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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 109 章 ...

  •   入夏,连月暴雨冲击着神京,城外洛水暴涨,浊浪接天,几乎要吞没摇摇欲坠的大周都城。

      缕衣的病势也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迅速而猛烈,转眼之间就将他本已空虚的身体冲垮。缕衣已经卧床三月有余,几乎日日吐血斗升,太医却总说不出病因,只说要静养,皇后卫璃已经为此发了数次雷霆,可是缕衣仍不见半分起色。

      永夜更深,窗外树影摇动,雨声潺潺,湿尽七重夜色。

      缕衣在吐了数升血之后终于平息下来,浅浅入眠。卫璃遣散太医,轻轻为缕衣吹熄了殿内烛火,因怕内侍服侍不周,便亲自带了人守在御极宫的寝殿外。

      接近丑时,卫璃连日操劳,正觉得困倦,忽见内侍引着哥哥卫彰连夜入宫,说有急事禀奏。

      缕衣近来眠浅,好容易歇下,卫璃本欲阻拦哥哥,殿内的缕衣却已经惊醒了,宣召卫彰入殿,卫璃不敢远离,只好候在殿外,听着淋漓雨声,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轰……咔——咔——”

      卫璃正迷糊,一声滚雷蓦地在耳边炸响,惊得她一下睡意全消。

      “大哥?”陡然睁眼,却突兀地看见卫彰站在面前,闪亮的白刃将夜色劈开,照见他青白的脸色。卫璃一僵,心头忽然狂跳起来,一把抓住卫彰的胳膊急问:“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卫彰摇摇头,却没有开口,卫璃心下着急,甩开卫彰的胳膊就要往寝殿里闯,却被卫彰一把拖住。

      惊雷翻滚,隆隆震震,有如天崩地裂般的声音震得人心惊,卫彰的声音在这雷声中显得越发低沉嘶哑:“别去,陛下没事,你让他静一静。”沉默片刻,又将声音压得更低:“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找个僻静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雷雨交加,轰然的声响中,夜幕仿佛被撕破了一角,水从天阙倾泻而下,淹没九重宫城。

      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连理树宽厚的叶子,凌乱的落在缕衣身上,将心都快击碎了。

      活着……他还活着……还活着……

      缕衣无力的靠坐在树下,捂住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微弱的呢喃在胸口一遍一遍的转着圈,却最终卡在喉咙里,被暴雨声掩盖。

      在这个风雨如注的夜里,卫彰向缕衣禀报了对傅悠出逃一事的调查结果,同时也牵连出了周鼎华的消息,一个让缕衣惊喜欲狂又惶恐难安的消息。

      周鼎华,还活着。

      他没有死在令天地变色的雪崩中,也挺过了“寸灰”绵密不绝的毒性,虽然十年颠沛流离,可是他毕竟还活着,并且已经在大周南端起兵,回来向他复仇了!

      “哈哈哈……”

      缕衣嘶哑的笑了起来,解脱了,他终于解脱了!十年的悔恨、愧疚、恐惧、孤寂、思念,在听到他还活着的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为了权力,他和周鼎华彼此之间从猜忌到仇恨,再到白刃相见,恋人互残,最终他打败了周鼎华,抢得了皇位。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登上巅峰之后,大权在握之时,他却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爱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君临天下的荣耀,然而当他真的得到了一切之后,才发觉事实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获得权利的代价,是爱人的性命,是自己永恒的孤独。

      周鼎华,他唯一的爱人,被他用最决绝的方式伤害,彻底的离他而去,直到失去周鼎华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得到最高权力的同时,也得到了最深刻的孤独。

      亲手杀掉周鼎华根本是他所承受不起的,他绝望地想要挣扎,可是早已泥足深陷,脱身不得。

      他害怕,他惶恐,他时刻提心吊胆。愧疚与孤独交替折磨着他,昼夜不停,让他在每一个深夜醒来,都会一遍一遍的重温自己犯下的杀孽,一次一次的忍受犹如凌迟般的悔痛。

      这种残酷的心灵煎熬整整持续了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发疯。

      周鼎华三字就如同一座背在肩上的沉重山峦,时时刻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痛苦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挣不开,逃不掉,斩不断,忘不了……

      然而大错铸成,纵然想要回头,周鼎华却早已不在了。

      本以为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再有补偿的机会,本以为只有等到黄泉地府,他才能对周鼎华深深忏悔。

      他曾经痛苦到想要毁天灭地,颠覆人世,那绝然而危险的感情像最浓烈的火焰,吞没一切,燃烧一切,连他自己也不放过。

      于是他趁着自己还苟活人世的时候,将那些曾经伤害过周鼎华的人,一一惩戒。他出兵剿灭西秦帝国,处心积虑谋害轩辕宸,甚至对自己的日益沉重病情视而不见,都只有一个目的——为周鼎华报仇。他不惜杀尽全天下人为周鼎华陪葬,甚至想要把自己也埋进冰冷孤绝的坟墓里,为曾犯下的罪孽祈求救赎。

      但是,周鼎华还活着。

      他活着,就意味着自己没有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着的人,就算他恨自己,就算他永不原谅自己,就算他回来报复自己,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就好。

      亲手射杀一生所爱的罪孽,他毕竟没有真正犯下,永堕地狱的锥心之痛,他也终于可以不再承受了……

      上苍竟对他如此眷顾!

      深埋心灵十年的罪恶,从此得以平息,精神上不堪重负的悔恨思念,也从此得以解脱。

      缕衣缓缓垂下头去,伸手在连理树下的枯叶和泥土中细细摸索,霏霏细雨沿着枝头碧叶滑落他的眼角,宛若泪痕。

      泥土被一点一点拨开,他小心翼翼的捧出层层密封的玉盒,那里面埋藏的,是他十年前就已黯然死去的心。

      缕衣努力控制着不断颤抖的手,一把揭开玉盒盒盖,赫然露出了两只早已断掉的发簪。

      两只发簪,分别镌刻着他和周鼎华的名字,曾是他们互换定情的信物。

      两只发簪陆续折断之后,他们的爱情也不复存在了。那时缕衣伤心至极,便将两只断簪收集起来,一起葬在了连理树下。一同埋葬的,还有缕衣如同死灰的心。

      如今,周鼎华没有离他而去,他的心,或许也可以复活了。

      微微翘起唇角,缕衣露出十年来第一个真正的微笑,慢慢低下头去,虔诚的吻上了两只断簪。

      天外,骤雨渐歇,风卷云暗,繁花顷、杨柳折,雨湿连理双树。

      缕衣悠悠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澄明恬淡: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他,或许还来得及,赎罪。

      ————————————————10.25更新——————————————

      夜色浓的让人绝望。

      窗外的雨稀稀落落,时有时无,凤仪宫内红烛明灭,太医院院首姚仁跪伏在地上,脑门上的汗珠和滴了一夜的蜡油一样,一颗一颗凝聚成串。

      “你还不说实话!”龙凤案后,皇后卫璃柳眉倒竖,拍案而起,直直盯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陛下究竟患了何病?”

      “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姚仁浑身虽抖得厉害,却硬是不肯改口,只是对着卫璃不断叩头。

      “大胆!若是风寒怎会咳血不止!”卫璃气极,“哐啷”一声拔出随身佩剑,抵在老太医的脖子上,“还不从实招来,究竟何人授意你隐瞒陛下病情!”

      老太医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仍是道:“皇后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是这句话。”

      “你……”卫璃气的脸色发白,正无可奈何之际,卫彰却从帷幕后面转了出来,脸色阴沉不定:

      “姚院首一把年纪,自然觉得死不足惜,不过你的小孙儿尚在幼龄,又聪颖活泼,若是被你牵连,岂不可怜?”

      老太医听后脸色大变,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抱着卫彰的腿苦苦哀求:“求卫将军饶我孙儿一命,老朽知无不言。”

      卫彰眼神寒冷如冰:“那还不快说!”

      老太医哆哆嗦嗦的向着卫璃叩了一个头,回道:“回皇后和大将军的话,非是老朽胆大包天,敢私自隐瞒皇上的病情,实是皇上吩咐老朽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的呀。”

      卫璃闻言一震,心头罩上一片不祥的阴影:“那皇上……究竟是患了何病,可要紧么?”

      老太医汗出如浆,却不敢相瞒,一五一十回道:“皇上早年伤过肺叶,一直未曾好好调养,已落下病根。近年皇上忧思过度,又纵情声色,身体越发虚寒。半年前皇上染上风寒,引得旧伤复发,呕血不止,老朽奉旨诊脉,皇上却拒绝用药,更不许老朽向他人透露一星半点,否则……便要老朽全家的性命啊!”

      卫璃脸色越来越白,此时按捺不住追问老太医:“那皇上的身子可还调养的过来?”

      “皇上这伤拖的太久,又不肯用药,只恐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医。依老朽所见,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啪”的一声脆响,卫璃桌上的热茶被她失手打翻,她神色难看之极,跌跌撞撞冲下来,一把揪起老太医的领子,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和颤抖:“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皇上救活,你要给本宫一个生龙活虎的皇上,否则本宫也决不饶你全家性命!你听见没有!”

      老太医被卫璃摇晃的头晕目眩,讨饶的话尚未说出,脸色突然一僵,双眼暴突,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截明晃晃的剑尖正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淌落温热的鲜血。

      老太医难以瞑目的倒下。

      卫璃阻止不及,眼看着卫彰利落的把剑从老太医身体里拔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不由的质问自己大哥:“你为何杀他?杀了他谁来替陛下医病?”

      卫彰并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妹,良久方才开口:“阿璃,你是后宫之主,却并无所出,我们必须为将来做筹划了。”

      卫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做什么筹划?”

      “阿璃……”卫彰叹了口气,“老太医说的不错,陛下他恐怕真的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不……不会的,陛下不会有事的……”卫璃虚弱的呢喃着,晶莹的泪水顺着精致的脸庞不断滑落,她死死拽住卫彰的袖子哀求:“大哥,你想想办法救救陛下吧,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绝不独活,我爱他啊!”

      “阿璃!”卫彰挥开妹妹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肩膀:“你明不明白现在的形势?你知不知道我连夜入宫来所为何事?我刚得到消息,周鼎华他还没死,他已经在南方起兵回来找陛下复仇了。而牟一苇早就得到消息,居然一直隐瞒不报!”

      卫璃吃了一惊,皱眉道:“周鼎华还活着?不,我绝不会让他回来伤害陛下的!”

      “你心中就只有陛下,陛下!”卫彰不由有些恼怒了:“你也不想想,陛下眼看着大限将至,若是陛下没了,我们卫家又该怎么办?”

      卫璃心下一冷,抬头看着自己大哥:“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卫彰声音猛地一沉,“陛下病重,周鼎华卷土重来,眼看着这局势一天比一天错综复杂,却也是我们卫家大展宏图的良机啊。牟一苇得到周鼎华的消息却一手压下,陛下那里必然要失了宠信。疏远了牟一苇,陛下便要对我们兄妹更加倚重,大势自然也就倒向了我们。阿璃,”卫彰诚恳的看着妹妹:“你是当朝皇后,虽然膝下无子,不过从宗室里挑个垂髫稚子过继过来倒也不难。待到陛下归天之时,你登高一呼,拥立新帝,那时你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我也可以做个名至实归的大将军,整个朝廷还不是我们囊中之物。或许过不了几十年,这江山改姓卫了也未可知!”

      卫璃呆呆地盯着卫彰,动也不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心充斥着膨胀的权力欲望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他们兄妹和陛下曾经同生共死过,也曾甘苦与共过,而今,眼看自己侍奉的君主一天天憔悴下去,卫彰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他的生命,却是在精心谋划着在他死后夺取权柄……

      难道身处权力中枢久了,所有人都会被慢慢腐蚀掉吗?

      卫璃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质问哥哥:“你这样做置陛下于何地?你我心里都清楚,陛下没有兄弟,哪有什么宗室子侄,你……你这分明是要夺位自立啊!”

      卫彰哼了一声:“夺位自立?难道陛下的皇位就来的光明正大?陛下可以称霸四海,我卫彰为何不能?何况……”卫彰顿了顿,阴恻恻的慢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殿内的纱幔突然无风自摇,窗外,夜色越发深沉莫测。

      —————————————————10.30更新——————————————

      残蛟十年春,销声匿迹十年之久的大周前任皇帝周鼎华重整旗鼓,于岭南起兵,号称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方推进,声讨篡位自立的伪帝金缕衣。牟一苇压下消息,亲率大军前来阻挡。

      二月十九日,讨逆大军进入滕州境内,周鼎华以周旻为先锋,率精骑五千先出雁南关,在洪川碰到了牟一苇手下大将刘旭的骑兵,周旻奋勇当先,一举击败刘旭。一胜。

      取胜之后,周旻马不停蹄,进攻文昌,击败太尉巴彦,杀敌数千。二胜。

      两战展露出周旻出色的军事才华,让周鼎华十分满意,他大胆将主力交给周旻,对于周旻来说,这无异于如虎添翼。三月十二日,他亲自带兵再次攻打牟一苇手下甘泉军于扫林山,活捉守将甘泉,并杀死敌军五百余人,三胜。

      周旻的连战连捷让牟一苇的守军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此时周旻趁势追击,三月三十日,他继续进攻,牟一苇手下将领林风遭遇周旻,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投降。周旻四胜。

      四月十一日,周旻大军攻打亦集,守将颜臻听到周旻前来,顿失抵抗勇气,当即开城投降。周旻五胜。

      周旻大军继续前进,在别山遇到了班信带领的牟一苇军,周旻二话不说,碰到就打,击溃数万人,班信孤身一人逃走。周旻六胜。

      之后,他又率兵追至瓜州,击败当地守军,缴获大量战利品。七胜。

      一直到五月,周旻带领周鼎华大军从岭南打到易江,七战七胜,所向披靡,一时传为战场上的不朽传奇。

      与此同时,张择贤、夏钧雷率军自左右两路向北迅速推进,与周鼎华所率中路军汇合于易江南岸,一举攻破江陵城南边的最后一道屏障——太平城,直逼易江。

      半年时间,周鼎华军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南方半壁江山,牟一苇退守易江北岸江陵城,以易江天险拒周鼎华。

      太平失守后,士气低迷,牟一苇召集手下召开军事会议。多数下属建议先夺回太平,然后以太平为屏障与周鼎华决战。也有谋士说,应趁周鼎华立足未稳,马上出击与他决战,击敌半渡,可收全功。

      牟一苇思忖良久,认为先攻太平不可行。周鼎华此次卷土重来事先做了极为周详地准备,手下水军多为南方就地招募,又秘密训练多时,在水上极为骁勇善战。加上舰船众多,武器精良,若是硬拼绝难讨得了好处。加之太平城坚固,无法保证定能攻克,即使攻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守住,反会激怒周鼎华一鼓作气攻克太平继而攻击江陵城,而那时主力部队已经极为疲劳,根本守不住江陵城。主动出击决战也是不可取的,因为舍弃坚城不守,贸然出击,一旦未能与敌军进行决战或是战败,整个战局就会陷入被动。

      考虑到自己的军队多为北方人,不擅舟船,战舰的装备也不敌周鼎华,牟一苇决定把周鼎华诱上岸来,引他进入预定地点,设伏痛击,一扫七战连败之耻。

      “周鼎华的水军渡过易江,就会进入紫金河,直抵江陵城墙之下,在这条水路上,他的战船唯一的阻碍是易江到江陵西城墙的三叉江上的一座木桥,此桥名为折柳桥。”牟一苇伸手在行军地图上指点给众将看:“如果周鼎华走此路,我们将直接面对他的强大舰队,所以不能让周鼎华走这条路。”

      “那么,将军认为应当选择何处作为伏击点?”牟一苇的心腹大将朱彤提出疑问。

      牟一苇缓缓移动手指,指向了江陵城外的断龙湾,“此处有大片开阔地,周军到此地只能上岸,而我军可以利用当地的石灰山作屏蔽,随时在后面突袭周军。所以我选定的地点就在这里。”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要请君入瓮,让他死无全尸!”

      然而朱彤再次提出疑问:“周鼎华多智亦多疑,请问将军,如何能诱使他上岸?如果他不攻断龙湾,而直接从紫金河攻击江陵城,那么此计根本无法施展啊。”

      听到这话,牟一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他指着手下将领中的一个人说道:“这就要靠你了”。

      这人是卢仞。

      这是一个牟一苇精心策划的阴谋,卢仞原先是周鼎华手下大将,在周鼎华平定杨靖之乱时立下过大功,于垂拱二十三年由牟一苇举荐入阁,排在缕衣之后。当时的首辅江琰权势熏天,颇有些瞧不起出身

      寒微的卢仞,处处排挤,卢仞极不得志。牟一苇趁此机会拉拢,明里虽不大往来,暗中相交却甚厚,此事一直不为周鼎华所察。缕衣称帝后,卢仞投向缕衣,在牟一苇手下做事。得知周鼎华未死,牟一

      苇就指示他与周鼎华取得秘密联系,表示要暗地效忠旧主,成为牟一苇埋在周鼎华身边的一颗棋子。

      如今,这颗早就布下的棋子终于要起作用了。

      卢仞早已派人送信给周鼎华,说他将倒戈,建议周鼎华采取水路进攻,他将会在折柳桥与周鼎华会合,并将这座唯一阻挡水军前进的桥梁挪开,让周鼎华的水军经过紫金河直抵南京城墙之下。

      周鼎华回复,他将依计行事。此计若成,定会在胜利后重赏卢仞。

      收到周鼎华的回音,牟一苇立即命令卢仞拆了折柳桥,连夜重造了一座石桥,将周鼎华的去路彻底堵死。

      这座石桥,将给周鼎华致命一击。

      牟一苇以坚定威严的目光一一扫过手下诸将,大声宣布:“此次攻击,我为总指挥,驻军狮子山,朱彤、富昌、段光,你三人带领部队埋伏在断龙湾和南城,看我旗号。当我挥舞红色旗帜时,即代表敌

      军已经到达,当我挥舞黄色旗帜时,你们就要全力进攻,不给周军留下全尸,明白没有!”他的声音如同狂风暴雨,扫荡着议事营的每一个角落,嗜血的眼光看得人心中生寒。

      “得令!”手下将领齐声大喝:“不给周军留下全尸!”

      而此时,周鼎华正在一步一步踏入牟一苇设置好的全套中。

      残蛟十年六月初九日夜,周鼎华率领舰队横渡易江天险,沿紫金河一路进攻,没遇到多少抵抗就到达了折柳桥。

      天如同被墨染透,浓浓的笼罩了江陵。

      大军缓缓进入紫金河,周鼎华立在旗舰上远眺,折柳桥近在咫尺,江陵城的轮廓也隐约可见。他抬头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陵是连接大周南北交通要道的重镇,位于易江洛水交汇之处,易江横贯大周东西,将大周一分两半,洛水连通大周南北,乘船可沿江直抵神京城下。江陵扼守要冲,易守难攻,得江陵,则离得神京就

      只有一步之遥了。

      十年了,那个人在神京也等的不耐烦了吧?

      决战的鼓角在一步步迫近,十年,他等这个契机也等了十年,然而离神京越近,周鼎华却越感到莫名的茫然。

      这十年,周鼎华几番死里逃生,颠沛流离,饱经屈辱,过的生不如死;可是这十年,远在神京的金缕衣,又过的如何呢?

      周鼎华在接到神京傅悠密报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到酸涩难言。

      密报里提起缕衣,说他近年来越来越荒疏朝政,放浪形骸,性情也愈发残暴难测。缕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鼎华似乎知道答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在戎马倥匆的闲暇想起时,他总隐隐觉得这最后

      的决战,对两人来说,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只是,这场最后的决战,败了如何,胜了又如何?

      败了,无非一死,可是如果胜了,又该怎么处置金缕衣?

      是杀,是剐,是用尽酷刑,让他生不如死,还是将他永囚禁宫,不见天日?

      想到报仇,周鼎华总心中的怒火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焚烧,那种深刻到灵魂的痛苦会化作对缕衣的无穷的恨意,让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将他折磨到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可是当大仇将要得报的快意过去

      之后,心底总会有一丝连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心软。

      周鼎华逐渐陷入了深深地恐惧中,这种恐惧来源于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真正面对金缕衣时,还是不是那个杀伐决断,毫不手软铁血帝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金缕衣是他情感的漩涡,也是他宿命里的魔障,可无论是对是错,终究陷落了他一生一世的心力。

      月光穿透浓密的夜色,洒下一片清辉,周鼎华望月空叹,寥落难掩。

      “皇上”,岗哨向周鼎华的禀报声让周鼎华迅速清醒:“折柳桥已经到了,但并未发现卢仞。”

      周鼎华心中一紧,意识到刚刚混乱的思绪让他疏忽了气氛的诡异,他立即命人登岸,在夜色中连唤联络暗号,却始终无人应答。

      周鼎华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观察折柳桥,然后意外地发现这桥并不是卢仞所说的木桥,而是石桥!

      他顿觉血液凝固,情知中计,他手下的舰船高大坚固,必须将折柳桥拆掉方能通过,若是座木桥,拆除起来易如反掌,可这石桥一时半刻那拆的完?

      卢仞引他至此,分明是要他前无去路,只怕下一刻后路也要被牟一苇的伏兵堵上了。

      可是预料中“火把丛生,杀声遍地,伏兵倾囊而出”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四周寂静如故,并无任何变化。

      怪哉!

      无论如何,此处危机四伏,绝不能久留。

      周鼎华下令让舰队后撤,此时后方传来消息,周旻已经统率一万人马在新河口之北的断龙湾登陆,并击败了驻守当地的牟一苇军,正等待大军的到来。

      周鼎华命船队加快速度撤向断龙湾,顺利抵达之后组织士兵上岸,然而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双森然的眼睛正在不远处的狮子山上看着他。

      那是牟一苇的眼睛。

      正如他先前所料,周鼎华果然放弃了在折柳桥进攻的打算,选择了更为稳妥的进攻方法。

      在确定所有的士兵都进入了伏击圈后,牟一苇悄悄摇动了红旗。

      此时,隐藏在断龙湾、石灰山、江陵城南城的几路军队已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但他们并没有接到命令,只是静静的看着周军。

      “停,快停下!撤回船上,快!”周鼎华隐约看见山间一道晃眼的亮光一闪而过,战场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察觉出那是伏兵头盔上的反光,心下不由大惊,立即高声喝止部队前行,然而为时已晚。

      狮子山上的牟一苇挥动了黄旗。

      数路军队如同奔涌的洪涛从山间直冲而下,迅速把周军淹没。牟军在牟一苇、等将领的率领下对周军轮番冲击,士卒来往纵横,将豪无准备惊慌失措的周军冲的七零八落。

      “周旻替朕居中指挥,夏钧雷、张择贤归拢左右两翼,结阵抵御,后队变前队,速速后撤!”

      周鼎华到底是周鼎华,在极为不利的境况下,他以令人难以想象的理智和镇定果断下达指令,竭力稳住局势。

      “秦虎臣,率部随朕断后!”

      抛出最后一个指令,周鼎华一马当先,亲自率军与牟一苇军交锋,为周军安全撤出争取时间。

      他夺下敌军马匹,双腿控马,左手拨出宝剑来,刹那流驰的光华就勾去了一名冲上来的叛军的头颅,右臂空荡荡的袖管灌注真气后立时柔韧如鞭,一甩便将背后斜射过来的冷箭击飞。周鼎华在敌军中纵

      横挞伐,无人能挡,几进几出之后,沾腻的血浆挂满了他的贴身甲胄,远远望之犹如浴血归来的九天之神。

      “杀啊!”

      周鼎华的英勇激发了周军士气,周军奋不顾身,嘶吼着冲向了对面的敌人,纷纷以命相搏,目力所极之处,皆是血肉横飞的杀戮。

      叛军为周军气势所夺,竟被生生阻挡在山脚一带,难以继续追击后撤的周军大部,唯有眼睁睁的看着周军安然离开。

      直至周军全部撤回舰上,周鼎华率军再度猛冲叛军部队,趁叛军队形散乱不及追击之时从容回撤,在牟一苇眼皮底下走脱。

      立在山头观战的牟一苇双眼血红,眼见精心布置的陷阱又要落空,心中郁怒难消!一掌拍下,身边的坚石顿时四分五裂。

      “周鼎华,我,绝,不,放,过,你!”

  • 作者有话要说:  10.25好像很久没更咯啊~~嗯~在领导的眼皮子底下攒文不容易啊~~貌似攒了好几个礼拜才凑齐一次的份~~凑合看吧~~下集华华和一苇正式对决咯啊~~哇咔咔~~持续兴奋中
    10.30~哈~今天偷出半天时间偷偷写的~~华华终于不再那么百战百胜威猛无敌了~~嘻嘻~~让他好好被小三教训教训吧~~
    1.17~小修了一下华华的态度问题,这几天更新哈
    11.16~过度章~~虽然很没意思但是写滴却万分痛苦~果然很久不写打仗咯啊~~~
    嗯~这回是半月刊~比以前有进步~表扬下自己~~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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