激了缕衣。缕衣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暗中计算着自己还存留的体力。

      这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看来要走出这片荒漠,都要靠眼前这个家伙了。

      缕衣伸手往脚踝处一抹,抽出暗藏在靴底的匕首。还算运气,这把匕首没被流沙带走,现在倒成了救命的工具。缕衣咬咬牙,忍着疼就地一滚,小心翼翼的从侧面靠近轩辕宸。轩辕宸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的断气了。不过缕衣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慢慢挪到轩辕宸身边,拿匕首对准了轩辕宸的胸膛。正准备扎下去,然而那个待宰的人猛地睁开眼睛,出其不意的一把将缕衣拽倒,翻身压了上来,扭住了缕衣的手。轩辕宸天生神力,缕衣争他不过,手上吃痛放松,匕首便反为轩辕宸所夺。

      轩辕宸存的是和缕衣一样的心思,周围没水没食物,想要活下去,只能拿眼前这个活人充饥了。吃人虽然野蛮,不过缕衣和轩辕宸都是死人堆里打滚过来的,只要能活下去,才不会在乎这些。

      当下轩辕宸也不客气,抢过匕首就往缕衣心口抹去。缕衣躲避不及,抢先一步张口死死咬住了轩辕宸受伤的右肩。

      缕衣如同发狂的野兽,咬的异常凶狠,竟硬生生咬下轩辕宸肩头一块肉来,深可见骨。饶是轩辕宸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痛,被缕衣突如其来的疯咬一口,竟也忘记捅下匕首,反而松掉了唯一的武器。缕衣趁机就地一滚,虽然狼狈不堪,却躲过了致命一击。

      轩辕宸缓过神来,被缕衣不入流的打法激的大怒,也不顾撕裂的伤口,迅捷的扑过来,缕衣防备不及,又被轩辕宸扑倒在地,两人扭打作一团。

      粗砺的沙石纷纷扬起,月影下的两人互相撕咬着,如同绞在一起的灯芯,交缠不开。凌乱的发丝纠结着,断断续续的呼吸,残忍的拳脚,想压抑而压抑不住的疯狂。撕打成一团的影子映在沙上,拖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剧烈地晃动着。

      缕衣这才发现,轩辕宸伤的其实远没有自己重。刚才多半是在装死,引诱自己去袭击他,准备消耗最少的力气来除掉他。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北夏宸王,时时不忘算计。

      没过多久,侥幸存活的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却奈何不了对方。最终累的再也动弹不得,两人一前一后摊倒在沁凉入骨的细沙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休息。

      月华如水,垂泻在细细的沙砾上,把沙都染成了美丽的银色。缕衣根本无心贪看大漠夜晚的奇景,脑中只在飞速的盘算着。

      一番肉搏,谁都没占到便宜,何况轩辕宸的伤势看来也没有自己严重,要把轩辕宸当食物是不可能的了。被困在这么个寸草不生的荒凉地方,保存体力找到回去的路是最重要的,可是又不能拿近在咫尺的人烹食来恢复体力,仅靠自己这病体,想要活着找到出路,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想着,缕衣转过头去看倒在旁边的轩辕宸。

      轩辕宸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眼里一闪一闪的精光被月亮的光辉淹没。月影西移,轩辕宸恰也在这时候偏头,对上了缕衣的目光。

      月下,两匹野狼充满算计的相互盯着,不约而同的笑了笑。

      “我说,我们还是别打了,合作找离开这里的路吧。”

      轩辕宸假惺惺的笑容里蕴满了血腥。

      “王爷和在下想的一样,再这样打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

      缕衣虚伪的笑容里凝铸了寒光。

      两个人斗鸡一样打量着对方,唇边一起勾上了阴森的冷意。

      只要走出了这片渺无人迹的鬼地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对方。

      月光投下两人的身影,黑暗的影子,在地上扭曲,狰狞可怖。

      阴寒的夜晚终于熬了过去,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气温骤然开始回升。缕衣和轩辕宸休养生息了一夜,谁也没有余力再算计对方,所以相处的还算和平。

      天明时,两人为了减轻负担,都卸下了沉重的铠甲,仅裹着战袍上了路。原来的那些道路已经被流沙掩埋了,两人只能凭着以前的经验,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那里曾经是一大片戈壁,与天狼峰一带相连,距离也不是很远,脚程快的话一天就能赶到。出了戈壁再往东七十里就是朔水,渡水可达朔州,不过河转而向北,则是轩辕宸扎于猎谷的大营。

      路线是很清楚的,然而道路已失,茫茫瀚海里没有任何标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会沿着错误的方向走下去,直到大漠深处,累死饿死渴死为止。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辨别着方向,一路留下标记,往沙漠边缘走。烈日当空,一点一滴攫取着缕衣体内仅存的水分,晒的缕衣几乎要虚脱。胸口的闷痛一阵一阵传来,缕衣一直咬牙忍着,他不希望轩辕宸知道他的任何弱点。一旦暴露了,轩辕宸一定会趁机杀了他。

      轩辕宸在前面大步走着,忽然听见缕衣极轻极压抑的闷哼了一声,便回转头来查看。缕衣的撞伤又发作了,紧蹙着眉,拼命捂住胸口想要压下去,却没想到轩辕宸会冷不防回头,慌忙放下手,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冷回看轩辕宸。

      强烈的阳光下,缕衣倔强的眼神异常耀眼,可骨子里却是冰冷的,仿佛两颗美丽的黑曜石,折射了太阳的光辉,却始终是冰冷的石头。

      轩辕陈忽然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勾着唇笑了一笑,不经意的就流露出一股浑然霸气。

      “你叫什么?”

      缕衣微微一怔,明白过轩辕宸的意思,神色警惕起来:“无名小卒一个,不足挂齿。”

      “是吗?”轩辕宸挑挑剑眉,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瞪着缕衣,缕衣也冷淡的回望着他,并不示弱。

      轩辕宸觉得更有趣了,蓦地展颜一笑,走到缕衣面前,不容分说,提起缕衣的衣领,跟牵自己的战马一样,非常粗鲁的拖着他走。

      缕衣又惊又怒,发狠的挣扎起来,轩辕宸的手却跟铁箍似的,握的死紧,甩不开。

      “轩辕宸,你到底想干什么!”

      缕衣气的七窍生烟,高声喝问。

      “不干什么,道路难行,大漠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本王不过想跟阁下相互扶持而已。”

      “放开,我自……”缕衣已经被轩辕宸拉扯牲口一样拖了几百步,胸腔的伤硬被拉扯着,疼的死去活来,说话都变的痛苦非常。面容更因失血而显得煞白,连脸上的面具都遮不住。

      轩辕宸扭头看看缕衣难受的神色,满意的笑了起来,终于停住脚步,手轻轻一甩,就把缕衣摔到软沙上。

      缕衣胸口好象有巨大的锤头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忍不住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液伴随着咳嗽往外涌,染红了大片大片的沙子,宛如盛开无数蔓珠沙华。

      缕衣不禁皱眉,看来昨夜和轩辕宸的一番搏斗,加重了伤势。

      轩辕宸好整以暇的蹲在缕衣面前,残忍的笑着,欣赏缕衣痛苦挣扎。等缕衣终于停止了咳嗽,轩辕宸才轻佻的伸出手,牢牢捏住了缕衣的下巴。

      “还不肯说么?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官居何位?”

      缕衣看着轩辕宸冷酷的眼神,又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现状,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不吃眼前亏。

      “金缕衣,现为周护国将军夏钧雷帐下校尉。”

      “护国将军?”轩辕宸轻蔑的哼了一声,旋即更为放肆的笑了起来,手上加了把劲,眼里满是戏谑:“你倒是很聪明嘛,能屈能伸。要不是现在这样的处境,本王还真想收你到帐下效命。”

      “宸王抬爱了。”缕衣面无表情。

      “可惜……”轩辕宸颇为惋惜的摇头“以你目前这副尽是伤病的身子,要再跟着本王实在太拖累本王了,不如你就自尽吧,本王借你身躯作几天干粮,若是活着出去了,必定给你建庙祭祀,你看如何?”

      缕衣心底暗惊,知道弱点暴露,轩辕宸是不想留他了,甚至连等到走出沙漠的耐心都没有,这就想把他结果了。

      不过换作是他,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轩辕宸高大的身躯在沙海里投下浓重的阴影,黑影一步一步向缕衣逼近,逐渐将缕衣的身影笼罩、包围,缕衣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敌强我弱,他只能慢慢向后退,边退边想退敌之策。

      轩辕宸似乎并不急于杀他,猫戏老鼠似的,享受着将猎物一点一点生吞活剥的快感。看见缕衣慢慢退缩的样子,轩辕宸漫不经心的露齿一笑,阳光照在他的两排牙齿上,发出森亮森亮的光芒,与凶残的野狼毫无二致。

      “你现在杀了我,只能一个人去找出路,成功的可能会少一半。”

      轩辕宸不理会他,继续逼近。

      “两个人在一起相互帮助,总好过你一个人去乱闯。”

      继续无视。

      “我保证不会将这段经历宣扬出去。”

      轩辕宸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眼神邪肆,满脸狞笑。

      缕衣一脸惧色,似乎真的有些惶恐了,他可不想变成黄沙下的枯骨。他在战场上撕杀时并不觉得害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宸身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恐怖,那是野兽将人撕裂的欲望。

      与人敌对时,或有招数可循,但是与野兽敌对,就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扑杀。

      所以,跟轩辕宸讲道理没用,他想杀你,必定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的。

      缕衣的手在颤抖,人已经缩成了一团。

      轩辕宸缓慢的靠近,缕衣忽然抬头,猛地一抖手,一团沙石顿时扑向轩辕宸的面庞,紧接着,缕衣一脚踢出,冲着轩辕宸的下阴就招呼过去。

      轩辕宸却似早有防备,并没上当,将衣服下摆一扬,带起劲风,沙尘顿时扫去。同时双手一捞,往缕衣脚踝扣去。

      缕衣的伤口偏偏在这时又痛了起来,身形一滞,脚收的慢了一点,被轩辕宸捞个正着。轩辕宸抬手一扯,缕衣被他倒拖在地,摔的眼冒金星。还没等缕衣缓过神来,轩辕宸已经扑下来死死压住缕衣,一双铁钳似的大手卡在缕衣脖颈上,掐的缕衣无法呼吸。

      “戏演的不错呀,不过想让本王上当,你还差点火候。”言罢,轩辕宸双手收紧,缕衣的面色开始涨紫。

      缕衣疯狂的挣扎着,双手拼命想把轩辕宸的手掰开,后背扭来扭去,双足则在沙子上无意识的乱踢。轩辕宸整个人都扑在缕衣身上,压制住缕衣的反抗,俊朗的面相已经开始变的凶残。

      缕衣的身体在极度痛苦中抽搐着,他卡着轩辕宸脖子的手渐渐失去力气,却还在本能的挥动,指甲掐进了轩辕宸背部的肌肉里,抓得血肉模糊。缕衣难耐的喘息着,胸口的伤被轩辕宸压着,鲜血跟泉水一样一股一股往外冒,染的两人的衣襟都湿了。猩红的液体滴滴答答淌下嘴角,蜿蜒流上黄沙。

      下一刻,轩辕宸忽然停止了动作,直愣愣的看着缕衣压住的那片沙地。

      缕衣喉头略松,新鲜空气灌了进来,令他已经窒息的头脑立时清晰过来,趁着轩辕宸力道减轻,猛踹一脚,竟把轩辕宸踹了开来。

      轩辕宸也有一天一夜没进饮食了,又和缕衣拼了两次命,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因而再也控制不住缕衣,跌出去几步,坐倒在沙子上。

      缕衣心口疼的厉害,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躺在沙子上大口大口喘气。

      轩辕宸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从沙子上一跃而起,又朝缕衣这边扑过来。

      缕衣大惊,动弹不得,只能立刻翻身。谁料轩辕宸这回却不是冲着他,反而一把把他掀开,朝着他刚刚躺过的地方使劲扒了几下。

      浮沙渐渐被拨开,一条马腿露了出来。

      轩辕宸大喜过望,又加快速度向下挖掘,直到露出了三四匹战马,还有几个将领的尸首。

      原来恰好有军官死在这里,又被流沙掩埋了。刚才要不是缕衣死命挣扎,估计他们都不会发现这个了。

      战马死了仅仅一天,被埋在沙层下,血肉都还新鲜,可比金缕衣吃起来舒服多了。

      所以轩辕宸毫不犹豫,随便拖过一具死尸,摘下佩剑,捡了一匹最肥最壮的马,一剑就插了下去。

      “噗”,马血呼啦一下溅了出来,跟喷涌的泉水似的腾起老高。轩辕宸贪婪的凑上去,就着马血痛快畅饮。

      缕衣远远看见轩辕宸轩辕宸茹毛饮血的模样,心底微寒。马血裹了轩辕宸一头一脸,只露出了一双残暴嗜杀的兴奋眼睛。

      这时候的轩辕宸,真的跟狼没什么两样。

      不过缕衣此时也饥渴难耐,忍不住慢慢挪过去,也想去抢马血。

      轩辕宸喝的很是酣畅淋漓,看见缕衣过来了,居然也没阻止,还扶了他一把,这倒让缕衣有些惊诧了。

      不过轩辕宸终归也没再算计缕衣,毕竟缕衣说的没错: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乱闯好的多。

      马血非常充足,缕衣也痛快的喝了一番,以血养血,连身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轩辕宸非常意外的发现,缕衣唇上沾满了鲜血,恍若涂上殷红的胭脂,看起来特别妖冶,虽然他的姿色连中人也算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宸竟然伸出手,替缕衣把唇边的鲜血擦了去,动作十分轻柔。

      缕衣趴在马腹上,呆了一呆。

      轩辕宸心神顿敛,收手坐在一边,神色恢复冷峻。

      “你伤的不轻,能跟得上我么?”

      缕衣不禁为自己拙劣的演技叹了口气。

      “没问题。”

      “好。”轩辕宸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先休整一下,把这些战马拿来裹腹,等天稍晚,温度降低之后再上路。”

      缕衣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于是轩辕宸把马肉一块块分割开来,埋在热沙下烫熟,又分给缕衣一些。

      反正马肉足够多,轩辕宸不担心吃完,最多没有了就去抢缕衣的。因而出手相当大方。

      两个人坐在滚烫的沙子上啃马肉,太阳仿佛静止了,一直流连在两人身上,两个人居然心平气和,仿佛之前的殊死搏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吃完了马肉,两人又在死尸身上搜了一番,找到了两把不错的剑,还有一只盛水的皮囊。皮囊已经干瘪了,轩辕宸往里面注满了马血,又扯了尸首的战袍包上不少马肉,准备带着上路。

      缕衣仍在尸首怀里摸索,忽然摸到一个小纸包,打开闻了一闻,居然是周军部队里发给高级将领的毒药。士官被俘,这药就留着给他们服毒自尽。

      缕衣暗中轻笑了一下,将毒药悄悄藏进怀里。

      “给你的!”

      轩辕宸一扬手,一只漂亮的玉瓶在半空划了个弧线,正正落在缕衣怀里。

      “大夏王宫里的秘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缕衣狐疑的看了轩辕宸一眼,轩辕宸扯扯嘴角:“现在本王不想让你死。”

      的确,要杀他的话刚才也就杀了,没必要再浪费毒药。不过轩辕宸这个人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缕衣仍然不敢大意。万一轩辕宸身上带了什么慢性毒药,等他们逃出去了才发作,那自己这条命丢的才冤枉。

      缕衣拔开瓶塞,一股浓浓的药香溢了出来。缕衣小心翼翼的取了半丸药,拿马血化了,又用银质的刀柄沾了沾,刀柄并没有变黑。

      似乎是没问题的,不过,轩辕宸真有这么好心?

      轩辕宸抱着拳,站在一边冷冷看缕衣试毒。见缕衣试了半天仍不肯服下,心里忽然腾起一股无名燥火。几步跨过去,趁着缕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把捏住那人的下颚,待他唇齿张开,便不顾他的反抗,硬将玉瓶里的药灌下去一半。

      “咳咳……咳……”缕衣被呛的直咳嗽,刚缓过一口气来,就一脚踹在轩辕宸膝盖上:“王八蛋,你放开我!”

      轩辕宸被他踹的龇牙咧嘴,一把松开了他,却没再靠近缕衣。只是远远站着,阴冷的看着缕衣。

      那药轩辕宸一直贴身藏着,算是经过沙暴后唯一留在身上的东西,治伤有奇效。要不是见缕衣伤的实在太重,自己又需要人手,他才不愿意拿这千金难求的良药救个敌手,没成想这家伙竟不识抬举!

      怒火在轩辕宸的眼帘下隐隐跃动,却始终不曾发作。轩辕宸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打量着缕衣,眼瞳深沉的看不见底。

      缕衣暗自运气,发现药力流转的地方似乎舒畅了许多,看起来不太像是毒药,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对轩辕宸的戒惧并没有稍减。两个人默默无语,各自找了一处地方打坐休息,为夜间的跋涉做准备。

      日影渐渐西沉,天边残阳斜照,飞霞流散,风卷彤云,燃烧了半个天空。

      气温逐渐没有那么难受了,风虽依旧干燥,却不再炙热。缕衣和轩辕宸收拾了一下行装,踏上征途。

      沙漠里的日落分外好看,天空似被胭脂涂抹过,从上至下,层次分明的透出浓浓淡淡的华彩。太阳仿佛快要滴出血来,半遮在黄沙之后,拉长了缕衣和轩辕宸一前一后的影子。茫茫沙海里,只有两个孤寂的身影。

      天光越来越暗淡,日头终于沉至不见,四周被黑暗覆盖。

      缕衣垂着头,仔细在沙上做着道路的标志,没有注意到空气里传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做好了标记,缕衣拍拍手站起来,忽然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缕衣一回头,锋利的爪子立刻抓上了他的肩,一头长着浓密黑毛的畜生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客气的往缕衣咽喉咬下来!

      是狼!一头不知何时接近他们的野狼!

      缕衣惊呼一声,来不及拔剑,猛地将头一偏,运足力气,一拳打在了狼的鼻梁上!

      狼的鼻梁最是脆弱,那狼凄厉的叫唤了一声,污血四溅,沉重的身躯向后飞出,砸在细沙上,扬起一片黄烟。

      缕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愕然发现那头狼背后还藏着一匹恶狼!前面的同伴被缕衣击飞,那头狼却趁机扑上来,发了疯一样,要来撕咬缕衣的脖颈要害。

      缕衣刚才一拳打的太猛,手脱了力,正无法应付。忽然眼前一花,苍穹下划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映着群狼的绿色眼睛,如同美丽月华如练挥来。

      随着那银光的,是轩辕宸矫健的身形。轩辕宸下手歹毒凶横,一剑果断直刺狼的咽喉,刹那血花喷射,那狼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直挺挺的栽倒。

      两头狼的尸首横陈在黄沙上,夜风悠悠荡来,一钩新月,照见霜天如水。

      空气里的腥气却越来越浓。

      隐约的嚎叫,透过脚下的黄沙传来,仿佛地狱里索魂的魔音,一声一声,逐渐将他们包围。

      他们遇到了狼群!

      不知道沙漠里怎么会有狼,但是,的的确确有狼在向他们靠近。凭着两人的经验,来得狼起码还有五六匹。

      他们走了没多远,想必这些狼是被马血的腥气吸引来的。生平第一次,缕衣感到一阵凉气袭上心头。那不是惊恐,而是天性里的危险示警。

      缕衣和轩辕宸互望一眼,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伏下身子,尽量缩小目标。在这种疲惫不堪的情况下,还是尽量不要和群狼冲突的好。

      缕衣仔细观察四周,发现逐渐有绿色的“火光”浮在空中,向这边靠拢。远远看去能见到团团黑影伏在沙海中,他猛然意识到,那正是狼群的眼睛。

      缕衣紧紧握住了身旁的剑,伏在沙子里,忽然感到手心里有着微微的冷汗。回头看轩辕宸,早已握住宝剑,伏在了一处地势较低的地方,神色也是异常凝肃。

      月上朗空,流辉四照,狼群特有的腥气熏人欲呕。

      那些狼被同伴的尸首吸引过来,终于还是和缕衣他们遇上了。缕衣数了数,足有六匹之多。

      一声呜咽的长嘶,缕衣闻声望去,看到了一双残忍的绿色眼睛冷冷盯着自己。那双眼睛的拥有者高大异常,似乎是这几匹狼的王,带着冷漠残暴的威势,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一人一狼对视,那狼似乎也知道遇到了对方,低低嘶叫了一声,它身边的群狼也随之低嚎着,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缕衣的心静了下来,握牢宝剑,战意升起。

      但是,一头狼也没有动。

      轩辕宸低声道:“狼性狡猾残忍,它们是想围困着我们,直到我们精疲力竭。”

      缕衣问道:“你意下如何?”

      两人说话时都没有再看对方,却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思,一股比群狼更甚的杀气低弥在两人身周。

      轩辕宸缓缓说道:“你的伤还未好,帮我掠阵。先杀头狼。”

      “好。”缕衣利落回答。

      绿色的狼眼浮动着,逐渐向两人围拢。狼王身先士卒,庞大身躯比手下要比手下雄壮许多。白牙森森,利爪闪动,在明亮的月光下具有威慑人心的力量。

      轩辕宸和缕衣相互对了一下眼神,轩辕宸点了点头。

      蓦而月下响彻一声龙吟,映着风声飘来,杀气凛然。轩辕宸先发制人,腾空跃起,长剑横扫,直逼看狼王。

      狼王警觉地一闪身,然后鼻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是身边同伴的血的味道。在它的面前,轩辕宸长身而立,右臂暴长,直向狼王挑来。

      就在同一个瞬间,缕衣矫健的身形也掠至狼群之前,剑光如同死亡之神的冰冷眼光,扫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群狼。

      狼王未料到自己尚未近到敌人之身,却引来了两个凶神。虽未相约,轩辕宸的剑已经伸到它的面前,而缕衣则守住了其余大部分的狼群,力求为轩辕宸减轻压力。

      就在那么一眨眼工夫,两人手下已经毙了两头狼。

      狼王向左扑出,却依然被轩辕宸的长剑刺到了背部,长长的血口子翻出皮血,血腥味刺激着它的嗅觉,头狼低嚎着,四脚着地,向轩辕宸扑了过去。轩辕宸身体向后一仰,但那狼王一扑之势,竟有数丈之远。看着爪子森森迎向他的脸,轩辕宸揉身一滚,险险躲过攻击。翻滚时他不忘挥手,狼王身边几个“小喽罗”遭了殃。

      狼王一扑不中,前爪才刚着地,在肉眼几乎辨不清时已经转过身来,回身就向轩辕宸再度扑去。风声阴冷,在一片冷风中,狼王低嚎了起来。

      在狼王的嚎叫当中,其他狼也愤怒地叫了起来,剩下的两头狼向轩辕宸扑去,缕衣剑花一挽,抖手直劈下来。

      缕衣必须为轩辕宸争取时间,杀了狼王,群狼无首,不攻自破。

      然而他们都失算了一件事:这群狼,都是和他们一样遭遇过沙暴,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们也已经许久没有进食。饥饿的近乎疯狂的畜生看到了活物,为了激烈的搏杀。无知的畜生全部不顾性命般地冲过来。缕衣耳边才听到风声,就已有亮两张血盆大口出现在眼前。

      对着这些无知的畜生,只能以杀止杀。缕衣一手毫不犹豫的挥落、斩下,另一只手则收拳屈指,猛地一下啄在另一只狼的眼睛上。

      被啄中眼睛的狼发出撕心猎肺的叫声,扑倒在地,痛苦的翻滚。另一头狼也被缕衣劈个正着,脊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血流如注。

      但是这头狼已经饿疯了,根本不管身上的伤,头被剑风拂的低了下去,张口就咬在缕衣的小腿上。

      缕衣大怒,剑光连闪,狼却不退,似乎已经杀红了眼似地咬去。

      缕衣虎口一痛,却是砍到狼的颅骨而震破了手,一时间鲜血横流。但是更痛的左腿,那狼被砍下首级后依然不松口,如此一来竟深深咬去他小腿一块肉,布帛裂处,深可见骨。缕衣一声闷哼,身体一歪,却拼着巨痛也要站直。长剑化做一道长虹,远远向头狼头颅扎去。

      轩辕宸面前的头狼也已经疯狂,可是却似乎是最高明的对手,每每能猜到轩辕宸的想法,轩辕宸曾故意露出弱点,引那头狼来咬自己的肩膀,可那头狼却不上当。它的动作极快,爪如利刃,力量极大,轩辕宸不敢小觑,再加上周围还有五六头狼围着配合狼王的攻势,一时竟僵持了下来。

      恰在此时,缕衣的间后发先至,头狼虽警觉的扭身闪避,到底慢了一步,被一剑戳中脊梁,痛的怒号一声,弓背腾身,凌空扑向轩辕宸,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轩辕宸反应极敏捷,几乎在瞬间平卧于沙上,宝剑高高挑起,“哧啦”一声,狼王的肚腹被剑毫不容情的挑开,一头载下地来,肠子流的到处都是。终于在扑腾了几下之后,咽了气。

      轩辕宸踏前几步,宝剑横扫,一剑将那只瞎眼狼毙命,这才长出了口气。

      苍风猎猎,平沙莽莽,月光惨白如雪,月色之下,一片血色黯淡。

      缕衣手脚酸软,然而却欣喜异常,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还活着,朝身后望去,轩辕宸也安然无恙,只是前襟被狼王锋利的爪子抓出了几道血痕。

      耳边听得一声大唤“金缕衣!”正是轩辕宸的叫声。

      缕衣转头,就见到那位向来英伟的宸王殿下如今一身的狼血,狼狈不堪,身边躺了几具狼尸,其中俨然有着狼王的尸体。

      两人对视,劫后余生的喜悦,令缕衣不禁对着轩辕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缕衣眼中血色未褪,波光流转间,血色翻滚,一片妖异的红,妩媚到了极至。却又夹杂了神光湛湛,压过天外如水月华。

      轩辕宸呆了一呆,竟觉得眼前这个人此刻美艳无比,像一只嗜血的妖精,勾人魂魄,竟让他看的有些痴迷。忍不住又上下好好看了缕衣一番,轩辕宸越发觉得这个人……有种别样的魅力。在他身上,轩辕宸能真切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嗜血野兽的气息。

      风吹动两人的发稍,轩辕宸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已恍惚掉落了一个纠缠了半生的陷阱。

      轩辕宸看着缕衣,蓦然纵声长笑,直直朝他走去,一把将他抱入怀中。

      “金缕衣,你很勇敢!”

      缕衣知道这是北夏人的习俗,他杀了群狼,在北夏人眼中已是了不起的勇士。游牧民族性情直率,又最敬佩勇士,每遇到尊敬之人,往往会拥抱以表达敬意。

      轩辕宸,已经把他列为了可以一争的对手。

      缕衣没有拒绝,反而回抱住轩辕宸,双手用力一合:“宸王殿下也是位令人尊敬的对手。”

      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缕衣也由衷赞赏眼前这位对手,或者说,是暂时的伙伴。

      可是他扣在轩辕宸背心要害的手却扬了起来,欲待发力一击,却最终还是晃了几晃,又悄悄收回。

      虽然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但是,现在还不能杀轩辕宸。万一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他恐怕无法自保。

      何况,他的腰眼正被冰冷的剑刃顶着,剑的另一端则牢牢握在轩辕宸手里。

      一切的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收手撤开时,轩辕宸眼里笑意盈盈:“刚才失态了,见谅!”

      两人简单包扎了了一下伤口,缕衣左腿伤的极重,虽然撒上金创药止了血,走路仍是一拐一拐,轩辕宸竟也没把他扔下,而是扶着他上路。他们存粮既少,又怕群狼死去的血腥气引来别的猛兽,因此也没时间再做休整,只得连夜赶路。

      两人沿着狼群留下的足迹一路摸索走去,苍茫夜色逐渐退却,缕衣脸色发白,手足无力,只能任凭轩辕宸拥着赶路。天边浮现出一线鱼肚白,晨风已将一身的血和汗吹干,原来不知不觉,竟已走了一夜。

      狼本该生活在戈壁,可是这里却有狼群出没,说明这些狼出现的地方离他们要去的戈壁一定不远。只要沿着狼群的踪迹寻找,一定可以找到天狼峰附近的那片戈壁。

      天色微明,极目之处,遍地黄沙。而恰在天地之极,云中呈现一线异色,须臾幻化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天边的云霞逐渐被那抹殷红匀染,绛皓驳色,一缕一缕散乱的铺在天地交接处。黄沙背后的光亮渐渐扩大,一轮红日一点一点露出轮廓来,耀眼的红光骤然四射,逼得人瞬间难以睁眼。

      金乌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跃翱上苍穹,正赤如丹,下有红光明灭,烟霞云绕,万丈光芒由红转为金色,粲然垂泻,一下照亮了沙海中的身影。

      太阳半悬空中,云气缥缈,朦胧之际,天地极处突然耸立起幻影无数,若有还无,变幻莫测,宛如仙境。

      轩辕宸和缕衣都站住了。

      是海市,传说中的幻境!

      只见云端倒立着一片浩瀚无垠的戈壁滩,满目苍凉,人烟绝迹。茫茫滩上布满粗砂、砾石,一条条干沟毫无生气地横卧在上面。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砾石滩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时而静悄悄,静得让人窒息,偶尔一股旋风卷起一柱黄沙悠悠升空,更有一股莫名的静寂气氛。时而狂风大作,飞砂走石,那气势似要把整个天地消灭在它的淫威之下,令人畏惧而又无奈。

      片刻后,风静止息,一切又重归宁静,尘沙消散过后,满目红艳突然显露出来,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仿佛燃起了燎原的野火,甚至灼烧了天际的朝云。那是戈壁中常见的一种草木,古书上称为红柳,性顽强,能生于荒漠之中,花开时,色若绛霞,故名。那些红柳枝叶非常窄小,躯干盘曲若虬龙,少有枝蔓,茎直中空如修竹。它高仰起头颅,怒视着荒原,傲然的神态,倒让轩辕宸将他和身边这人联想到了一起。

      那景象变换无常,再抬头时,轩辕宸怔住了。

      太阳悬于九霄,烟霞朦胧若幻,天空那片倒影的幻景也被蒙上一种孤独的壮美。戈壁辽阔、大漠日出,四望天地相接,野旷天低,莽莽平沙以它大气恢弘、咄咄逼人的气势,把两人逼成了一幅剪影、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天地一色,飘渺的云气中,一人衣袂翩翩,自云端走出,径直向轩辕宸面前走来,渐行渐近,竟是生成缕衣的模样。平日看去,那人面目平淡无奇,不招半分注目。可是此际苍穹为幕,红日为烛,那人独立云端,英姿挺拔,美目流转,葳蕤生光。清风撩起衣摆,他唇边高傲一笑,刹那流云飞散,日出霞绯,天下为之倾醉!身后绛霞与他笑靥相比,也不过是陪衬。他仿若神祗,傲立在无际无涯的戈壁天幕间,英气尽现,绝代风华。

      这样的缕衣,让轩辕宸回忆起昨夜月朗风清,皎皎月辉下,这人浑身浴血的笑靥,妖精一般,十足十的魅惑,勾得人骨酥筋软。

      轩辕宸看的痴了,竟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一片神迹,将他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他甚至想如夸父逐日寻入邓林那样,渴死在红柳丛中、湮没在风沙中,溺死在这妖媚的笑颜中。

      突然,眼前的幻象消失了,风烟平卷,模糊了人的视线,待到风沙再度散去,一切已恢复如常,仿佛南柯一梦,消退的无影无踪,天边只剩下明晃晃的太阳,耀花人眼。

      轩辕宸一惊,神智恢复清明,却无端感到一阵空落,扭头看向一旁的金缕衣。

      缕衣面无表情的望向天空,感受到轩辕宸的目光,只是不冷不淡的说了句:“海市既然映出戈壁,想来我们是走对了方向的。”

      说话的时候,缕衣眼神依然不离天空,颈项微微上扬,露出纤长优美的曲线,竟让轩辕宸情不自禁的想要亲吻。

      轩辕宸抬步靠近缕衣细看,也许是因为那层幻象,眼前这人竟然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美丽,轩辕宸神魂驰荡,自己未察觉前,手已经伸向了那柔滑的脖颈…………

      缕衣猛然转过头来,冷冷看着轩辕宸。

      轩辕宸心神一敛,终于从那双蛊惑人心的妖媚眼睛中解脱出来,心下暗暗纳罕。或许是太久没碰女人了,竟对一个姿色平庸的男人生了欲望,实在太不像他的作为。

      可是身体的变化却逼的轩辕宸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的确是对那个男人起了念头。

      轩辕宸默~~~

      两人默默无语的走着,太阳越升越高,将前路照的雪亮。

      又翻过一座沙丘,眼前一亮,缕衣忍不住一声低呼,轩辕宸眼中也止不住喜色:

      地上一圈一圈碎石,规则的围成各种形状。焦黄荒芜的土地上,许多废墟凌乱散布,夯实的厚土块堆砌成房屋宝塔的模样,只是被时光侵蚀,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只能依稀推测当年繁华。红柳丛疯狂的生长在其间,占据了这座荒凉的古城,鲜艳的花朵在大片碎石中宛若红云,红的触目惊心。

      细风扫过,这座被人遗忘的废墟里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呜咽,起先声音低沉,似是怨妇的低泣,又如征人的叹息。然而随着风势增强,声音也逐渐扩大,骤然暴风卷起,打着旋儿闯入孤独耸立的废城中,凄厉的尖啸声立刻响彻云霄,那是万千鬼魂的哭诉与嘶吼,叫嚣着要把人生生拖下炎狱,恐怖之极!

      可惜这样的声音对面前两个嗜血成狂的人来说起不了丝毫作用,缕衣和轩辕宸兴奋的对望一眼,皆是神采飞扬。

      这座城脚下的土地,已经不是沙子,而是石子。

      他们已经走出了沙漠,进入了戈壁!

      待风势渐小,魔鬼呜咽的声音也随之消退,缕衣和轩辕宸谨慎的走进了废墟中央。

      走进了戈壁,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要比在沙漠里大的多,所以两个人并不急着赶路,反倒对这座突兀独立于荒漠中的废城充满了兴趣,商量了一下之后,两人决定一探究竟。

      横亘在面前的这座古堡遗迹经历了经年风沙,已是满目疮痍,但是古城中央这占地极大的颓垣痕迹依然能说明这里正是古城最恢弘的所在。层层叠叠坍塌的亭台楼阁间,有一块巨石遗世独立,拔地而起,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俯视脚下苍生。阳光从它上空穿过,撒下金芒万千,丝丝缕缕的将巨石包裹上一层柔和的棕色外罩,那景象甚是奇异。

      缕衣和轩辕宸的视线都被巨石吸引,仰望许久,轩辕宸神色漠然,缕衣的眉却极轻的跳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他伸手抚摩了一下班驳的墙壁,对着轩辕宸道:“这墙壁修建的比普通墙厚实的多,若不是城墙,恐怕就是王宫的宫墙。立在荒漠里的王宫……你不觉得奇怪么?”

      轩辕宸沉吟片刻,剑眉微皱:“这墙立在中心之地,周围还有许多房舍,肯定不是城墙。”

      缕衣回过头来,扬眉问轩辕宸:“想到什么了?”

      轩辕宸低眉思忖良久,忽然缓声念道:“昔域外有古城名赤谷,善驯鹿、马、骆驼,食牛羊,建都于孔雀河畔。民皆种五谷,能征战,商旅往来多过此地,其王居于城中王城,有五色常服,号‘昆莫’。王宫供奉圣石,高十丈,凌空拔起,石色随时辰而变。晨为棕,午为灰蓝,晚为红。民赖以定农事。自至和二年建立始,强盛一时。然屡经战乱,城毁于刀兵,流民失散,赤谷遂不知所踪 …………”

      缕衣神色突变,他读过史书,这一段记载在古书《山海志》中,书中所提到的至和年间,距今已有千年。

      缕衣抬眉盯住轩辕宸:“你是怀疑,这就是消失了千年的赤谷城?”

      “你不觉得,书中的描述跟这里非常相象么?特别是那块巨石。”

      缕衣未答,随即也曼声吟道:“朔州地以西,西秦界以东,越朔水,经高繁、龟慈、于田等地,可达魔鬼城。城中乱石遍布,杳无人迹。每至风急,城中鬼声四起,嘶鸣怒吼,状若厉鬼夜啼,故名。尝闻城中有异宝,为群鬼守护,但凡有觊觎之心,魂便为鬼所夺。”

      这是记载于周朝开国初年,□□使节记录西行见闻的《西行记》中的内容。诵完,缕衣顿了顿:“我倒觉得这里更像魔鬼城。”

      轩辕宸闻言,朗声长笑:“魔鬼又能耐我何,管它是什么城,我们索性深入一探,真相即明,或许还能寻得异宝。”

      缕衣看看日头,太阳正毒,想再赶路似乎也不可能了。既无事,干脆留在这里,既可聊解好奇,又可休整一番,便也答应了。

      两人搜寻遍了古城的殿阁,寺庙,宝塔,都不见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看看天色到了午时,终于一前一后回到巨石下休息。缕衣从一户人家里寻了个鎏金错花碗,此时拿出来倒了半碗马血递给轩辕宸:“这城里没水,还是先喝这个吧,等会儿我们再从红柳下挖挖,看能不能找到水源。”

      缕衣神色自若,与平素并无区别,因而轩辕宸也没多想,只是对向来冷淡的缕衣这番举动略感惊讶。

      接过素手里的鎏金碗,轩辕宸的指尖状似不经意碰了缕衣的手一下,触手光滑细嫩,轩辕宸垂下头掩饰自己灼热的目光。

      海市里看到的人实在美丽非凡,轩辕宸不知怎么就动了念头,总想占有眼前这个人。

      视线瞥到地面上,轩辕宸忽然被牢牢吸引住了:那块立在城中央的怪石,投下了非常奇特的影子!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块巨石除了随太阳光强度不同而改变颜色外,竟还会随着太阳光照射方向的变化而变幻形象:时而像一条巨大的、悠然漫游于大海之中的蛟鱼背鳍;时而像一座半浮在海面上云气飘渺的仙山;时而像一位穿着青衣、斜卧在洁白软床上的巨人……

      而现在处于午时正,巨人修长的食指,正指在保存的尚算完整的祭坛正中,与祭坛上日晷的影子恰好重合。

      那祭坛是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祭坛全用汉白玉石修筑而成,共分十层,每一层都修建成圆形,底部的法坛最大,方圆约有十丈,其余每层祭坛由下至上逐渐缩小。每一层的栏杆上都用各种手法雕了谶语和图案,精美非常。最顶层的正中央摆放了一个与祭坛同质的日晷,上面的文字古老繁复,轩辕宸根本不认得。整个祭坛壮丽恢弘,即使是被风沙侵蚀了千年,依然不减当初的宏伟气势。

      轩辕宸心念一动,把鎏金碗放在一旁,招呼缕衣过来看那影子。

      缕衣秀眉轻扬:“似乎意有所指,如此隐秘,或许真的是传说中宝物栖身之地。”

      轩辕宸轻笑:“不如挖开来看看。”

      缕衣撇撇嘴:“傻子才去挖,其中必有机关,仔细找找吧。”

      看着缕衣微噘的红唇,轩辕宸但笑不语,只是心尖忽然颤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心悸,一瞬间产生了想要征服眼前这人的欲望。而身体里,竟也配合着烧起一小簇火苗,隐隐跳跃着,叫嚣着,要他扑过去,把那个男人压倒!

      倒没抱过男人……偶尔试一试,也不错,轩辕宸心里暗自琢磨。可惜现在不是纵情的时候,轩辕宸无奈的稳了稳心神,把身体里的火苗强压了下去,随着缕衣一起走上祭坛。

      祭坛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轩辕宸和缕衣甚至把所有雕刻的花纹和谶语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毫无所获。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残阳斜照,巨石的颜色逐渐变的殷红,血一般弥漫过整个祭坛。

      在红光漫过日晷的一瞬,日晷正中异色突起,耀眼的红色光芒凝聚成一线,有如利箭破空而出,须臾那截光箭向后缩聚,变成了一个光华流转的红球,停在日晷正中的突起上方,忽伸忽缩,吞吐不定。

      缕衣和轩辕宸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愣愣看了好久。轩辕宸忽然灵光一现,踏前一步,伸手按在日晷那块突起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祭坛缓缓从中裂开一道八尺来宽的大口,一道长长的石梯显露出来,直通地底。地面剧烈的震动,仿佛天崩地裂了一般,缕衣站立不稳,一下载倒在轩辕宸怀里,把轩辕宸也砸倒在地,两个人抱成一团滚了好半天,直到撞上祭坛的围栏才勉强停了下来。

      剧烈的震动慢慢平息,两个人靠在围栏上松了口气,缕衣忽然发现轩辕宸沉重的身躯正压在自己身上,那个男人微扬起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一股凉意悄悄爬上脊背,缕衣赶忙伸手推轩辕宸:“王爷想压死在下吗?”

      伸出的手忽然被轩辕宸握住了,轩辕宸极尽魅惑的一笑,伸出舌头来,在缕衣的手背上轻轻一舔。

      缕衣彻底石化。

      倒映在缕衣瞳孔里的轩辕宸的容颜一点一点逼近,那个男人的笑容里三分邪恶,七分玩味,却有十成的侵略意味。热烫的唇倏忽落下,试探着在缕衣脸颊上细细蹭过,轻如鸿羽。

      “轩辕宸!”

      缕衣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一脚踢在轩辕宸膝盖上,将人恶狠狠的踹开。

      轩辕宸猝不及防,摔倒在一边,却没再上来,只是自己爬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缕衣。

      缕衣气恨交加,轩辕宸竟敢如此侮辱于他,他又怎能示弱。“哐啷”一声,缕衣拔出腰间宝剑来,挺剑直取轩辕宸。

      轩辕宸倒是不慌不忙,闪身躲过,笑道:“现在杀了我,你能保证自己走得出戈壁么?何况……你打的过我么?”

      缕衣一怔,下手不觉缓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轩辕宸说的没错,现在杀他,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缕衣抿抿唇,最终还是收了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轩辕宸他必须杀,而且……一定会让他死的很难看!

      轩辕宸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指指地道:“有兴趣看看么?”

      缕衣冷冷斜睨轩辕宸一眼,道了声:“你先进。”

      轩辕宸嘴角笑意更深,摸摸鼻子,却没说什么,沿着石梯率先走进了地道。

      地道并不长,只是处于地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千年有余的古老通道里,满是潮湿阴腐的气味,甬道两旁插了许多用于照明的火把,可惜火早就灭了,就连木头也尽皆朽烂,轩辕宸用从死人身上搜来得火折子点了半天都点不着,最后找到一盏油灯,灯盏里还剩了不少油,这才勉强点燃了。

      微弱的灯光一照,缕衣才发现这甬道两旁的墙壁上雕刻了许多浮雕,手法极为精妙,连缀成一串,似乎是一个讲述古城建立的古老传说。

      前面的壁画画的是茫茫戈壁,天有九日,高达十丈的圣石被九日照的粲然生光。石下满是膜拜人群,有一人站在祭坛之颠,持弓射日。那人战甲锃亮,衣袂飞扬,上临苍穹,俯瞰苍生,如战神降世,天将下凡。

      后面的画中,那人手起箭落,八日应弦而坠,干涸的河道中水势渐丰,龟裂的土地中青苗生长,百姓一片欢呼沸腾。

      再后来,一个古老的民族定居在此,耕种放牧,生活富足。百姓奉那个射日之人为王,画面上描述的正是新王登位那天的盛况。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古城第一任王者逝世之后,身躯化为火焰,腾空而起。王的灵魂上天成神,而人间燃烧的火焰中光芒大盛,飞出了一只凤凰,冲破天际,向西方飞去。

      ………………

      缕衣看的新奇,却听走在前面的轩辕宸微微“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缕衣不知发生何事,上前几步,发现他们的路被一面石门遮住了。

      石门上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这次却不是常见的怪兽图腾,而是一个人的面庞。那人长眉斜飞,神态安然,身后左右两侧各有一只凤凰飞舞。淡淡的容颜被油灯微光一照,显得极是俊朗。

      轩辕宸仔细观察片刻,发现石门左下有几行小字,是古老的篆体,他并不识得,只能模糊认出一个“赤”和一个“西”字。

      缕衣皱眉看着,也分辨不出,只得暗中将那些篆字默记于心。

      轩辕宸压低嗓子轻道:“说不定这里真是赤谷城,这些文字和图腾,似乎是说的赤谷开国之事。这门上的人像,或许就是那位开国之君……”

      缕衣心念微动,突然想起有个国家信奉的图腾也是凤凰…………

      “怎么?想到什么了?”

      见缕衣微愕,轩辕宸戏谑的伸出手指在缕衣眼前晃了几晃。见缕衣还没反应,那不规矩的手指竟大胆欺上了缕衣的红唇,来回抚摩。

      “轩辕宸,你再碰我试试看!”

      缕衣惊觉,手中剑无声出鞘,抵上了轩辕宸的脖子。

      轩辕宸收手,略显无奈:“你还真是满身的刺。”

      缕衣也收回了剑,冷哼道:“管他是不是赤谷王,眼前这道门我们怎么过?”

      轩辕宸笑了笑,上前在门上一点一点扣击,仔细分辨回声的不同。缕衣则被一片略微凹陷的地面吸引了视线,蹲下细心观察。

      油灯微弱的光线洒在地面上,缕衣赫然发现那片凹陷处中间高而两边深陷,与人腿的形状非常吻合。两个较大的凹陷处两侧,还各有一个类似于手形的印记,五指分明。

      缕衣心念电转,模拟着比画了一下,发觉这似乎是长期跪拜所造成的痕迹。

      跪拜?脑中灵光乍现,缕衣忽然有了一丝了悟。

      心诚则灵。也许,进门的机关就在于此吧。

      叫住了轩辕宸,缕衣把推想说给他听,轩辕宸也觉得有道理,可是看了看那处凹陷的痕迹,宸王使劲皱了皱眉。

      宸王出身何等高贵,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谁还能让他拜上一拜!

      去看缕衣,显然缕衣也不打算去拜这个异邦的死人,只是和他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

      油灯里的油烧了将近一半,两人却都没要动的意思,缕衣终于不耐烦了,站起来使劲一脚踏在那凹陷的地方,怒喝道:“做的好机关,不拜他又能如何!”

      可是缕衣这一踏,奇迹却突然发生了。

      整个甬道开始震动,两侧壁画上的人物随着震动上下起伏,有如活物。甬道尽头的那张脸庞缓缓从中裂开,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后退却,露出了仅供一人通过的新甬道。

      轩辕宸和缕衣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喜。

      轩辕宸率先迈入甬道,缕衣也随后跟了进去,两人在其间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个宽敞的大洞。

      这洞穴是天然形成的,里面还倒挂着许多石钟乳。洞穴异常宽大,地面有明显被开凿过的痕迹,将整个洞穴修葺成了一个宽大厅堂的模样。而在厅堂正中一根表面被抛平的倒生石钟乳上,摆放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铁制箱子。除此之外,偌大厅堂再也空无一物。

      想必那就是传说中的宝物了?

      缕衣和轩辕宸兴奋异常,在搜查过整个厅堂,确认并没有其他机关之后,两人争先恐后的挤到铁箱跟前,一起动手把箱子打开。

      箱盖缓缓开启那一刻,两人都有些吃惊:铁箱子里面,装了一只银质的钿花宝盒,盒上刻满云龙纹,还镶嵌了上好的玉石和珍珠,银光灿灿,耀人眼目。

      两人的手都不自觉的抖了抖,然后几乎是同时加快了速度,一把把银盒的盖子掀开。

      两人再一次怔愣了,这银盒里,还包裹了一只小金盒!

      这金盒制作的比银盒更为精细,完全是纯金锻造,盒子的四周遍布饕餮纹,盒盖正中则雕琢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天凤凰。凤凰的眼珠系红宝石镶嵌,美丽的羽翼上缀满了名贵的猫眼、祖母绿、蓝宝石,盖子下有个黄金打造的搭扣,却没有上锁。小小的一个盒子,在昏暗的洞穴里,越发显得珠光宝气,灿烂夺目!

      缕衣情不自禁的惊异,装宝物的盒子已是如此灿烂夺目,那盒中的宝物该是何等稀世奇珍?扭头看看轩辕宸,轩辕宸的眼神没有意想中的狂热,反而显现出冷静的光芒来。

      “你不觉得,我们一路找到宝藏,虽说机缘巧合,却也实在太顺利了么?”

      缕衣心中一凛,明白了轩辕宸的意思。

      他们一路行来,竟连半个伤人的机关都不曾遇到,埋藏稀世奇珍的地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进入?然而他们又都检查过,这个厅堂里,的确没有其他的机关,那么,眼前这个盒子,只怕是有玄机。

      缕衣望了轩辕宸一眼,见他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退后数丈。轩辕宸随手捡起一块薄薄的石子,抬手一扬,石子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被抛了出去,正中金盒。那盒子“啪”的一下弹开,缕衣和轩辕宸都摒住了呼吸,过了半晌,却也没见有什么暗器毒雾之类的飞出来,平静的近乎诡异。

      两人慢慢绕到盒子旁边,探头往其中看去,只见黄金盒子里,整齐的放着两只琉璃瓶,浅淡的黄色琉璃,质地不错,光华流转,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怕琉璃瓶上涂抹过毒药,轩辕宸撕了块衣摆垫在手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只瓶子打开。

      一瞬,红光大盛,破空而出。

      火焰一般的色泽从小小的琉璃瓶中冲出,一时之间仿佛升起了另一轮红日,偌大的厅堂被那片红光映照出血色,把缕衣和轩辕宸都看呆了。

      轩辕宸将瓶口翻转,十多粒滚圆的珠子骨碌骨碌落在轩辕宸的掌心,灰白色的珠子,却撒发着妖异的红光。

      轩辕宸抬起头,正对上缕衣惊愕的目光。

      他们都没想到,所谓宝藏,竟是这样的东西!

      这是舍利子,而且,是会发光的舍利子。

      舍利子在一些传说中是神仙留在人间的精华,在信奉这些传说的人眼中,舍利子是无价之宝。但是说白了,舍利子其实就是灼烧死人尸首留下的骨灰渣滓。有些渣滓经过烧灼会变成一粒一粒的,形如珠子,故名舍利。

      神仙两个人自然都不信,但是,这些舍利子居然会发光,倒是两人从未见过的。

      且不管是谁的舍利子,总之难得一见,先抢来再说。

      缕衣和轩辕宸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去夺盒里的瓶子。

      “啪”的一声,双掌相交,轩辕宸施展小擒拿手,横掌如刀,斜切缕衣的手腕,缕衣手腕一翻刚躲开,轩辕宸的指尖又缠上来,去点缕衣手臂上的曲池穴。却没料到缕衣知道打不过轩辕宸,连理都不理自己的左臂,任由轩辕宸去点,右腕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右划出半个圆弧,将盒子里另外一只瓶子抢在手中。

      轩辕宸的铁指重重点上缕衣穴道,缕衣闷哼一声,疼出一头冷汗,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打翻了金盒。怀中一物顺势飞出,却是他拿来做干粮的马肉。

      轩辕宸急追而上,欲夺缕衣手中宝瓶。

      惊变陡生,金盒落地时,巨响乍起,本是敞开的洞穴大门蓦然关闭,地面轰然塌陷,洞穴又是一阵剧烈摇动,洞顶大石纷纷落在,在塌陷处砸出一个一个大坑。

      缕衣和轩辕宸顾不上再追逃,各自找了一支生在洞顶的石笋,死命攀住。

      洞穴仿佛是怪兽的肚腹,不断的扭曲着、颤动着,要把其中的两人绞的粉碎。磨盘大的石头从缕衣身边一块一块掉下去,像下了一场巨石雨似的,缕衣蜷缩紧了身子,躲在石笋的缝隙中,尽力避免被大石砸中。一旁的轩辕宸也如法炮制,好容易等洞穴的震动平静下来,缕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的连心跳都停了。

      塌陷的地面被震落的大石层层覆盖,一片黑压压的虫子从石头缝隙中无休无止的往外冒出,如同岩缝里涌出的泉水,迅速占领了整个地面。

      黑云席卷,所过之处半点活物也无。

      缕衣眼睁睁的看着,那块他掉落在地上的马肉,在黑云覆盖的瞬间,已变成了几架白骨。

      待那黑云卷近,缕衣才看清楚,那些竟然都是蚂蚁,只不过体型要比寻常的蚂蚁大四五倍。缕衣想起来自己刚来边塞的时候就听年长的士兵说起,戈壁中有种食人蚁,他们成群出动的时候,攻击能力极强,所过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一旦遇到,必难活命!

      这洞中最后的机关定是安装了在了金盒下面,这么多食人蚁一起出没……与洞底相连的,恐怕正是蚁巢。

      缕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门已闭,退路被封,眼看着蚂蚁越聚集越多,四处游走,几乎要蹿上洞顶,缕衣只觉得心惊肉跳,竟比遇到群狼还要骇人的多!

      “呼啦”一下,刚刚被拿来照明的油灯突然被人点燃,从高处砸了下来,正落到群蚁当中,灯盏甫一落地,灯油四溅,火苗蹿开,立即燃烧成一片,焦糊的味道远远传开,那是被火烧焦的蚁尸所发出的气味。

      火焰越散越大,无数蚂蚁被火焰吞没,在其中翻滚挣扎。然而没有被火烧到的蚂蚁却被激怒,仿佛有灵性一般,猛地向纵火之人所在的石笋汇集而去,群起攻之。

      那石笋上,卧着的赫然便是轩辕宸!

      只听轩辕宸大声对缕衣叫道:“我把蚂蚁引走,你想办法把洞门打开!”

      看看满地腾起的火焰,还有遍布四处的蚂蚁,缕衣知道唯一能活命的办法,就是打开洞门逃出去。当下应了声“好”,足尖一点石笋,人已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缕衣在半空游走,借力纵跃,总算来到门口。巨大的石门牢牢扼守住退路,神像依然安然挺立,没有因为大火蔓延而受到丝毫损害。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蚂蚁也越涌越多,洞内的气温开始上升,燃烧腾起的烟雾也呛得人直欲咳嗽。要是不赶快打开洞门,轩辕宸放这把火就是自寻死路了。

      缕衣心急如焚,偏生不知道这门内的机关又设在何处,只能耐着性子试。长剑一挥,点在石壁上,缕衣身子借势腾起,舞剑砍在神像眉心。

      “铛”的一声,石门与剑锋擦出一串火花,却纹丝没动。不知这洞门究竟是什么材质所制,竟然坚愈金石,将缕衣施于其上的力道统统反弹回来。缕衣被一股大力猛然一撞,翻身跃回,胸口却突然一闷,前些日子受的伤又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顾不上身子异样,缕衣强压下冲口欲出的血,足尖在洞顶一点,又反身杀回来,这次刺的却是洞门上镌刻的凤凰眼睛。

      左右连刺两剑,门依然毫无动静,缕衣却连连受洞门反震,有些吃不消了。

      缕衣旋身攀上一根生在洞顶的石笋,仔细观察石门,却见石门是由一块完整巨石雕琢出来的,整个门上没有一丝缝隙,可谓鬼斧神工。有可能设机关的地方缕衣也试探过,却没有什么反应。联想起进门时的情景,缕衣大胆猜测,也许出门时仍然需要跪拜。

      可是望望地上,已经被蚂蚁填满,根本没有立锥之地,别说跪拜,连个施力的地方都没有。缕衣望了望手中剑,心念一动,蓦然再度拧身扑下,挺剑直取门前地面。

      剑与地面撞击的片刻,缕衣听到石门“咔嚓”一声,似乎有极轻微的响动,心中大喜,正拟再刺,一口血猛然翻腾上来,缕衣身体一僵,被轩辕宸点中的左臂也跟着不是时候的剧痛起来,神智一涣散,本来跃在空中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如风中落叶,直直往下面的蚁巢栽去…………

      “金缕衣!”

      远处传来轩辕宸声嘶力竭的大吼,及时震的缕衣心神敛起,缕衣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忙在半空使劲翻身,长剑向下一拄,身躯就在马上要落进蚁巢的瞬间止住下坠,缕衣头一偏,恰好看见蚁巢中横卧的一只巨蚁。

      那蚂蚁漆黑肥胖的身体占据了大半个蚁巢,慵懒的躺在地下,周围还有不少蚂蚁守护。

      是蚁后!

      缕衣心思电转,迅速得了主意,不再理会石门,反而朝蚁后攻击!

      如没料错,开启石门的机关十之八九就在地面上,然而他现在伤势未愈,根本没足够的力量开启机关。轩辕宸天生神力,让他来开机关不是难事,可是他现在被群蚁缠的脱不开身,虽然真恨不得他让蚂蚁咬死,但是轩辕宸要死了,缕衣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把蚂蚁吸引到自己这边,让轩辕宸去开门。

      蚁后是蚂蚁中间唯一的生育者,攻击蚁后,群蚁必来。

      “轩辕宸,机关在地面上,我已力竭,我把蚂蚁引开,你去开门!”

      一边出剑,缕衣一边对轩辕宸大喝。

      轩辕宸闻声震了震,往缕衣这边看过来,只见缕衣人若飞鹰,剑似星陨,直扑蚁巢而去,心中骤然一紧,欲待去帮忙,却突觉手腕一痛,被一只顺着剑锋攀上的蚂蚁狠狠咬了一口。

      轩辕宸顿时警觉,剑锋一旋,挑开手腕上的蚂蚁,努力往石门靠近。

      缕衣飞身扑入蚁巢,蚁后身躯庞大,根本无法移动。缕衣身轻如燕,自蚁后上方掠过,剑气化作惊虹,“嗤啦”一声,将蚁后从头到尾划作两段!

      群蚁大惊,迅速朝缕衣这边靠拢,发疯一般攻击着缕衣。缕衣拖着重伤的身子,在洞中与群蚁游斗,战况极是凶险,忍不住频频催促轩辕宸。

      群蚁一去,轩辕宸压力大减,迅速来到石洞入口。在半空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一口剑如银蛇乱掣,向下急刺,转瞬之间连刺五六剑,每一次剑尖触到地面便借力飞起,连刺数剑都未沾地。真如苍鹰扑击,蜻蜓点水,仙鹤回翔!

      剑正舞到绝妙处,只见地面骤然飞起一道银光,石门“轰隆”一声剧响,终于打开。

      同一瞬,轩辕宸凌空而起,赶到缕衣身边,一把将其拽起,闪身出了石门。

      石门外的甬道上黑黢黢一片,轩辕宸和缕衣也顾不上把门再封住,只管往前逃命,群蚁不甘心,也纷纷跟着追了出来。

      缕衣被轩辕宸扯着一路狂奔,伤口撕心裂肺的疼,跑到后来已渐渐失力,双腿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慢。

      身后隐约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声,想是那石门又自动关闭了,可是已经有不少蚂蚁抢了出来,正在后面发了疯一样追他们,想给蚁后报仇。

      缕衣心越急,越发觉得胸口和手臂疼痛难忍,跑在前面的轩辕宸察觉了他的异样,又使劲扯了扯他,边跑边问他:“你还好吧?”

      缕衣不敢放松对轩辕宸的戒心,生怕轩辕宸直接把他扔这喂蚂蚁,只得忍痛咬牙道:“没事,快跑!”

      岂料他话刚说完,喉咙里的血就不受控制的往外冒,他慌忙拿手去掩,却已经来不及。轩辕宸回过头看他,恰巧看见了他这副虚弱的模样。

      缕衣心一凉,谁料身子突然悬空,竟被轩辕宸一把抱了起来,飞速往甬道外退去。

      风在耳边呼呼掠过,身后那片黑压压的食人蚂蚁也离的越来越远,缕衣靠在轩辕宸温暖的胸膛上,脸不由自主的发烧。

      这个姿势,实在有点…………

      不过逃命要紧,顾不上了。等一脱险,一定要把这占他便宜的家伙宰了出气。缕衣默默想。

      眼前蓦然一片清亮,呼吸间也没了甬道里那股腐烂的霉味,缕衣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经出了甬道,踏上祭坛。

      外面已是夜晚,清辉如洗,天河星千点,皎皎月光,洒在白玉祭坛上,洒在高耸的圣石上,洒在殷红的红柳丛中,洒在轩辕宸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庞上,处处蒙上银辉,朦胧婉约。

      轩辕宸抱着缕衣飞身跃上祭坛顶层,一把按住日晷中央那块石纽,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惊雷劈过,甬道自动合起,将大部分蚂蚁隔绝在了甬道中。

      然而,还是有上百只追的快的,逼近了他们身前。

      轩辕宸毫不犹豫,抱着缕衣接连纵跃,跳下祭坛,往圣石的方向逃去,群蚁奋不顾身,追的越发紧迫。蚂蚁的老巢在古城里,暂时不可能追的太远,轩辕宸想要甩开群蚁,只管拼命往古城外跑。一路逃的飞快,无意踢翻了一件器物,红稠的黏液汩汩蔓延开来,在轩辕宸身后形成了一个小洼。

      蚁群风卷残云似的追到此,突然被遏止住了,纷纷倒在那摊黏液里挣扎不起。轩辕宸边逃边回头查看,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呆了呆。

      那是缕衣刚才递给他喝的马血!

      轩辕宸不由停住了脚步。素月分辉,银光流溯,明明白白照着倒扣在地上的错花鎏金碗,一片粘腻的红色,成群蚂蚁的尸首,看起来触目惊心。

      血里有毒!

      怒意逐渐从轩辕宸眼中升腾,燃烧成燎原的火焰。若非他被圣石的影子吸引了视线,没有喝那碗马血,恐怕他早就被怀里这人不动声色的毒成一具冰冷尸体。

      耽搁片刻,不少蚂蚁已经绕过马血,从四面包抄缕衣和轩辕宸。

      轩辕宸一惊,发觉自己竟然因为缕衣气过头了,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期。

      四周的蚂蚁越聚越多,月光下宛如撒开了铺天盖地的网,将两人困在中间。而后那网一点一点收紧,以压顶之势,向两人的立足之地逼来。

      一股寒意弥漫,悄悄爬上轩辕宸的脊梁。

      对付野狼,刀剑还管用,可是对付蚂蚁,什么兵器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靠内力震飞蚂蚁,不让他们近身。

      可是,刚才在地下洞穴里剧斗一场,他的内力也消耗了大半,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待他内力一竭…………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伏在轩辕宸怀里的缕衣却出奇的镇定,死死盯了那碗马血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轩辕宸。

      “这是剧毒,你看着撒。”

      这毒药还是缕衣在沙漠里找到那些周军将官尸首的时候,无意从一个高级将领身上发现的,当时他悄悄藏了起来,原本打算在找到路之后想办法喂了轩辕宸,谁想会遇到这么多食人蚁,眼前情况危急,命在旦夕,顾不上取轩辕宸的性命,只好先拿它来救急。

      轩辕宸接过毒药,瞥了缕衣一眼,眼里明显有阴郁的怒火,却居然没有发作。

      蚂蚁越来越近。

      觑准时机,轩辕宸使了个巧劲儿,抖手把缕衣往安全地带扔了出去。与此同时,他自己凌空一跃,在半空拧身、侧转,在群蚁上空飞掠而过,带着剧毒的药粉纷纷扬扬,沾在了成群结对的蚂蚁身上。

      这一次的毒药不比下在马血中,而是直接撒在了蚂蚁身上,毒性不知强了多少倍。蚂蚁成片成片的被药翻,放眼望去,占据戈壁的黑云好一番激烈挣扎,然而最终没能躲过这致命一击,终于死气沉沉,满地狼籍。

      剩下那些零星的蚂蚁都不足为惧,轩辕宸右脚踏在左脚背上,略微运气,身如飞镞,弹射出蚂蚁的包围圈,飘飘落在红柳丛中。

      那些侥幸逃命的蚂蚁都被他一震,纷纷倒飞出很远,没了踪迹。

      轩辕宸环顾四周,确认所有的危机都已经解除之后,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风清月白,霜华如洗,四处寂寥无声。遍布蚁尸的戈壁在月下沉寂,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总算过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红柳丛中,忽然传来缕衣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声声撕心裂肺,像要把内腑都咳出来似的。

      轩辕宸循声找去,发现了趴在一株红柳旁边,正捂着胸口拼命咳血的缕衣。

      恨意浮上心头,轩辕宸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月光森森,映着沉暗的眼睛,轩辕宸仿佛被激怒了的雄兽。

      “金—缕—衣!”

      轩辕宸咬牙切齿的走了过去,一把揪住缕衣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紧紧捏着他的下颌,让他正对着自己。

      “咳咳……咳咳……”

      缕衣旧伤复发,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直咳的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就涌了出来,滴落在红柳嫣红的花朵上,越发凄迷。

      “啪!”

      轩辕宸一巴掌甩在缕衣脸上,打的缕衣跌在红柳丛中,头偏过一旁,束发的布帛断了,青丝披落下来,流泉一般,在凄艳的花中飞散。缕衣嘴里的血涌的越发厉害,轩辕宸却根本没打算放过他,狠狠揪着缕衣的头发,轩辕宸又把缕衣从地上拖起来,拳头劈头盖脸的砸下,密集的落在缕衣身上。

      缕衣疼的狠了,蓦然使劲抓住轩辕宸揪着自己头发的手,想要把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掰开,无奈气衰力竭,竟怎么也挣扎不开。

      轩辕宸见缕衣反抗,越发的残暴,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扑上,狠劲搡了缕衣一把,把他推倒在满丛红花中,欺身骑在缕衣身上,伸手掐住了缕衣的脖子。

      “金缕衣,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轩辕宸的眼睛逐渐变的厮红,刚才强自被压抑的怒火一下冲上来,在轩辕宸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是谁给你伤药,让你撑到现在的?是谁助你杀狼,让你逃脱群狼之口的?是谁带着你穿越沙漠,没让你死在沙漠里的?你居然下毒害本王,刚才本王真该把你扔下去喂蚂蚁!”

      以缕衣和轩辕宸的个性,这种互施暗算的事情本来平常,这一路上他们自己都数不清楚算计过对方多少回了,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轩辕宸却怒火中烧。想到看见缕衣险些身陷蚁巢时,他紧张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为了救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不惜亲身犯险,拖着个累赘一起逃命……他真心诚意的待缕衣,为他担忧,为他焦虑,岂料缕衣却处心积虑的要取他性命………一念及此,轩辕宸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一向冷静的情绪,越说越气愤,手也越收越紧,死死勒住缕衣的咽喉。

      “呜……”

      缕衣闷哼了一声,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觉得自己心肺里仅余的一点气息仿佛都被那双手堵住了,满腔血涌,呼吸困难。

      缕衣有些慌了,拼命挣扎,拂扭,轩辕宸的手像无常的勾魂锁一样,强硬的卡在颈项上,叫嚣着要夺去他的性命。

      胸口陡然一阵剧痛,缕衣再也压抑不住沸腾汹涌的血气,张口欲呕,却又被轩辕宸强行阻住,逼的脸上血色尽现,晕开一抹妖娆的红。

      挣扎的力道渐弱,缕衣已经气若游丝。

      轩辕宸忽然觉得缕衣的身子抽搐了一下,渐渐不再反抗。他心一惊,手略一颤抖,缓缓松开了。

      夜凉如水,月色清明,茫茫戈壁上,红柳花开得恣情肆意,血红的花朵如同汹涌不尽的海,一浪浪将两个人淹没。

      一片寂静。

      隐隐听见风吹落花的声音,清冷的月华下,枝头上的红柳花朵,红得像某种燃烧的情绪。

      缕衣昏了过去,软软地卧在地上,微微痉挛。

      他唇边全是血,眉峰轻蹙,美丽的眼睛半睁半阖,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那微红的血色已从他双颊渐渐褪去,莹白的肤色反而比先前更苍白,甚至白里透着微青,脸色在月下显得有些惨淡。

      轩辕宸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与群狼奋战的夜晚,也是这样明媚的月光,眼前这个妖精犹如修罗出世,浑身浴血,耀眼的惑人心智。

      而现在,皎皎月辉映在他苍白惨淡的脸上,带来一种出乎意料的脆弱感觉,让人情难自禁的怜惜,更让人想要把他彻底揉碎……

      轩辕宸像是着了魔一样,轻轻俯下头,在缕衣沾满污血的舌尖一卷。

      轻轻地舔了舔,苦且涩,血腥呛入心肺,轩辕宸却觉得一阵气喘,心猛然跳的厉害,骨头,已经酥了。

      再也忍不住,轩辕宸猛地低下头去,狠狠攫住两片红唇,辗转啃噬。

      “唔……嗯……”

      咽喉上的禁锢解除了,缕衣□□一声,逐渐清醒过来,还没意识到在他唇上肆虐的是什么。只觉得难以呼吸,便微微张了口喘气。

      轩辕宸吻的忘情,趁机风卷残云似的攻占了缕衣的唇舌。

      缕衣恍然抬眸,黑暗中,轩辕宸眉眼近在咫尺,轩辕宸的气息深入唇舌。

      缕衣突然醒悟过来,前所未有的羞耻爬上心头,缕衣再也顾不上其他,死命踢打压在他身上的轩辕宸。

      缕衣的挣扎却让轩辕宸变的更加疯狂,死死钳住缕衣的手,让两人紧紧相贴,气息相融。

      炙热的唇舌慢慢舔过缕衣颈项时,轩辕宸忽然感觉到缕衣这里的肌肤与别处不同,低下头去细看,才发现端倪。

      月光反射下,缕衣的脖颈上有一道细线,看起来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膜。

      是……人皮面具!

      以前也曾用这东西遮掩去做一些不便公开的事情,所以轩辕宸对这东西并不陌生,不过这张面具做的薄如蝉翼,精巧非常,以致于他一直都没有发现金缕衣的面目不是真容。

      金缕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为什么要易容呢?

      轩辕宸不禁对这人更加好奇,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笑容,极尽挑逗的俯下身子,用牙尖轻轻咬住面具边缘,缓缓向上揭。

      缕衣被轩辕宸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惊恐的看着轩辕宸用极端暧昧的动作,将面具从脸上剥离。

      面具一点一点挑高,完全揭开那一刹那,缕衣急怒攻心,血色如花,刹时喷染上轩辕宸的衣裳,晕开艳绝凄绝的颜色。

      轩辕宸却呆住了。

      月光浅浅投在缕衣脸上,凝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眉是远山横,挺拔的眉峰微蹙,带出一股男子的刚硬之气。浓浓的眼睫却犹如蝴蝶的翅,在眼下映出一圈萧疏的影子,轻轻一眨,不自觉的流露出千般媚意;肤若凝素,绛唇自朱,唇边一抹浓重的血色,既清且艳,煞是勾人。

      一眉,一眼,一颦,一笑,艳色倾国,态拟若仙。

      难怪他要易容,这般世间少有的美色,无论男女,有几个人能抵抗得了?

      金缕衣……果然是个妖精。

      轩辕宸的心缩紧了,全身上下着了火一样难以忍耐。

      正微微喘息的缕衣却突然双眼一睁,趁轩辕宸发呆的功夫,运足全身的力气,一掌打在轩辕宸心口。

      轩辕宸闷哼一声,从缕衣身上滚了下去,缕衣不顾身上伤势,爬起来狂奔出去。

      缕衣重伤之下力气不大,虽然打在要害,却没能重创轩辕宸。反而是轩辕宸被缕衣一掌激怒,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要这人臣服,要他完全属于自己!

      想要占有缕衣的念头在轩辕宸心里扎了根,疯狂的滋生蔓延,轩辕宸再顾不上其他,拔足穷追不舍。

      缕衣知道自己伤的太重,根本跑不了多远,索性朝祭坛飞奔。待轩辕宸追到缕衣时,缕衣已经站在祭坛顶端的日晷前,手抚在了开启地道的机关上方。

      孤月高悬,万籁无声。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缕衣那绝艳的眸色却冷丽得直夺月华,声音充满了冷酷决绝。

      “轩辕宸,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把机关打开。”

      轩辕宸一怔,脚步倏地停了。

      他当然知道机关开启会有什么后果,那一片望不见边的蚁群…………想起来就令人一阵恶寒。

      “你最好考虑清楚,开了机关,死的可不止是本王,我们,谁也逃不掉。”

      缕衣轻轻笑了,阴影所拥的半面容颜,翩然使月华也失了颜色。

      “与其被王爷侮辱,还不如和王爷同归于尽来的痛快。毕竟有夏朝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陪着,金缕衣死的也不算冤,您说是吗,宸王殿下?”

      缕衣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极为妩媚,语气更是一反常态的轻轻软软,波澜不惊。但看着他眼中沉静的光芒,轩辕宸心中竟感到冰寒,满腔的热意顿时冷了下来。

      两人默默对峙着,谁也不肯退缩一步。

      朔风猎猎,吹起缕衣三千青丝,满空飞扬。

      缕衣直视着轩辕宸鹰隼一般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宸王若不信,大可一试,缕衣敢保证,定能教宸王殿下化成一堆白骨,不会有一分一毫血肉剩下。”

      说着,悬在机关上空的手又放下来几分。

      轩辕宸的脸色变了又变,良久,蓦然纵声长笑起来:“金缕衣,你够绝!”

      缕衣神色冰冷,不为所动:“承王爷夸奖。”

      “既然你这么不情不愿,本王也不好勉强。这样,本王答应你,若非你自愿,本王不再碰你,” 轩辕宸负手身后,沉吟了片刻,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你到本王身边做事如何?”

      缕衣瞥了轩辕宸一眼:“若缕衣要王爷为大周效力,王爷肯否?”

      轩辕宸眯起眸子,盯了缕衣半晌,忽然又勾起暧昧的笑容来,朗声道:“若是你肯从了本王,本王到不介意为周人效力呢。”

      面对轩辕宸这般肆无忌惮的调戏,缕衣只是冷静的把手完全放在了机关上:“看来王爷是不相信在下真的会打开机关了……”

      轩辕宸眼神一凝,往前迈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终于道:“金缕衣,你下来吧,本王答应不碰你,言出必行。”

      缕衣摇头轻笑:“虽说王爷也算是重诺之人,可这戈壁里毕竟没有其他人了,王爷即使偶尔失信一次,也只有天知地知。”

      轩辕宸剑眉挑起,饶有兴致:“那你要本王如何?”

      “请王爷先行一步吧,这里离朔水也不会太远了,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

      轩辕宸眼珠转暗,低下头思忖许久,终于抬起头来,清晰的平添几分游牧民族的豪迈:“好!”

      这回轮到缕衣发怔,轩辕宸答应的这么干脆,缕衣怕他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轩辕宸似乎看透缕衣的心思,对着缕衣,一句一句,无比清楚的说道:“金缕衣,本王喜欢征服,所以……总有一天,本王会要你心甘情愿的臣服!”

      月色朦胧,星光璀璨,一望无垠的戈壁中,轩辕宸的眸子汇聚了星光月光,闪亮夺目。

      不等缕衣回答,轩辕宸纵声长啸,转身,大步离去,干脆之极。

      月光将轩辕宸的背影拉长,重重映在了遍布碎石的戈壁上。那影子逐渐浅淡,终于慢慢消失在缕衣的视线中。

      轩辕宸一步一步远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金缕衣摄人心魂的身影,一个小小的周军校尉,却有着如此丰神如玉的容貌,如此狠辣决绝的手段,如此临危不惧的勇气……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铭记在心?  

      短短几夜生死患难,金缕衣的影子像一道痴痴缠缠的锁链,就这样缠在了轩辕宸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此时,此地,一生也不会忘记。

      轩辕宸的手慢慢握紧,在心中默默发誓——

      金缕衣,轩辕宸这个名字,我会要你记一辈子!

      ————————————番外之摄魂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海市蜃楼应该发生在一天之中阳光最强烈的时候~~也就是说应该发生在中午或者下午~~但肯定不是日出的时候~~然然只是为了增加点浪漫气氛~~又不想从早上写到中午~~所以偷懒把日出跟海市蜃楼凑一块了~~~正常情况不该如此的~~擦汗~~
    2、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成像时是倒像,然然写的不是很明显~~怕误导读者~~特别说明一下~~
    3、那个赤谷城是历史上乌孙国的都城。昆莫的称号等同于可汗、单于之类的~~~然然这里是借别人的名胡扯~~表跟然然较真~~这是架空啊架空~~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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