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李淡水

8、七节：魅鬼燃魂 碎梦离销

　　不管人间世道苍桑如何，东日总是会在黑暗过后徐徐升起。
　　第二日，旭阳同往常一样，烈日红炎挂在天空中。银儿却一副无精打彩样，手里拿着个大扫帚，在院前院后不停地扫着，地上本无甚灰尘，被她扫了久了，反而有些尘土飞扬。
　　魅儿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蔫蔫哒哒的银儿，拿个大扫帚在院子里晃荡。

　　“银儿，你在做什么，大公子一会儿便到，快点去准备茶点！”
　　银儿就像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并不理会魅儿。魅儿也未言语，有些事情，不是能用言语来说明白的。作为世间鬼魅，竟是要为一介凡体书生与天地争一口气，谈何容易。
　　苏凉，也是不得安稳，一夜未眠，脸色更是难看，被银儿看到他的样子，他甚觉尴尬。看到银儿在院子里，转身便要回屋。

　　“苏公子，请留步！”
　　苏凉只有停下脚步，待到银儿来到跟前，却见银儿一脸肃穆。平时里的银儿总是嬉笑颜颜，而今，也为他甚是忧虑。苏凉心下，感动至深。而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苏公子，一会我家大公子就回来了，我有些话先与你说一说！”
　　“银儿姑娘赤诚之心，天下少有，苏凉此生无法报答，来生便做牛马，也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对于苏凉的真心诚意，作为千年剑魂的银儿，觉得千年不变的冷心，暖了起来。
　　“苏公子，你说的话我记下了。而今，这件事情远比你想得要复杂，如若一会儿大公子提什么要求，你一定要斟酌三思再回复他。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被他说动，做出错误的选择！”

　　苏凉虽然不知这间‘夜来香’之主人，会与他讲什么条件，可是，对于银儿姑娘的恩情，也知道这辈子是无望报答了。

　　‘夜来香’里，平日里是没有什么声音的，而今，却能听到阵阵的翻书之声。银儿给苏凉找了几本书，让他打发时间。而此时，苏凉也没多余的心思想东想西，很多事情，只有等此间主人来与他明了了。

　　在人与鬼的期盼中，终于听到了阵阵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像是踩在了苏凉的脊梁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夜直，‘夜来香’之主人，银儿与魅儿口中的‘大公子’。

　　来人一身玄衣，赤褐色宽玉带，右边腰间悬一对墨玉佩玦，中间用大颗珍珠串连，佩玦旁边又是一组三块由小珍珠相连的暗纹半月形黑绿佩玉。而左边腰间，配着两块墨绿色璜玉，两两相对，璜如全璧。真如是“珩铛佩环”，随着来人的行走而相互撞击，音色甚是好听。
　　好玉配君子，修身适玉，环佩音间，从容适度，玉边步履，脚步声中，无一不同。

　　要如何修养，才能致行每一步，都相同力度与姿态，环佩碰撞声音，每一下也一模一样。
　　苏凉，也不禁为来者的气度吸引，忽然觉得，自己碰到的事，对于此人，也许不算是难事吧。怀着某些期许，苏凉对着来人，双手合抱，拱身低颈，深施一礼。
　　“见过夜大公子，苏凉这厢有礼了！”

　　来者，夜直是也，对着苏凉微微抬手。
　　“苏公子，请座！”

　　双方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开始，可是，接下来，苏凉却不知该如何。忐忑中，慢慢坐下。
　　夜直作为一个人，就像个整体，苏凉虽然打量一番，却总感觉看不太清夜直的面貌，夜直的面容，与他的衣着似的，肃穆严谨，不苟不拘。

　　“苏公子的情形，我已知晓，对于苏公子目前的状况，我了解甚多。那日初见苏公子时，我便知晓事情有异，遂去查了查，果然......”

　　夜直不是个话多的人，而苏凉更是话少的厉害。银儿与魅儿立于夜直两侧，夜直慢慢道来事由，苏凉听得来恍如隔世般，若般离奇惊心之事，却发生在他身上。

　　“苏公子，能到此间，冥冥中是一种缘分。而来此，应该也听说，到‘夜来香’所求，是要以一换一，若是换命，更是一命换一命。夜某已知，苏公子当初抱着此去不归的想法，可是，事实上，在苏公子踏入‘夜来香’之前，命已被夺，准确点说，你的命，已经不能作为交换条件。”

　　虽然不知苏凉在想什么，夜直也不会管他的想法，只知道，他没命可换。
　　许是夜直说得累了，端起银儿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又是泰然自若的吹了吹茶水上飘的茶叶，再没了声音。

　　魅儿知道自家大公子不愿意多话了，只能由她来讲清楚，唉，默叹一声。
　　黑衣魅儿走向前，对着苏凉福了下身。
　　“苏公子，自苏公子入到‘夜来香’时，应按规矩，你之所求为命归鬼魅换来新生，用你的一命换取，是也不是？”
　　“是，是！”
　　“可是，苏公子刚进‘夜来香’时在此间疲累入梦，正巧大公子经此，却发现苏公子，一命已去三分，只剩七分。”
　　苏凉静静地听着魅儿对他的命运的解析，在他存善不知时，早已遭了毒手。
　　“大千世界，魍魉丛生，有一鬼魅，叫做‘魅生鬼’，易迷惑至善之人，为她所用。”
　　听着可随意行于人世间的鬼魅儿的讲述，苏凉才明了，自己已经半步踏于黄泉中，半步正销殆于天地间。永远消逝，不存往复，更无再生，魂灭消魄，不留点痕。

　　原来，在那个叫‘珍珠’的姑娘，趁苏凉独自在后园时，便已放出‘噬魂蝶’，引得苏凉在梦中惊醒，浑噩中为她开了门。一切的悲剧，也从那时开始了。
　　‘噬魂蝶’亦叫‘噬梦蝶’，顾名思义，吞噬梦境。
　　一只‘噬魂蝶’悄然趴于至善之人的魂魄之上，咬开一小口，放至无数小卵于之上。最多三月，被噬魂之人的魂魄之上，便趴满了数不清的噬魂黑蝶之成卵。
　　‘噬魂蝶’噬梦销魂，被噬魂之人会在不经意间忘却身边发生的某些事情。然，在经历三月后，亦不断做梦，真真切切之梦，实则为之前被吞噬的记忆。一梦飞一蝶，一蝶破一处魂与魄。至多一年，被吞梦之人，在不停的梦境中回忆曾经丢失的，梦醒时‘噬魂蝶’之卵吸魂魄之力化黑蝶而去。
　　终有一日，‘噬魂蝶’会吸干被噬魂之人的魂魄之力，人也会在不断的梦中失去魂魄，当也如此暴毙。
　　人如死去，便要通过黄泉入地狱之门，要入六道，重新轮回转生。而若无魂魄之人，死了(liao)便死了(liao)，空有一堆枯骨身躯，尽会化为大地中的灰烬。又无魂魄，就只有一抔黄土，随日月销烬。

　　古亦有云：生亦死来死亦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苏凉的半步黄泉路，却也是他的生路。他现在面临着两种未来。
　　一来，若是回家与父母团聚，在有限的日子里，伴随老父老母左右，同时，从族里找到可以继承家业的后继之人，在不久的那个时候，待他魂魄散尽后，可以代他承欢父母膝下，尽子之孝，谓已之思。
　　二是，续命之路，半步黄泉，为夜直提供帮助，而夜直不能保证他能否继续活下去。但是，至少，可以想办法保住他的半魂，虽然人缺半魂半魄已是踏入半步黄泉路，可这样也能是活着的，至少还能想办法活下去，而不是魂与魄被吞噬碎烬而消亡。

　　对于苏凉的选择，夜直没有任何表示，不管苏凉的选择是什么，终归是逃不去死路。可是，虽是同样走上死路，但是却有不同的路。夜直对苏凉的要求，就是帮助夜直找到这事的解决之法。不管是什么人，或是什么鬼，竟然通过一个凡人书生，找上‘夜来香’的门，人为的制造契机，让苏凉成为了“有缘人”。若是无所图，大概连苏凉这种笨人都不信。从来处找，找到去处的源头，也就是那个口口声声不想害人的“珍珠”姑娘。
　　一个早已成‘魅生鬼’的死鬼，却通过控制活人，找上了‘夜来香’的麻烦，夜直自把‘夜来香’的‘生意’做起来，还没有人敢上门找麻烦。如今，不仅麻烦找上门，看来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夜直从屋中出来，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一只黑蝶从苏凉的屋子飞了出来，夜色下，夜直的脸色看不出变化。只见，‘夜来香’之主人，夜直一伸手，那吸了魂魄之力的‘噬魂蝶’飞到了夜直的手上。
　　这只黑蝶怕是想着飞出夜直的掌心，飞到它的主要身边，把吸来的魂魄之力贡献出去。却见夜直的掌心片片绿色星光闪起，绿光把黑蝶包了起来，一阵绿光旋转之后，被夜直包在手掌心的黑蝶已经不见。而‘噬魂蝶’吸附的魂魄之力在绿光的包笼下，飞离夜直的手心，飞到了苏凉所居房屋的窗户下，又从窗户缝里溜了进去。
　　从窗外，只能看到屋里有淡淡的绿光闪了一下，便再无色彩。

　　不知何时，鬼魅儿与鬼银儿早站到了一边，看着夜直的动作，鬼银儿眼睛更加的闪亮。
　　随后，夜直从怀中掏出一只圆环墨珏，交给了鬼魅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雾寒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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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面的“公子”，并不是指夜直，是指《走错门》里的男主角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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