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医》秋若耶

1、荒村来客

　　烈日下的村落里缓缓驶来一辆装饰华彩的牛车，驾车的少年貌可十四五的样子，眉眼清秀，盯着前方的小道时眼神灼然，煞是小心，似是生怕将车轮驶出路沿，陷入旁侧荒芜的田沟里去。
　　阳光无边无际地洒下，大地被炙烤得裂了无数道口子。少年纵是再小心翼翼，牛车也还是时不时颠簸一两下。他用袖口拭了拭满头的汗水，手里的缰绳勒地更紧了些。

　　“佛甲，我骨头要散架了。”牛车内，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含糊中带着慵懒与不满。
　　“师父，您再忍耐一会儿！”少年绷紧了俏脸，目光一丝也不敢离了路面。
　　村头一个男子敞衣半躺在一株几近枯死的老树下遮凉。少年灵活地从车上跳下，前去询问：“这位大哥，不知可否讨些水喝？”
　　等了许久不见那人回答，佛甲又问了一遍。那男子闭目倚在树下，脸色发白，嘴唇干裂，未发一言。佛甲愣了愣。

　　牛车垂帘被掀开，身着白缎衣的年轻女子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从车内走下，用一柄雪白绒毛的团扇遮了头顶的太阳，视线扫向那树下的男子，半打着呵欠道：“他晕过去了。”
　　“啊？”佛甲忙上前几步，扶着那男子，俏脸一紧，回头急道：“师父，快救他！”
　　女子将头顶白扇微微挪了挪，一片阳光投到她脸上，映亮了如画的眉眼，她唇角生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佛甲脸一红，低头道：“佛甲知错了！”

　　这一路行来，他跟着她也学了不少本事了，怎还是一遇事便向她求助！他定下心来，伸指搭在那人腕上，摸清脉搏后，他皱了眉，掐了那人迎香穴和人中穴。少顷，那人眼珠动了动，醒了过来，见到佛甲衣着干净，遂一把拉住他，眼里满是哀求，“小哥行行好，给我口水喝！”
　　佛甲被吓一跳，想后退却不太敢使力，急喊道：“你松手松手！我们也正寻水呢！”
　　那人紧拽着少年求了一阵，严重脱水已消耗了体力，却有一种力量促使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面前的二人身上。烈日晒干了土地，也晒裂了他的面部。
　　女子白扇一遮，烈日便无缝可入，她转身进了牛车，懒懒道：“走了，往村子里面去看看！”
　　佛甲佛甲一面应着，一面抽身，转身时悄悄从袖口抛出一个水袋。

　　从村东头行到村西头，佛甲忍不住汗毛直竖。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枯骨遍地，活人不多，即便是勉强留了口气的村民，也难以再延续几日。家家水缸干涸，枯井处处。死气沉沉的村子，一滴水都寻不到。
　　牛车出了村子，佛甲终于不忍，停了车，调出所有底气，对车内道：“师父——”
　　“住口。”女子声音依然慵懒，轻微却不容辩驳，“挨到此时，他们已难以救活。”
　　“可是——”佛甲脖子都红了，倔强道：“师父您是神医鬼扇啊！”
　　“救活了他们，神医就活不了了。你想看着我死么？”她声音依然轻淡，听不出一丝严峻。
　　佛甲嗓子眼里的话都给堵回去了，坐在车厢外垂着头，纤眉凝到了一处。许久，他张口，似是赌气地自语：“医者救死扶伤，乃天之伦！”

　　他低垂着头，心内极为难过。鬼扇视财如命，医药绝不轻易施舍，起初他并不认同，但这一路行来，也许是运气太好，既没有违背她的原则，也没有违背医者的道德，多少垂死之人在她妙手之下返回人间，他便也乐意遵守她的不合理要求。
　　但今日此时，他不禁质疑了。那些气息奄奄的村民不可能有巨额钱财，不可能有她看得上的东西，便因为她定下的种种条款，他们不能将车上所剩不多的食物施舍于人？她也不肯施展神医手段？
　　佛甲日益被她熏陶的价值观正在飘摇不定时，她一身白衣已越过他身侧，往村外去了。佛甲回过神来，忙驱车追赶，心里的质疑统统都搁一边去了，眉头换上了忧虑。日头尚未落下，她独自前行，可不要被晒坏了，可不要迷路了，可不要遇见强盗……

　　佛甲满头大汗，赶着牛车一路急追。
　　出了村子，地势渐高，枯草之外，有座观音庙独据风水宝地。一片白衣立在庙前，佛甲见了，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将牛车停在庙外后，佛甲提了一颗负荆请罪的心一步步挪了进去。鬼扇正在庙内四处打量，佛甲跟在她身后，从东墙走到西墙，再从西墙走到北墙。
　　佛甲酝酿着怎么道歉，蓦地看见桌上供奉的观音像前有盘碧桃，他眼里光华一盛，对着观音像作了个揖后，取了个碧桃到手中，又掏出白净手绢仔细擦拭，最后谄媚般地送到鬼扇面前。

　　鬼扇眼风从观音像扫到佛甲脸上，伸手接了碧桃，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继续打量庙内。
　　碧桃甜汁解渴后，鬼扇心情似乎好些了，面上神色舒解几分。待她转得累了，佛甲已清理出一方蒲团，将牛车内不用的衣物铺到上面，便是一处柔软干净的坐席。鬼扇便在蒲团上闭目打起坐来。
　　应该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吧，佛甲一面挠头一面想，最后索性也闭目打盹。

　　“唉！”
　　佛甲猛然惊醒，她在叹气？
　　鬼扇睁开眼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他。佛甲毛骨悚然，立时自省，他又做什么错事了？
　　鬼扇只得开口道：“你看不出异样么？”
　　异样？佛甲从地上跳起来，抽出了腰间皮鞭，警惕地四下环顾。
　　鬼扇却再度闭目，不再言语。
　　见四下并无什么动静，佛甲这才稍稍松了紧张的情绪，开始思索她的话。良久，他蓦地啊了一声，继而道：“这座观音庙整饬俨然，还有新鲜的供果，莫非是山下村民在这里供奉？”
　　“民生唯艰 ，只能祈求神佛，并非异常。不过，山下村子荒芜，还有何人会有心思来拜观音？”
　　佛甲点头，若有所思，“况且这盘碧桃也不大可能是村民所有。”
　　鬼扇缓缓睁眼，面色生出几分凝重，“有人来了，不要动手。”
　　庙外阵阵脚步声迅速靠近，一人高声喝道：“何人在此？都给我绑回庄去！”

　　别仙踪，本草药物，又名徐长卿。鬼扇、佛甲均为中药名。
且看神医师徒如何化解险境，游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